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意識到我走了一步非常糟糕的棋。
千算萬算,我忘記了周律師是個非常正直的人,這次的案子能幫到很多的人,他不可能松口。
這樣一來,之前想讓大姐收錢改口的計劃也行不通了。
我不但沒建功,反而還惹出了這麽大的禍事,賠償金額太高加上公司形象被毀,這樣大的失誤,就算齊修宇想保我,也不見得保得住。
挂斷電話之後,我滿口苦澀地撥通了齊修宇的電話。
齊修宇知道事主不肯撤訴的事之後也吓了一跳,不過他比我鎮定一些:“時雨,多賠一點錢而已,沒事的。”
他溫和地安慰我:“這次的事情的确是唐軒做得過分,如果不是為了替母親報仇,我肯定也不會保他,他被人追責很正常,不能怪你。”
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為了報仇而縱容壞人……我其實也是個自私的混蛋。”
我聽着他的感慨,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接觸這麽久以來,他的确和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一樣幹淨,不玩女人不泡夜店,偶爾有活動都是為了籠絡人心才參加。
之前和他閑聊過,他說他以前是職業棋手,師從日本國手小林羽九段門下。如果沒有趙家的那檔子事的話,他大概還在日本安安靜靜地鑽研棋藝吧。
我不是他,沒資格評判他這麽做到底值不值得。他一感慨,我就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聖人才能沒有恨,我們都只是普通人。”
“哈哈,”他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普通人就應該盡管愛恨,把原諒的事交給上帝。”
我和周律師談了之後的第二天,新的傳票就來了。
樂瑞高層得知事情已經由簡單的傷亡補償變成了集體維權事件後大為光火,果然再次提起炒我鱿魚的問題。
“事到如今,最該處理的不應該是當初倒賣勞保材料的人麽?”
我沒想到,第一個替我說話的居然是趙啓明,不由愣愣望着他。他卻沒有看我:“出了事不能一味的推卸責任,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責任彌補後果,或許更容易拯救形象。”
這話是說樂瑞也是說唐軒,可惜唐軒并沒有聽懂,他見趙啓明徹底放棄他,十分氣憤地拍桌子站起來:“你說得輕松!”
他呼哧喘着氣:“那姓周的來問我勞保設備的貨源,我替他找了,他就硬要給我塞錢感謝,我有什麽辦法?那些錢我也沒獨吞,分給部門了,人人都有份,幹嘛出了事就要我去道歉?外人又不知道公司的事,随便找個人頂住就是了。”
他一鬧,所有人都忘記了我,開始辯論起他的去留問題來,有的應和,有的反對。明明是個吃拿卡要的簡單問題,卻因為派系鬥争變得複雜起來。
趙齊兩派,一派要放棄,另一派則堅持要保人,在會上鬧得不可開交,直到天黑都沒個定論,只好命令我繼續拖着周律師。
從會議廳出來的時候,我故意落後了幾步,躲開趙啓明。
其實趙啓明現在不會為難我了,我在他眼裏可以說就是個普通的不需要記住的員工。是我自己矯情,不敢和他相處。他每一次的冷漠,對比過去的熾熱,都是一把紮在我心口的刀子。
等我磨磨蹭蹭下到地下車庫時,公司的人已經散光了,空蕩的車庫裏只有冷光燈和我的腳步聲,有些恐怖,我趕緊抱着胳膊小跑着沖向我的車位。
我之前的車子被那些人砸報廢了,修的費用差不多都能買輛新車了,我就幹脆添了點錢買了輛剛出的新車。
新車是有點暗的藍色,在冷光下亮得像面鏡子。我正要打開車門時,突然發現車身上反射着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前面那個是我,後面哪個是誰?
我吓得一抖,幾乎就要尖叫出聲。誰知那人邁着大長腿跨到我身邊按住了我的肩膀:“是我。”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性感得要命,除了趙啓明還會是誰呢?我無奈地轉頭看向他:“趙總,這麽晚了,還有什麽事嗎?”
趙啓明輕輕關上我的車門,拉着我往他的座駕走去:“我送你。”
鬼使神差的,我沒有拒絕,而是順從地任他捉着我的手。他的大手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暖幹燥,大大的手掌輕而易舉就能包裹住我的手。
安靜的車庫裏,只有我和他兩個人,靜默安寧。我心裏升起一股不該存在的小小貪戀,居然希望這段路再長一點。
不過,趙啓明的車停得并不遠,沒走幾步他就松開我的手,把我塞進了副駕駛座。
他像往常一樣低頭來扣我的安全帶,熟悉的氣息萦繞在鼻間,我心跳漏了一拍,忍不住按住安全帶:“謝謝,我自己來吧。”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麽,自己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座。
他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又是我自作多情了。因為他的眼睛裏并沒有多餘的情緒,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在心裏鄙視了自己一番,開口問道:“趙總,你找我什麽事?”
