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冰骨血玉髓換影照月，不虧。
淩筠灼離開的次日，風月便拿着影照月去劍爐找百裏老頭。
“開鋒？”百裏老頭頗有些詫異，他不信淩筠灼會把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這個還沒成長起來小妖怪，更不信她能駕馭它，“你可知這柄劍承了龍族殺神的一滴血，若開了鋒，輕則脫離控制，重則生靈塗炭，你可想好了？”
“不想好，怎麽會來找你？”風月倒是淡定。
“淩冶王同意嗎？”
“給了我就是我的，何須他同意。”風月沒有正面回答。事實上淩筠灼将影照月交給她時，特意囑咐她只能在關鍵時刻防身用，平日不可拿它打架。
但她既然拿到手，又怎麽可能不用？她不但要用，還要物盡其用。
本以為要威逼利誘一番這老頭才會幫她做事，誰知對方忽然仰天大笑，而後高興道：“好，好，好，不愧是集雙重天賦于一身的藥靈族奇才，老頭子我等了五百年，終于叫我等到了，哈哈哈哈！”
風月神色一凜，周身提高戒備，“誰告訴你的？”
“它。”百裏老頭從袖袋中取出一根幹掉的黑魂草，遞給她，“你可瞧見中間的碎花？”
風月仔細一看，确實有很小的花瓣，奇怪道：“不是說黑魂草不開花不結果嗎？”
“王後有所不知，黑魂草之所以能驅魔，是因為這種草原是藥靈族中的劍靈散魂後所化，生來帶有劍意和淨化能力，所以一般的魔怕它。”
“藥靈族中的劍靈？”
“對，也就是變異出極強攻擊天賦的藥靈。你也是，所以它們遇到你會開花。”
風月早知自己是藥靈族中的異類，聞言也不意外，對着這老頭仍有幾分防備：“這樣啊，那你對我有什麽居心？”
“嘿嘿，王後言重了。”百裏老頭彎下腰，背駝得更厲害了，“我跟崔先生的目的一樣，只是想打開天門，見一見思念之人罷了。”
“誰？”
“自然是和月神女。”百裏老頭一邊往火爐中扔黑魂草，一邊跟她說起往事。
原來百裏老頭本是淩筠灼母親從天界帶下來的一塊精鐵，後來這塊精鐵被送給和月，只是和月已經有了自己的劍，一直沒用。
精鐵跟随和月日久，逐漸生出靈智和命魂，有強烈的投生意志。後來和月偶然間救助過一名人族女子，那女子的孩兒在剛出生時便夭折，和月便與對方達成交易，讓精鐵的命魂去延續那孩子的生命，也就有了後來的鑄劍師百裏弘一。
聽完故事，風月道：“難怪淩筠灼說你是半妖。”
百裏老頭繼續道：“出生後我一直跟着母親，再未見過和月。她跟我母親一樣，給了我生命，卻又那樣絕情，不肯再見我，這是我一生的遺憾，我必須要見見她。”
“崔先生想見的人也是和月？”
“對，我還是一塊精鐵時，崔先生便已跟在和月身邊，我與他也是老相識了。”
“難怪。”風月低聲嘀咕。難怪崔衡的住處叫做風和居，正是風行跟和月各取了一個字。
和月是藥靈族靈力最強、天賦最高的，也是唯一一個飛升天界的藥靈，不說崔衡跟百裏弘一，連風月也想見見她。
“我能做什麽？”
百裏老頭看着她，目光熾熱，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風月怔了怔，沒有立刻回答他。
山中無日月，容烈、許桑在離火洞外一守就是二十年，連他們自己都在感嘆是不是被崔先生馴化得越來越像個人了，竟然會這麽“忠誠”。
這天兩人鬥嘴吵累了，坐在洞口閑聊。
許桑：“喂，你說王上要是知道王後這些年把整個上靈界攪得天翻地覆，會不會嘔死？”
容烈：“不好說，怎麽也得生一場氣吧。”
許桑：“會不會打起來？”
容烈：“要是王上知道她跟決炎在一起，說不定還真會。”
許桑：“你說王後怎麽想的呢？決炎做過什麽她能不知道？”
容烈：“利用吧，你忘了二十年前，結親大典前日，王後便用上了決炎的八部蛇影？”
許桑點點頭，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那次王後不但用了八部蛇影，她的靈力中還夾雜着魔氣，當時各界反應很大，但最後都被王上鎮壓了下來。
整個上靈界，終究還是誰強誰有理。
兩人正感慨，忽覺屁股下的山體似乎在動。
“怎麽回事？”
正當兩人起身防備時，身後的離火洞轟然炸開，一條通體玄黑的巨龍騰空而起，直上雲霄，龍背上的兩只龍翼巨幕一般，遮天蔽日。
“成了！王上化翼成功了！”
黑色巨龍在雲層中盤旋片刻，發出一聲威勢通天的龍吼，将方圓數百裏震得地動山搖。
随後黑龍飛回伏火山，落地化為人形。
容烈、許桑二人單膝跪地，恭喜王上成功化翼。
淩筠灼擡了擡手讓他們起身。
“王後現在何處？”
容烈跟許桑對視一眼，說：“近日剛從南域回來，到底在哪兒也不清楚，桑無、權耀他們跟着。”
“崔先生呢？”
容烈撓了撓鼻子，“額……也找王後去了。”
許桑小聲解釋：“崔先生說王後……翻了天了。”
靈溪谷外，剛出來的崔衡遇上正要進去的瀾偌。
瀾偌：“她來過沒？”
崔衡搖頭：“沒有，自從去南域後便再沒來過。”
瀾偌氣得拿拳頭砸自己的手掌：“壞了，她不會真找蕭淳遠去了吧？”
“你早幹嘛去了？她跟蕭淳遠書信往來你竟全然不知？如今她的空間之力不亞于你，來去自如，我們上哪找去？”
