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定接你回來
【 我認識的最有錢有勢的人,就是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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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聯系了大使館,也找了小香幫忙,簡短地接了幾通家人和朋友的電話,有爸媽的,有二姐的,有同學的,可是我不能和他們說太多,安慰現在是沒有意義的,手機電量有限,我得用到真正有價值的聯系上。父母遠在國內,即便擔心也沒有作用,我讓我媽盡可能幫我聯系可以聯系的人,然後強撐着安撫她:“沒事的媽,會沒事的,這麽大的事和我有什麽關系呢,我只是普通人。”
手機只有最後一點點電量了,可是不斷接到同一個陌生來電,我不想浪費時間,可是挂斷三次仍在打來,我忍無可忍終于接通,就聽見林州行在那邊厲聲喊道:“為什麽不接電話!!”
他吼得大聲,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我差點認不出來他的聲音,等回過神來時淚水已經盈滿了眼眶,緊繃至今的弦忽然斷掉,我并不想在林州行面前哭,可眼淚落下就停不下來。我蒼白着臉色捂着眼睛,仿佛擔心和害怕都化成了委屈,林州行的語氣立刻溫和柔順下來,像他一貫講話的口吻,夾雜在我不間斷的哭噎中,仍然帶了很多急切:“我看了新聞,機場暫時被封閉,你現在在哪裏,還能回來嗎?”
“回不來了,我被困在島上。”我不講道理地胡亂大哭,“我回不來了。”
“不會的,別亂說。”
“船,不開了。”我哭得腦袋發蒙,語無倫次地說,“沒有人來接我們。”
“使館怎麽說?”
“使館說他們會努力找到民間船只來接我,還建議我在可能的情況下,盡快自己找到渠道。”忽如其來的發洩之後我慢慢恢複了一點理智,擦了擦眼角的眼淚,不知道抱着什麽樣的心情,開了一個拙劣的玩笑。
“林州行。”我又勉強又難聽地笑道,“我認識的最有錢有勢的人,就是你了。”
可是林州行沒有笑,也許是這笑話太爛,實在不好笑,他沉聲說:“我一定把你接回來,清清,你……”
最後一句話突兀地斷掉,我的意識也随着斷掉了,手機耗盡了最後一點電量,關機畫面開始閃動起來,最後的最後,這點亮光也消失了,我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海浪翻卷,回答我的只有一浪一浪的潮水聲。
入夜後月亮升起,潔白溫柔的月光籠罩着小島,夜晚的海風也是濕熱的。我們在臨近海灘的空地升起火堆,大家重新聚在了一起。
船員們已經駕船離開,臨走前只帶走了給錢最多的幾人,我們剩下的人現金帶的不多,被拒絕上船,但船員們也安撫我們,承諾說到了碼頭一定會積極幫我們聯系,我們彼此試圖用理性互相說服——事發突然,游客被困島上一定并非只有我們,大海中島嶼星羅密布,私人島嶼也并非僅此一座,武裝戒嚴并非火力奪權,不會傷及平民和游客,何況船員已經離開,我們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話雖如此,但時間仍然難熬,船員走前給我們留下了一些零食和睡袋,大家互相幫助着分了些,有坦然者已經鑽進睡袋,我凝視着月光下墨藍色的海面,心緒起伏,久久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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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海面上浮起游船的燈光,越來越近,大家激動地舉起火把呼喊,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子放松起來,愛哭的那個妹妹又留下了激動的淚水,我攬住她的肩膀,百感交集地說:“我們可以回家了。”
救援船的船長是中國人,極為照顧我,拿來毛毯和飲用水,在他的安排下大家依次登記自己的國籍、姓名等個人信息,我寫下後他驚喜地看了我一眼,問道:“你就是鄧清?”
我不明就裏地答應道:“是的。”
“啊這樣。”船長沒有解釋更多,只是說,“等會到了碼頭你跟着我走。”
我趕緊點頭:“好的。”
簡單吃了點東西後,船靠岸了,我帶着恍惚間劫後餘生的心情踩上地面,碼頭仍是戒嚴狀态,雙目所及之處都是荷槍實彈的軍隊,氣氛十分肅穆,井然有序地檢查護照和證件,外國人予以放行。在船長的示意下,我跟上他的腳步,坐上他提前停在碼頭的車,開到了一座裝修頗為豪華的酒店門口。
“鄧小姐,請。”船長很禮貌地提前下車為我拉開車門,等在一旁的侍者迅速接過車鑰匙,我剛從島上出來,滿身狼狽,被如此禮遇,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下衣領和頭發,盡量挺直背脊,然後微微颔首笑道:“謝謝。”
我們一同穿過吊着巨大水晶燈的前廳和走廊,在燈光璀璨中推開會議室的門,那裏面已經等着一個人,是位很氣派的老爺子,嘴裏叼着一根雪茄,見有人來訪,便熄滅煙卷,示意人來倒酒,船長道:“陸先生,人已經找到了。”
“辛苦了。”
見狀,我也主動說:“陸先生好。”
陸先生含着笑意點點頭,順手端起一杯威士忌,很和氣地問:“小姑娘,林舒琴是你什麽人?”
