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Snooker(障礙)
【 要小心,別把感覺當成愛情,別把愛情當成全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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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我這個副總是擺設,那周琦這個行政助理就連擺設都不是,完全是周武和林平舟哄着她玩而已,當然也不可能有什麽實際工作內容,所以周小姐的全部工作精力,基本上都拿來對付我。
雖然嬌縱張揚,但也不那麽可惡,周小姐刁難人的方式實在很沒有新意,童話故事裏面灰姑娘的惡毒姐姐讓可憐的小姑娘在灰堆裏撿豆子,如今高貴的周琦周小姐要求我親手折兩百四十只紙盒子,理由是這樣才足夠有誠意。
林平舟也算是唯才是用,讓周琦這個眼高于頂的大小姐負責采買區域大會的會議伴手禮,財務又只給批了一點點預算,周小姐挑的東西華而不實,省錢省在了人工費上,點名要求全部都我來做。
可以,我來折,我來分揀,我來包裝,我來做就我來做,我是沒有意見的,這就是多年打工鍛煉出來的良好心态,既然付我薪水,那你讓我幹什麽都行——當然我肯定也是有底線的。只是做兩天女工實在沒有什麽,還不如以前林州行忽然發神經要求我一周之內渠道拓展量翻倍來得折磨。
可能是我接受度太良好,周琦感受不到成就感,一邊監工我一邊坐在那裏塗指甲油,重複性的手工勞動讓人無聊,我忽然想逗她一下,便說:“你是不是因為我才來百樂的?”
“你要不要臉啊?”周琦猛然停下動作,翻了一個好大的白眼,“少自作多情。”
“那林州行也回了深圳,你不往他那裏跑,反而來這裏,為什麽?”
“你以為我是你啊,我才不當小三。”周琦冷哼一聲,“我等着你們分手,你不就是會擺出一副清高樣子勾引男人嗎?遲早會露餡。”
“說話別這麽難聽。”我其實沒生氣,但仍然有點忍不住說些刻薄話,“沒有我,你們也不會在一起。”
“當然會。”周琦忽然笑了,“他喜歡你又怎麽樣?林家在他心裏才是第一位,你能幫他什麽?”
這話讓我詫異了一下,一時間沉默不言,周琦覺得得勝,終于開心了,得意洋洋地起身說:“我出去做頭發了,回來之前,你要全部做好。”
周琦對林州行的了解的确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看來不能對任何人掉以輕心,說實話周琦的判斷的确是對的,當初即便他喜歡我,他也沒有選我,而是選了林家,如今他選了我,卻是作為合夥人的身份,還是為了林家。
周琦的這些話讓我驟然從這些天漂浮在雲端的感受中跌落下來,我想起很多人說過的話,無論是二姐,是我媽媽,甚至是林州行自己,都總是在告訴我,要小心。
要小心,別把感覺當成愛情,別把愛情當成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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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沒有哪一種愛情是這樣的,林州行親自給自己挑選情敵,思考着要找些什麽人來追我才顯得聲勢浩大,我覺得很無語,提議說你找點演員來不就好了,每天送一大束花在前臺,保證不到一周所有人都覺得我水性楊花。
林州行不同意,而且很嚴肅的樣子,他說你現在是我女朋友,夠格和我搶的,總不能什麽人都行。
哦,我非常諷刺地恭維他,不愧是又帥又有錢的林少爺。
林州行兇狠地瞪我,我無所畏懼地繼續提議,那亮哥吧。
“你是生怕柳唯不拿刀砍上門是吧?”林州行沒好氣地又瞪我一眼,我攤手說,“其實她早就想這樣做了,你把人家老公拐來拐去,二姐恨死你了。”
本來我就是故意鬧一下,根本沒當真,誰知林州行想了兩分鐘,問:“塗亮亮哪裏好?”
“啊?”
林州行看着我道:“你喜歡塗亮亮?”
“亮哥很好啊。”我說,“能照顧別人的情緒,跟他在一起很放松。”
“嗯。”林州行道,“周明祎也是這種類型。”
我不知道他突然提周明祎是幹什麽,這麽久遠的人了,但懶得和他辯論,就含糊說:“算是吧。”
林州行陰沉沉地說:“那陸鳴東豈不是也很好。”
我認真考慮一下點頭:“我對他的印象确實不錯。”
林州行的臉色更差了。
來深圳之後,西西也約過我,她的圈子裏面當然沒有周琦,不過也不是每次都有她哥哥,即使陸鳴東在場,多數時候也是看着妹妹和朋友玩鬧,臉上總是不急不緩的,總是會很紳士地送女孩子們回家,林州行來接我的時候他們也打過照面,我總覺得林州行對陸鳴東有種說不上來的敵意。
“看不透他在想什麽。”林州行說,“我也不知道陸家到底想要什麽。”
陸家左右逢源,一邊和羅家關系緊密,一邊又給林家出力,說是想回歸大陸,卻遲遲不見動作,投資也好,建廠也好,入股也好,都沒有,我知道林州行是出于謹慎,但又忍不下想怼他的心思,說:“你就是看不慣比你聰明的人。”
我承認我沒有林州行聰明,但陸鳴東不一樣。
林州行似笑非笑道:“你覺得他比我好?”
他很明顯已經生氣,我決定見好就收,說:“也輪不到我來評價。”
林州行最後決定去禍害羅家的小公子,人家還是未成年,我有點于心不忍,林州行卻說小孩兒才好,小孩兒三分鐘熱度,就算對你感興趣也不是真喜歡,沒有心理負擔,不好嗎?
