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無所有
【 林州行轉身望向外街方向,垂了下眼睛,熄滅了手裏的一截殘煙,地上已經落了一層煙灰:等他開始行動的時候,我不能還是一無所有 】
——
豐海和百樂達成戰略合作,新公司的成立儀式上羅海韻和林平舟都沒有出席,而是由雙方派出的代表來簽字,也算是一種默契。我正式走馬上任南海韻美的總經理,為了職級搭配,姚叔給我挂了一個百樂綜合業務部的副總監的位置,我因此名正言順地請我的“領導”劉總監一家,吃了個飯——當然,帶上了林州行。
不如說,主要是林州行,他和劉文現在可謂是狼狽為……不是,親密無間,不要說李享之了,劉文現在認他只怕比林平舟更多,劉夫人和和氣氣地跟我聊天,還帶來了自己親手做的甜糕——手工打的糯米糕,上面撒了糖桂花,好吃又好看,我驚呼道,手真巧。
劉文提醒林州行,林平舟已經外訪很長時間了,而且約了不少銀行和信托這些金融機構,啓動私有化有兩個必備條件,一是股東大會的決議通過,二是回購股份需要大量的資金儲備。雖然早有傳言,但在真正意義上的股東大會上,林平舟還從來沒有正式的提出過私有化動議,籌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吹響號角。
林州行聽完就跑回去抽煙了,在天臺待了一晚上,我忍無可忍上去找他,告訴他再不下來今天晚上就睡天臺算了。
林州行很有禮貌地假裝害怕,但演得很敷衍,懶洋洋地咬着煙向我張開雙手,我很慷慨地讓他抱了一下,林州行揉了揉我的頭發,輕輕嘆了口氣,夏夜漸短,深夜微寒,我拉緊了他身上薄薄的一層外套,說:“下去吧。”
“再怎麽拖延,這一天也總要來的。”林州行忽然說,“躲不了。”
“嗯。”我隐隐知道他話有所指,含糊應了一句,“秋天要來了。”
“我也要籌錢了,不然來不及了。”林州行轉身望向外街方向,垂了下眼睛,熄滅了手裏的一截殘煙,地上已經落了一層煙灰,“等他開始行動的時候,我不能還是一無所有。”
“你這也叫一無所有嗎?”我笑了笑說,“這是一種炫耀嗎?”
“不。”林州行很認真地說,“真正意義上算我名下的産業并不多,外公遺囑裏送我的,再算上我媽給我的,全賣了也不過一兩個億,和股權回購的資金相比,不過是池塘裏面的一滴水珠罷了。”
“所以你要籌錢?”
“嗯,信托、投行、保險,海外資金。”林州行說,“所有可能性,我都要去試一試。”
我又搬回了百樂總部的辦公室,和 Jason 同學坐在一間屋子裏,他可是真的高興極了,每天喊我鄧總,連姐姐都不叫了,以南海韻美的創意總監自居,完全把 Uncle 的副總職位抛在腦後。
确實,對比起百樂內部業務推進的困難重重,一個新公司新架構無疑更适合李享之創意無窮的各種想法,何況他這個崗位的直接上司是我,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盡可能的在支持他。
Advertisement
鄭鄭還是有點舍不得我的,憂心忡忡地說:“店長,本來我一個人待着挺好的,你非要來,來了又走了,搞得我心裏怪難受的。”
我笑着說:“我說了讓你跟我走,薪水高了也有錢租房子了,你畫畫的條件也更好了,你又不願意。”
鄭鄭捂着心口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店長,我是搞藝術的,對物欲的追求是很低的,薪水高了工作也就多了,耽誤我時間!”
“好好好,我不耽誤你創作。”我最後和鄭鄭約定,“等漫畫完結了,一定給我看好嗎?”
“沒問題!”
林州行除了頻繁接觸投行和私募基金之外,還把主意打到了陸鳴東身上。陸家的南洋商會名義上是個非盈利組織,前身是當初一批老廣人下南洋的老鄉會,但幾十年漸漸發展壯大,旗下也有了各種分支機構,南洋信托,就是其中之一,早在幾年前,陸先生就已經将信托的主理權,全權交給了兒子陸鳴東。
因為陸家早前的活動範圍一直在國外,南洋信托的主體資金也都是海外資金,項目也多數是海外項目,陸鳴東作為信托的主理人,來內地轉了這麽幾年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出手過,和羅家走得近,和林家關系也不錯,哪裏都有他的身影,但又片葉不沾身,林州行說陸鳴東絕對是裝的,不是不想,只是機會還不到而已。
“他總在你身邊晃來晃去,一定是有想法。”
我故意逗他說:“也許陸鳴東只是單純的對我有想法,不行嗎?”
“還真有這個可能。”林州行眸色深沉,看了我一眼,語氣幹澀,“那就更要保持距離了。”
“我知道了,你每天都說一遍,一萬零一遍了,林少爺!”我忍不住抱怨,“連西西約我去工作室我都沒去,就怕碰見他。”
“你答應吧。”林州行忽然轉了神色,笑道,“我也去。”
“你是為了遇見陸鳴東吧?”我無語道,“我和西西約,萬一他不去呢?”
