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夜半狼嚎(三)
柏念知道什麽呢?她還有什麽事情是不知道的呢?那兩人早已經離去了,宮明晔還是呆呆的望着巷口。她想起來柏念所說的獸主之神姜懷楚,這個名字很熟悉,她聽到過。還在白玉京的時候,是從柏念身邊的青冥口中說出的,她們怎麽可能會是陌生人呢?加之昨夜的那道黑影閃過,出現的就是柏念,明晔不得不把一些事情聯系在一起。在他人的心目中,神是仁慈的,是為了庇護人世間。可是事實并不是如此,離華毀了,南靈毀了,其中柏念動了多少手腳?接下來又會輪到哪一個?說起修真人,說起四域,她的眸中分明是帶着恨的。
明晔的心沉了下來,被雨絲籠罩的鏡羅城像是織了一條簾幕,朦朦胧胧的。她伸出手,幾滴水珠落在了掌中央,帶着幾絲涼意。她一路向着城主府走去,能看見街上多了許多的侍衛,那行走的百姓數量也驟然減少了許多,一些閑言碎語總是逃不開對未來的恐懼以及對未知事物的恐慌。回到城主府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那厚重的雲層散開,陽光從中灑落,略略有些刺眼。鮮嫩的枝條經過細雨的滋潤,越發顯得蒼翠欲滴。那僻靜的院子中,只剩下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會是柏念麽?怎麽會是她呢?如果真的是她,那麽為的又是什麽呢?衆多的謎團糊在了眼前,觸手可及,可真正去追溯的時候又是那般遙遠。
“柔以濟剛,陽以化陰,猝中含柔,緩中蘊剛。寓進于退,寄奇于偶,虛中實而又虛,實中虛而更實,才能使劍招精妙無窮。”柏念手中握着樹枝,一面念着要訣,一面給柏夜做示範。那小娃兒目不轉睛地瞧着她的動作,等她停下來時候,接過那根樹枝,照着樣子又練習了一遍。柏夜不能開靈根練法術,可是她在武學上極有悟性,柏念負着手,眉眼間皆是溫和的笑意。“巧從熟生,靈從快生,剛生于柔,智生于拙。招式游走之間,記住這三字訣,清、靜、定。清字決,存神泥丸,如水清月朗,風輕日暖;淨字決,一氣到臍,蓮花之淨意;定字決麽,一氣貫下,如泰山之穩,不為外物所幹擾。”
柏念溫和的聲音傳入了耳中,明晔的思緒險些被帶走。這一大一小相處融洽的樣子,讓她原本沉至谷底的心,浮上了些些的暖意。揉了揉眼眸,此事還是待與葉鏡成商議吧,這般念想着,回身就走。吱呀一聲響,腳踩在了枝條上發出的動靜。一片綠葉傾斜着,晶瑩透亮的水珠從上頭滾了下來,滴落在了明晔的額頭。
“既然來了,為何要走?”柏念轉過頭,隔着那一叢樹木,柔和的望着明晔。在她來的時候,便已經發現她了,只不過沒有出聲罷了。明晔的心思多多少少也猜着些了。最終還是在她轉身時候把她叫住。柏念低低地在柏夜的耳旁吩咐了幾句,便向着那絲毫不動的明晔走過去。她的額上水滴劃過,正順着臉頰淌下,柏念望着她,捏着袖子輕輕地為她拭去那水珠。“你有什麽事情想問我的麽?這鏡羅城,怕是足夠讓你憂心了。”
“你會告訴我麽?”心頭微微一顫,明晔眯着眼,往後退了一小步。
“會。只是怕你不肯相信罷了。”不是意料中的答案,柏念無比順從的點點頭,倒是讓明晔的面容上浮上了幾絲驚詫來。是真是假?何為真何為假呢?明晔沒有問鏡羅城的事情,她平靜地說了一句:“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女人,她看起來……很不好,不是指的生活方面。她說,她叫做明玉。”
“你遇到明玉了?”柏念的面色微微一變,眉心緊蹙。按理說,閻令不會讓明玉出現在明晔面前的,怎麽這兩人如此湊巧的便碰上了呢?她望着明晔,卻見她仍舊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裏面。“看到那女人時候,我感覺很奇怪。我像是很久就認識她了,可是她的樣子又如此的陌生。想要親近,又想要遠離她。有些怨恨,又有些憐惜,複雜的情緒很難認清。我當初在東萊時候,被困進了鬼王幡,我見到了很多場景,雕刻在一些壁畫上,我還看見一副石棺,裏面只有一副盔甲,可是鬼王幡中的鬼靈不斷地往裏頭湧入,說明棺中是有東西的。那盔甲上有一塊銘牌,到了我手中時候便化作輕煙消散了,可是銘牌上的字,我還記得,是明玉。她是被鬼氣供養的,那麽就是一個鬼修者。可是今天見到,她活過來了,她的氣息卻很純淨,不像是鬼王閻令,帶着森冷的鬼氣。”
“看着她們,你會有殺戮的欲望麽?”聽完了明晔的訴說,柏念心中亦是頗為複雜。當初沒來得及救明晔,致使她被困入鬼王幡中,實乃心中的大恨。可是鬼王幡,又讓她知曉了一些訊息,喚醒了她些許記憶,不知道到底是對還是錯。明明已經有了當初的一滴心頭血,明明夾雜着強烈的愛恨,為什麽明晔依舊一絲反應都沒有?難道那滴恨海水,還沒有消弭麽?