于是我問,那我怎麽才能讓他對我感興趣?
我有辦法。
我說,我的底線是你別讓我刻意去接近他,我真的做不出來。
“不用。”林州行抿了抿唇,眼睛像小男孩似的亮亮的,“你只要贏過他,他一定會注意你。”
“你确定?”
林州行胸有成竹地說:“讓他注意你,你又不理他,他就絕對會追着你的。”
見我還是有點不信,他急匆匆地補充說:“小孩都這樣。”
“哦。”我想了想,不得不覺得很有道理,但只有小孩這樣嗎?我心想,林州行,你自己也這樣。
機車、滑板、馬術、高爾夫、橋牌、桌球……小羅公子的愛好還真是不少,但屬于樣樣愛玩樣樣都不精,實話說小羅的水平其實都很一般,只是身邊人都捧着看不出高低來,林州行說讓我選兩樣,他給我培訓一下。
我桌球玩得很好,這點林州行也不及我,他是知道的,因此只需要再選一樣,那樣的話……我說:“機車。”
總要試試有挑戰性的吧。
“不行。”
“你不是說讓我随便選。”
“你選個能速成的。”
我不甘心:“也許我有天賦呢?”
“不行。”林州行說,“他玩的那種比賽太危險。”
“什麽比賽?”我好奇道。
“周末帶你去看。”
“看什麽?”
林州行抿嘴笑了,露出一點虎牙尖尖,眨眨眼睛說:“看我比賽。”
林州行會玩車這件事讓我覺得很意外,畢竟他一直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會調酒不會做飯,能坐車絕不走路,也很少情緒激動,想象不出他參加這種腎上腺素飙升的活動的樣子,我之前還覺得,除非在籃球場上,否則都很難看見他跑起來。
以前玩過,人人都有小時候,林州行是這麽說的,他的人生從高中時林老先生去世的那天切開成為兩個分水嶺,不太願意提起之前的事情,或者說,之前那個自己。
為了轉移話題林州行押着我去學高爾夫,我們一起看着我擊出的一杆球飛向天際,然後劃出一道抛物線,落在了……不知道哪裏。
又或者是拳擊,教練讓我一只手我也練不出來,動作始終不得要領人卻累慘了,我倒在墊子上,感覺一根手指都已經擡不起來了。
林州行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嘲諷說:“看來你不适合拳擊。”
“我不适合的東西還有很多。”我躺着只有喘氣的力氣,斷斷續續地說,“我什麽都不想學了。”
“先起來。”
“起不來。”
“那我走了。”
“你走吧。”我說,“從我身上踩過去。”
林州行雖然痩,但是他健身,因此可以嘲笑我:“頭腦發達四肢簡單。”
我決心捍衛自己的最後一點點尊嚴,舉起一根手指說:“我一杆能清臺,你打不過我。”
“我承認。”林州行微微彎了彎腰,從上方看着我,我便籠罩在他身形的陰影下,然後他說,“但是羅小四玩的打法是斯諾克,不是打野球。”
行吧,那我還能說什麽,我說:“哦。”
“起來,我教你。”林州行朝我伸出手,我拉着他的手勉強直起身子:“你是不是騙我?”
“嗯?”
“說好的吃肯德基長大的普通小孩呢。”我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兩下,“你怎麽什麽都會?”
林州行笑了笑,有點不太明顯的得意,但他故意沒有回答,只是說:“走吧。”
說起來打桌球還是周明祎教我的,當時的桌游店大廳裏面放了一張二手的臺球桌,沒人的時候我經常去打兩杆,我對這項運動的沉迷大約是源于我覺得它很精巧,同時盡在掌控。
一般的運動中帶來刺激和成就感的往往是未知,而桌球偏偏相反,最爽的是球擊落入袋的那一刻——計算好的軌跡,恰到好處的力量,屏息靜氣,瞄準,然後擊中,所有的一切,發生在我的預料之內。
我不太擅長處理計劃以外的事情,往往思考過程要花去很久,人生若能如球臺一般方正就好了,我很想對我自己擁有上帝視角,我想知道正在發生什麽,将要發生什麽。林州行壓彎身體,微微眯起一只眼睛,利落的開球,母球擊打中最外側一顆紅球,撞擊邊緣三次吃三庫回到低分區,然後直起身子看向我。
“英國人發明的游戲總是很迂回,比起進攻,更重要的是防守。”林州行說,“為你的對手設置 Snooker(障礙),令他無球可打才是核心。”
我虛心地接受指導:“哦。”
斯諾克不允許跳杆,擊打順序也十分嚴格,次序為一個紅球、一個彩球,直至紅球全部落袋,然後按彩球分值由低至高的順序也至全部離臺為止。因此,每次擊打都會有明确的目标球,當母球被非目标球或者球臺邊緣(庫邊)圍住時,稱之為做斯諾克(即設置障礙)。
做出一杆非常難解的斯諾克時,可以要求對方解球,對方解球的過程中會被罰分,在超分之前是可以要求對方一直解的,而超分之後,理論上雖然可以要求對手繼續解球,但斯諾克是一項紳士運動,講究适可而止。
英國人的優雅或者說——虛僞,在這上面體現的淋漓盡致,這是所謂的風度,可我不是紳士,我不要風度,我想贏,所以我撐住球杆笑着看林州行,他輕輕皺眉,直起身子繞過球臺,說:“我認輸。”
“林少。”我模仿他剛剛的得意表情說,“輸了三局了。”
“人總該在某件事情上有點天賦。”林州行點頭,神色很坦然,他一向能屈能伸,“鄧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