這名字……我在腦海中轉了一遍,電光石火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便回答說:“是我朋友的母親。”
“哦,怪不得。”陸先生了然,示意我可以坐下,接着笑道:“你倒是蠻會找地方玩的,珍珠島剛剛被法國佬買下來還沒怎麽開發,怎麽想到跑到那裏去的,嗯?”
陸先生這樣說,雖然是開玩笑的語氣,但我實在是不好意思起來,臉有些熱,照實說:“是我一個本地的朋友推薦的,說那裏游客去的少,比較安靜。”我咬了咬下唇,懇切道,“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事的,出來玩嘛,我也不愛去那些個鬧哄哄的地方。”陸先生人很和藹,也很健談,安慰我說,“這個地方啊怪得很,又信佛,又搞武裝,軍方每隔一兩年就要逼宮一次的,但是你也不要怕,就是一種合談策略,基本沒有流血沖突,我們不是他們本國人,更不要緊。就是每次動不動就封鎖,機票機票搞不到,生意生意做不成,煩死人的,等過兩天解封了就好了。”
“嗯我知道。”我點頭道,“既然已經從島上出來了我就不擔心了,謝謝陸先生。”
“不過小姑娘,琴姐急着找你,你就跟着商會的包機一起回去吧,航司機票現在買不到的。”陸先生話鋒一轉,問我道,“你的行李放在哪個酒店?我安排人去拿,今晚就在這裏休息,明天直接飛香港。”
我說了一個地址,再次道謝,陸先生笑着多解釋了兩句,說不用太客氣,商會本來每月都會包機回國的,她女兒這次也一起回去,叫西西,跟我年紀差不多,兩個小女孩,可以做個伴。
晚宴是陸先生安排的,回到房間時已經夜深,在船長送我來這裏的路上我就已經借他的手機和家裏、朋友們都報過平安,只剩一個最重要的人,我還沒說。
雖然我想陸先生那邊肯定已經把消息告訴他了,但意義畢竟不同,我把林州行的聯系方式從黑名單裏面放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心虛,然後半是緊張半是尴尬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想了半天,我打字道:“陸先生安排我明天飛機回香港,謝謝你。”
林州行沒問什麽客套話,也沒有揶揄嘲笑我的語氣,直接問:“幾點到?”
我報過去一個時間,他便說:“我去機場接你。”
“你要連夜飛香港?”我是真心實意地擔心,因此拒絕道,“不要來了,太辛苦了。”
“我已經在香港了。”林州行回道。
他這樣說,我一時無言,想了想又說:“這次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林州行啪啪甩過來兩條。
“那就補償我一下。”
“要被你吓死。”
“嗯……好的。”我老老實實地說,“怎麽補償都行,你說?”
那邊沉默數秒,發過來一句:“笨蛋。”
隔着屏幕看不見,可我還是臉紅了,不知道怎麽回,林州行又說:“睡覺吧,明天見。”
“明天見。”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十分鐘,來大堂等陸先生的女兒陸鳴西,這一趟包機的成員經由陸先生安排,統一都住在陸家旗下的酒店,陸陸續續都來了大堂,各自坐着自家的豪車離去。陸鳴西足足遲到了半個小時,才打着哈欠挂着一副大墨鏡從樓上下來,和周琦不同,她穿得像個普通的大學生,熱褲配着夾腳拖,很大方地朝我伸出手:“叫我西西就行。”
“你好,我是鄧清。”
“睡晚了,不好意思啊。”陸鳴西說是這樣說,語氣裏面可沒有一點抱歉,司機在旁邊見縫插針地提醒道:“小姐,飛機要飛了。”
“哎呀怕什麽嘛。”陸鳴西滿不在乎地一揮手,“我沒上飛機他們敢飛嗎?”
和周琦相比,陸鳴西的嬌縱就可愛一些,起碼還盡量想着不給人添麻煩,上了車就急急忙忙地催司機說:“那你開快點哦。”
司機無奈道:“小姐,安全重要。”
“你跟林州行很熟啊?”陸鳴西忽然轉頭跟我聊天,我想了想,告訴她我們是同學,她哦了一聲,然後眼睛一亮問:“他現在長什麽樣子?”
我微微一愣:“你沒見過他嗎?”
“小時候見過。”陸鳴西道,指了指,“我在這裏長大的,大學也在這裏讀的,很少回國。”
“他……”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怎麽用語言回答,索性在手機裏翻了翻,找到林州行某次開會拍下來的照片給她看,陸鳴西饒有興致地研究了半天,評價道:“還可以,沒長歪。”
她又報了好幾個名字,應該都是小時候的玩伴,但我一個都沒聽說過,一直搖頭,直到冒出來“周琦”這個名字,我點了點頭,道:“我見過周琦。”
可我沒有周琦的照片,也不好怎麽形容,就和籠統地說蠻漂亮,陸鳴西倒是很直接,摘了墨鏡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就問:“那你說是她漂亮還是我漂亮。”
這種問題當然……我斬釘截鐵道:“你。”
于是陸小姐就很高興,滿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