難得崔衡也會氣得罵人，瀾偌有點心虛：“我以為她只是放不下朝雲，誰知道她竟然……”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崔衡冷靜下來，擡手打斷他，“這樣，你繼續留在北域到處找找。我去碧波島，她說不定真在那邊。”
事實上崔衡猜得不錯，風月确實在碧波島，只不過甩開了一直跟在身後的淩冶大妖。
因為她要見一個人。
也未必是個人，說不定是個半妖。
碧波島靠近飛龍城，但仍屬南域地界，因靈氣稀薄，原是個沒誰稀得占領的破地方，十八年前突然有了主人。
只不過這個主人衆叛親離，所以島上人煙稀少，更未曾有貴客踏足。
風月算是第一個。
她坐在高高的圍牆上，屁股下墊了個小草垛，還算舒坦。
“姑娘遠道而來，不下來坐坐？”主人安坐庭院正中央，正起手斟茶，面前的木桌上擺滿了靈果糕點，看樣子是準備好生招待客人的。
牆上嬌客一襲杏衫，悠閑地晃着兩只腿兒，“我身子弱，膽子小，受不起蕭島主款待，還是坐這兒吧。”
主人哈哈大笑，末了恭維道：“姑娘莫要太謙虛，平巫冬、戰蕭桀、收決炎，哪一件能看出姑娘身嬌體弱？殺人抽魂、斬妖奪丹，又豈是膽小之人所為？”
嬌客不高興了：“蕭淳遠我警告你，話不要亂講，我又不是你，殺人斬妖這麽殘忍的事我可不做，我們藥靈是頂頂善良的。”
蕭淳遠朗聲大笑，而後真心實意誇贊道：“對，抽魂奪丹後又給人救回小半條命來，姑娘果真天性良善。”
“他們自願來着。”風月左手撐在牆上，右手卷着自己的一縷頭發玩兒，明眸皓齒，粉面朱唇，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寫滿了天真，看着當真是頂頂善良的。
“姑娘行事，自有道理，在下不敢置喙。今日既然姑娘肯應邀前來，不妨同在下談一樁交易，如何？”
“什麽交易？”
“淩筠灼天生神族，只要與人族高修結合，便能生出妖力強大的子嗣，他并不那麽需要你。而我唯有跟你一起，才能生出一只天生神格的犼。人也好，妖也罷，這輩子總要活得有價值，跟我在一起，才能發揮出你最大的價值，姑娘考慮一下？”
蕭淳遠殺了蕭淳慶從蕭家逃走後，蕭家便一直在查他的真實身份，前幾年有人傳他是人族跟犼所生的後代，風月早有耳聞，卻不料他竟自己承認了。
“你果真是明光同父異母的弟弟？” 風月追問道。
“如假包換。”蕭淳遠站起身，面向風月張開雙手，坦坦蕩蕩，“怎麽樣，夠坦誠吧？考慮一下？”
風月歪着頭狀似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你頭發的顏色不好看，我喜歡像楓葉一樣的顏色。”
蕭淳遠嘆道：“真遺憾，看來我們做不了一家人了。”
風月笑道：“從前跟你一家人的蕭淳慶死得透透的，都只剩渣了，我可消受不了他那種福氣。”
“既不願與我同行，也不肯飲酒吃茶，姑娘此來所為何事？”
“我也想讓你發揮出自己最大的價值，譬如說你把內丹和生魂交給我，我帶你飛升天界，怎麽樣？”
蕭淳遠掐指一算，為難道：“我幫姑娘算了算，你那煉魂燈裏怕是住了千八百個半死不活的門客了吧，我再進去豈不擠得慌？”
“看來是沒得談了。” 風月輕嘆一聲，站起來，最後看了對方一眼，目光冰冷，“蕭淳遠，你捕殺藥靈的仇我都好好記着呢，早晚找你算賬。”
“何必早晚，撬走初荷的賬，我也正要與姑娘算算。”蕭淳遠笑得溫柔，眸光卻閃過幾絲狠辣。
話剛落地，出手如電，一根長鞭如毒蛇般吐着“信子”襲來。
“那便算算！”風月也不客氣，直接拔出影照月。
劍與鞭隔空碰撞，雙方都震撼于對方強悍的妖力。
蕭淳遠冷笑：“從前倒是我小瞧了姑娘。”
“一開始我也沒拿你當回事。”風月反唇相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打嘴仗，手上也沒閑下，數息之間已過了七八招。
兩人都未盡全力，自然也探不到對方的底。風月覺得沒意思，正想撤，便見屋裏飛出個藍衫少年，眨眼間已到他們中間。
“阿钰！”千鈞一發之際，蕭淳遠收了妖力。
風月也收劍，站在圍牆上，一臉冷漠：“多管閑事。”
雖然蕭淳遠手下留情，少年仍是硬生生挨了一鞭，他擋在風月面前，對蕭淳遠道：“哥，不要傷害阿月！”
蕭淳遠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冷冷道：“下不為例。”
“蠢就罷了，還認賊為兄，你個叛徒，以後不要叫我阿月！”風月憤然罵道。
蕭钰皺眉道：“哥答應過我不傷害呼呼山的藥靈。我不是叛徒，也絕不會與你為敵，你我只是道不同罷了。”
兩人正争執間，忽聞一聲龍吼從九霄深處破空而來，攜着萬鈞威勢，令足下大地也跟着微微顫動。
三人不約而同朝淩冶的方向望去。
風月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他，成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