趙啓明專注地盯着前方,慢慢駛上出口的緩坡,等待欄杆升起的時候才淡淡道:“現在你應該知道了,你和齊修宇兩個人加在一起也鬥不過我。”
這個話題起得太突然,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說什麽:“周律師的事是你搞的鬼?”
“哼,”趙啓明不鹹不淡地瞥了我一眼:“搞鬼的是你,我只是将計就計。”
他居然早就知道我和齊修宇的計劃,還悄無聲息地反挖一坑,不但把唐軒變成毫無用處的廢棋,還讓董事會不滿我的業務能力以及齊修宇的挑人眼光。這樣一來,下次齊修宇再想安插棋子就沒那麽容易了。
我被他噎住,久久找不到應對的話。
我明明已經挑了和我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周律師,自覺這事做得毫無痕跡,怎麽就被他給發現了呢?
我這樣想着,嘴巴自然而然地問出了聲,等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收回了,只好尴尬地撇臉看向窗外。
“蠢貨才會只看人,”我沒有想到趙啓明居然真的回答了我:“我讓劉勝協助你,他的辦事能力我很清楚,不可能存在明明已經穩住又一夜之間反悔的事情。”
果然他派劉勝來幫我是存了監視的心,我心裏閃過一絲失望,于是抿緊嘴唇不再看他。
他卻不給我逃避的機會:“現在離開樂瑞還不晚。”
可我不能離開樂瑞,唐敏想把我趕出南城,我根本躲不掉,只有留在樂瑞讓齊修宇罩着,才能留在南城。
更何況,我恨透了唐敏的仗勢欺人,我想報複。
“我說過了,我不會離開。”
趙啓明沉了臉色:“秦時雨,你已經嘗試過了,應該知道,只要唐氏還在一天,你就不可能鬥得過她。到了這一步,還不肯放棄嗎?”
“不肯。”我勾着唇角看他,車外的路燈光不斷從他臉上爬過,把他的輪廓雕刻得清晰明朗,帥得光彩奪目。我眯起眼睛,讓他變成一團模糊的光影:“她靠唐氏,那我就弄垮唐氏,再來對付她。”
趙啓明諷刺地笑着:“就憑你?”
我說:“就憑我。”
他突然踩下剎車,轉頭來看我,我擡高下巴毫不示弱地回看着他。
橘色的路燈下,他的眼睛微微反射着光,亮晶晶的,像星空。他的神色有些嚴肅,帶着審視的意味:“有志向很好,不過下次的目标可以定的再實際一點。”
他轉回頭,重新挂上檔:“離開樂瑞,你喜歡當律師,我可以介紹你去金光律所工作。”
金光是姚清遠的事務所,之前他來找過我,不過那時候我已經答應了齊修宇就沒有進。現在趙啓明重新提起這家律所,我突然冒出一個猜想:“之前向姚清遠推薦我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我。”趙啓明平靜地否認了。
我仔細觀察了他的神情,沒找出什麽破綻,只好把這個念頭扔掉。
我發現,只要對上趙啓明我就會變得自作多情。這一點讓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歡情緒超出我的控制,我應該是冷靜理智的秦律師,而不是一個苦戀不得的白癡。
我不想再和趙啓明說話,于是把視線投向了窗外。看了一會兒風景之後,我突然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今天因為争論唐軒的處理辦法會議結束得很晚,再加上我刻意地磨蹭,這會兒已經十點過了,路上的車輛比白天少了很多。可是我們的車後一直不遠不近地墜着一輛城市越野車,已經過了好幾個路口,它依然跟在我們身後。
我不相信什麽同路巧合,這輛車十有八,九是在跟蹤我們。不,這是趙啓明的車,他們在跟蹤他。
我忍不住偷偷看了趙啓明一眼,他依舊專心致志地開着車,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被跟蹤了。
我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提醒一下他。畢竟我還在車上,萬一後面那車真要有問題,我也跑不掉:“趙總,後面那輛suv……”
趙啓明聞言瞟了一眼後視鏡,很快發現問題。他的眸底閃過一絲狠色:“坐穩。”
我趕緊抓住安全帶,趙啓明一踩油門,車速立刻飙向八十邁,後面那輛車子一下子被甩出老遠。
然而,城市越野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之後,不但沒有離開,反而跟着加速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