第三者

第11章

祝福還讷讷地站在門口，聽到這裏才算動了，三步并兩步，連忙竄到了後邊不遠處的洗手間裏。

緊接着他聽到走廊上果然傳出一聲悠長的吱呀聲——梁靖離開了。

他躲在逼仄而昏暗的廁所內，聽着走廊上梁靖一步一步離開的聲音，心跳奇快，同時有一種全身脫力的感覺。

至少梁靖想要消失掉的那個人不是他。只要不是他……

祝福蹲下來，把臉埋到手掌裏，同時感覺到一種身心俱疲的困惑感。

太難以接受了。

就在一天前，他們還好好的，一切都很好。生活也很正常。

只不過知道了一個真相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祝福在洗手池前洗了一把臉，無意中看向腌臜的鏡面。看着裏面的那個人，他竟越看越不像自己，雖然都是熟悉的眉眼輪廓，那樣的目光和眼神，祝福卻覺得越看越恐懼。

他幾乎想一把砸了鏡子，最終他只是臉色蒼白，攥緊了拳頭，幾乎落荒而逃地跑出了診所。

陸雨幾乎把這附近都找遍了，他沒有能找到祝福。

以祝福現在的精神狀況，陸雨很擔心他出事。

電話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陸雨覺得自己也要被祝福弄得一驚一乍了。

沒有辦法，他只好先打車到祝福的家裏等。

大白天的，下午一兩點，正是餓肚子的時候。陸雨什麽都每次，整個人有點焦躁。梁靖和祝福兩人都不在家，他只好蹲在門口，一會兒又站起來插着口袋來回走動。

沒有想到的是，先回來的不是祝福，而是梁靖。

電梯叮的一聲，陸雨看着身長腿長的英俊男人走出來，一眼就認出了他是梁靖。兩人雖只在之前有匆忙的一面之交，但梁靖當時帶給他的那種感覺不會變。強勢，帶着壓迫力。

梁靖也第一時間認出了陸雨，漆黑的眼睛眯了眯，口氣很不友好：“你怎麽在這？”

“我等祝福。”陸雨反應過來，自然也沒給他什麽好臉色，“你就是梁靖吧？聽祝福提起很多次了。”

梁靖面無表情地略一點頭，對陸雨這個人本能地不抱有好感，打算直接無視這個人，繞開他開門。

陸雨當然知道梁靖不可能請他進去坐坐，但他還是眼疾手快地扯住梁靖：“你等等。祝福雖然不在，但我也有話跟你說。”

梁靖很不快地甩了一下手：“放手！”

陸雨立馬放開了手，雖然心裏有點怕這個人，但一想到他可能對祝福做的事，整個人也都強勢了起來：“梁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抱有這麽大的敵意。但我想我真的有事跟你談談，我們能不能先進去？”

梁靖覺得有點可笑。

莫名其妙就有種被小三尋上門，還十分氣焰嚣張地和原配說我們談談，進屋去談談的感覺。

梁靖也不急着讓步，手裏上下抛着鑰匙，整個人高大地擋在門口：“你想說什麽？說吧，你和祝福是什麽關系？”

陸雨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是這樣地展開。再想梁靖兩次見面對他展現的敵意，不禁苦笑：“不，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和祝福就是哥們，我知道你們的關系，我也絕對沒有對他抱有其他方面以外的想法。”

梁靖考量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半晌讓開半個身：“進來吧，給你十五分鐘的時間。”

陸雨進了門，整個人就換了個樣，皺起眉，也沒有換鞋，站在玄關口與梁靖對峙：“我就開門見山了。梁先生，你應該知道祝福有雙重人格的事了。而且據我的分析，你應該知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恕我冒昧，為什麽不告訴祝福？”

梁靖猛地擡起頭，一動不動地看着陸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筆直還帶着力度，看得陸雨心口發涼，卻沒有躲開，直接地迎上他的目光。

梁靖面不改色，心中已經驚濤駭浪。以他對祝福平時的了解，本來祝福能長時間膩在一起的朋友就少，晚上大多時候早早就回家來，他的另一個人格一般在九點之後才會出來，因此梁靖幾乎沒有擔心過會有被別人發現的可能。

但是陸雨，現在這個站在他面前看起來大學剛畢業的愣頭青，顯然比往日裏祝福那些朋友，更知道真相。

“這是他告訴你的？”梁靖沉默了片刻，問道。

陸雨笑了起來：“你不必試探我，祝福的确不知道這件事。但就在今天早上，我已經全部都告訴他了。他勉強接受了自己有第二人格的事，卻不願相信你要害他。可我不一樣，我看的很清楚。我沒有必要在你面前拐彎抹角，梁先生，你是不是想要祝福消失？”

梁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有一瞬間暴躁：“沒有！這他媽跟你有什麽關系？”