“不。”林州行很肯定,“只要聽說你去了,他一定會在的。”
還真讓他說中了。
我總覺得林州行和陸鳴東兩個人表面的交往泛泛,實則對對方都是有所判斷和了解的,但似乎雙方越了解越忌憚。
如果說我們結婚前他們兩個還能在一起應酬喝酒,還算和氣的話,自從陸鳴東對我的關注度增高,林州行就越來越謹慎,偶爾在交際場合遇到,也就是點點頭而已,但今天這樣見了,又一切如常似的,西西開了一瓶香槟,他們兩個碰了一杯。
陸鳴西嫌香槟沒意思,把我拉走,到了裏面的服裝間,另開了一瓶威士忌,又抱來冰桶,拿來兩只手工闊口酒杯,單獨倒了兩杯。
我環顧下四周,牆面刷着五顏六色的塗鴉,整體裝潢是工業廢土風格,陸鳴西最終選定的地址并不在蘭堂科技的同棟大樓,而是在 CBD 最繁華地段的背側,倒是和陸鳴西的性子很搭,高調,但也沒那麽高調。
她和朋友共同設計的服裝風格也是如此,一條線用料精致設計簡潔,另一條線剪裁怪異用色大膽。她認真敬了我一杯酒,感謝我出的主意——羅小公子的娛樂圈人脈沒得說,随随便便就拉來了一票人站臺,聲勢很好,我心裏想着林州行,稍微有點心不在焉,陸鳴西也順着我的視線往外看。
“你說他們這樣說話累不累。”陸鳴西吐槽說,“一個比一個能裝。”
我回了回神,笑道:“幹嘛這樣說你哥。”
“我說林州行。”陸鳴西挑眉看我一眼,“他以前誰都不理,根本就不回深圳,就算回來也不參加聚會,我哥回國好幾年了,都沒見過他幾回,也就周琦願意追着他跑。”
“哦。”我淡淡應道,“現在不是回來了麽。”
“不過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長得比現在可愛,脾氣又好,溫溫柔柔的,我還喜歡過他呢!”
“啊?”我驚了一下,“什麽時候?!”
“五歲吧……是不是六歲啊?後來我就出國了。”陸鳴西說着說着,忽然興奮起來,“哎我給你找找我們小時候的照片,前段時間他們聊複古風,我還把相冊拿到工作室了來着。”
杯子一放,陸鳴西跳了起來,大開大合地翻了一陣,讓本來就亂的房間雪上加霜,陸鳴東關心她,走了過來:“西西,找什麽呢?”
“相冊!”陸鳴西頭也不擡,爽利地很,“我在和小清說我小時候暗戀林州行的事,找找照片。”
陸鳴東笑了一聲,林州行眉眼一沉:“無聊,那才幾歲。”
“你們呢,在聊什麽?”我轉移了一下話題,但林州行沒接話,反倒是陸鳴東笑吟吟地說,“州行找我借錢。”
“聽起來不錯,但是我可能有點貪心。”陸鳴東好像是故意在我面前說的一樣,雖然話鋒是對着林州行的,“與其給蘭堂放款,不如直接買一點,可以嗎?”
林州行淡淡道:“那就算了,我不賣。”
“那小清,你賣給我,你不是也有不少股份嗎?”
我急忙擺手說:“不行。”
“都不聽聽我的出價嗎?萬一很合适。”
“不用聽。”林州行道,“我不賣。”
“為什麽?”
林州行沉默了幾秒:“不為什麽。”
陸鳴東看看我,又看着林州行,忽然笑了。
“蘭堂簾幕高卷,清唱遏行雲。”他一字一句念道,“有清,又有行,清唱可止行雲,原來是這個意思,是我唐突不識趣了。”陸鳴東看着林州行,“州行,你還挺文藝的,深情至此。”
陸鳴西聽不懂他哥打啞謎,半支起身子:“什麽和什麽啊?”
我卻不能解釋,手心不自覺擰握成拳,心中五味雜陳,簡簡單單的一個名字,我熟視無睹了這麽多年,毫無知覺,直到林州行親口告訴我,才驟然明白,可陸鳴東輕輕松松地就破解出來,還這樣直接攤明,我一邊暗自心驚陸鳴東的心思敏銳幽深,一邊擔心林州行會發作,不給人臺階下。
我知道林州行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當衆被人剖開真意,看他臉色陰晴不定,我緊張地關注着情況,怕他突然說出什麽做出什麽來,但林州行緊緊咬牙片刻,最終還是沒有發作,視線草草轉了一圈,沒有接下陸鳴東的調笑,而是語氣平平地說:“既然要這麽聊,那我們單獨聊。”
“好,也是。”陸鳴東看了看我們,笑道,“別當着她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