“為什麽會有殺戮的欲望?”明晔深深地望了柏念一眼,反問道。沒等柏念回答,她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記憶中的一些模糊的片段,是曾經發生過的,不是幻境,對麽?難道那就是我往世的經歷麽?這麽說來,柏念,我們真的認識很久了。”
“是。”柏念點點頭,又說了一句,“但我不會告訴你我所知曉的事情,于現在的你而言,那些往事不過是一個無關的故事罷了。”
“罷了,不提這個。”明晔心中有些悶悶的,她不耐的揮了揮手,說道,“這鏡羅城裏面的妖修者到底是誰?你別告訴我你不知。昨夜的那道黑影,你定然沒有同我說實話。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自從你來到了鏡羅城,這裏的一切又變得不平靜起來了。我不想鏡羅城走上白玉京的老路子。”
“你懷疑我。”柏念的面上笑容沒有絲毫的消卻,盡管她的心頭仿佛被針紮了一般,泛起了一股尖銳的痛意。很平靜的話語,明晔偏生聽出了一絲不滿的控訴,她的心中也是煩亂得很,随手摘下了一片葉子,放在掌心搓揉,可是那力道沒幾下便讓這片綠葉變作了齑粉,從指縫間流散,她克制住內心的沖動,盡量的使語氣平穩下來,“柏念,我看不透你,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我只是把最近的事情給聯合起來看。毀了離華與南靈,你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神是無情的麽?柏念,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心?”
“沒有心的人是我麽?”柏念聽了這話,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了明晔的手,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懷抱中。帶着她的手掌貼在了胸口,感受着那有力地跳動。柏念望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感受到了麽?只為你而跳動。”
被柏念箍住的手,觸碰到的地方是熾熱的,仿佛旁邊擱置着一塊烙鐵。明晔一個哆嗦,想要收回手,卻被壓制的動彈不得。她的下巴抵在了柏念的肩上,周身被柏念的氣息所纏繞。她的眸光原本是冷然的,到後面則是慢慢地軟化下來,還迅速地劃過一絲不忍來。腕上那股強勁的力道撤去,她的手指做小幅度的彎曲,卻沒有拿開。
“明晔,把一切都遺失了的人,是你。”柏念的眸中浮着一層朦胧的水光,她輕嘆一聲說道。這聲音傳到了明晔耳中,語調有些悶悶的,讓她從心底生出一股子酸澀來。原本垂在了身側的一只手,此時也情不自禁的舉起來,攬住了柏念的腰。一陣風吹過來,樹木枝條上的水滴灑落,仿佛又下了一場急雨。“那妖修者不是我派遣的,我和鏡羅城無仇無恨,我為何要殘害這世間的人子呢?這對我而言,毫無益處。我告訴過你了,那妖修者是被姜懷楚喚醒的。至于他是誰,如果我告訴你,他就是葉鏡成,你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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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宮明晔一把推開了柏念,皺着眉斷然道。
“呵。”柏念掩飾住眸中的一抹黯然,只輕笑了一聲。
“葉鏡成他是鏡羅城的城主,為了庇護人子,這七年來他做了太多努力,他怎麽可能會是妖修者,會害城中的百姓?他沒有靈根,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子,若是說他有能力,那便是煉藥罷了。你說的其他事情我願意信你,可是在這件事情上,是不是你猜錯了?葉鏡成他絕對不會這麽做的。”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能夠抗拒的。”柏念淡聲說道,“普通人血脈覺醒,根本無法抗拒那獸性,會一點點被泯滅了神智。他身不由己,而你無能為力。葉——”
“我不信!”柏念的話語,被明晔驀地打斷,她怒目而視,目光中的疑窦慢慢地變為了确切,惱意與怒氣上湧,她偏偏就認定了一切是柏念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