“在回答我一次，梁先生。”陸雨心跳奇快，幾乎想轉身就撂挑子，但是他沒有，他只是毫不避退地看着梁靖，“你是不是想要祝福消失？”

梁靖已經平靜下來，對着陸雨這樣的目光，竟有些難以迎接。

“沒有。這些和你都沒有關系。”梁靖的聲音冰到了極點，再次眯了眯眼，顯然對陸雨的防備和敵意又起來了，“我倒是想問問你，究竟和祝福說了什麽？”

“我只不過把我所有的猜測，實話實說了而已。”

十分鐘後，陸雨從祝福家裏離開。他從電梯中走出來，皺着眉仰頭看了一眼。

他剛才被梁靖揍了一拳，現在肚子還有點疼。

低頭捂着肚子從小路過去，陸雨并沒有看到從另一個方向悵然若失走回來的祝福。

梁靖在陸雨走後，立馬給楚思楠打了個電話。

“什麽事？”

“有人發現祝福的問題了，是他身邊的朋友。”梁靖單刀直入，“他還告訴祝福了。”

事情一下有些超乎預料，對于祝福過早知道該怎麽辦，楚思楠和梁靖之前探讨過，但沒有一個統一的結論。

“祝福不會向你主動提起這件事。他不說，你就不問。表現得和平常越相近越好。”

“你讓我裝傻充愣？”梁靖有些嗤之以鼻地笑了一聲，“祝福不是傻子，你當我是傻子？”

“你要跟他坦白，結果自己兜着。”

梁靖還要說話，門鎖這時候卻咔噠兩聲響。他一驚，挂了電話，蹬掉鞋往裏屋趕。

于是當初福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門口東倒西歪地擺着梁靖的一雙鞋，公文包還在地上放上，車鑰匙扔在鞋櫃上。

祝福朝裏面張望了一眼，呼吸有點亂。他深吸一口氣，脫掉鞋，靜悄悄地走進去。

剛經歷過這麽一件大事，他的心裏還舉棋不定，驚疑未過，情緒十分混雜。他現在甚至無法自控，不知自己應當用什麽樣的情緒來面對梁靖。

梁靖正在廚房裏煮咖啡。

聽到動靜，像往常一樣回頭了一下，繼續低頭煮：“回來了？”

祝福站在他身後默默看他一會兒，在心裏不斷地描摹這個男人的輪廓。依舊是潔白的襯衫，解開兩顆扣子，袖口性感地挽到肘部，露出精實的小臂。梁靖這樣的氣質，戴機械腕表很合适，他手上戴的還是祝福生日時送他的，背後刻着兩人的名字……

祝福越看越覺得難以把控，一種莫名的情緒幾乎讓他想要落淚。

梁靖自然察覺到祝福的不對勁，他有些緊張，卻冷靜地控制自己，故作稀松平常地又回頭：“你怎麽了？”

祝福深吸一口氣，把情緒壓了下去，輕聲說道：“你今天回來得真早。”

“是啊，前一陣忙太過了，最近就閑了。”梁靖轉過身靠在廚房臺子上，修長的雙腿交疊，端着咖啡抿了一口，目光在垂下時變得晦暗不清，“你看起來很累，臉色不好。”

“是啊，你忙過了，我又忙起來了。”祝福沖着他強笑了一下，覺得估計連自己看到都覺得假，幹脆也不裝了，脫了外套往裏屋走，“我去睡一會兒，今天不想做飯了。你餓了叫我，我們下樓吃。”

他以為現在的自己再次見到梁靖會是一場災難，然而沒有。什麽都沒有。

見到梁靖的時候才發現，面對着朝夕相處，深愛着的這個人，他什麽都說不出口，也什麽都問不出口。尤其當他看到梁靖轉過身，寬闊厚實的肩背放松着，一如既往地在廚房煮咖啡時，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想打破這樣的平靜。

祝福還沒想要要怎麽開口。怎麽去跟梁靖坦白這本該由對方先坦白的一切。

但他說了實話，他的确很累。

躺在床上，他心裏很慌亂。知道和梁靖的這一次坦白是遲早，可是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在那麽一個沖擊性的消息後，再聽到梁靖并不是想要傷害他，其他的顧慮暫且都沒有了。

窗簾拉上了一小節，溫柔的光從窗外投到他的肩膀，祝福赤裸着上身，有些人的緣故，被子只蓋到了胸口，鎖骨投下一小段陰影，性感可愛。

有人在床的另一端坐下來，祝福感到身子因為重力的關系向另一端傾去，然後是熟悉的氣味從上而下地覆蓋住他。

祝福睜開眼，見到梁靖側坐在床邊，傾身撐在他上方，安靜地凝視着他。

明明都是這麽久的愛人了，這樣近距離安靜地凝視時，祝福有時依舊抵不過有些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