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算計
元月十三這日,賢王傅昀率三千禁軍趕赴郭城赈災。
周韞身子尚未得好,莊宜穗領着全府後院女子送傅昀時,獨獨遺漏了一個周韞。
錦和苑中,時春掀開提花簾子走進來,跺了跺腳上的雪泥,才服了服身子,輕聲道:“主子,王爺出城了。”
周韞正捧着藥碗,心不在焉地抿着,聽這言,恹恹地耷拉下眼皮子,頗有些煩躁道:“本妃知道了。”
時春和時秋對視一眼,知曉此時主子心情必然不佳,連忙低下頭噤聲。
傅昀一走,整個賢王府就徹底安靜下來,後院女子連争鬥都沒甚精神,只有些侍妾總想進錦和苑探望周韞。
只不過,這些人連錦和苑的門都沒進,就被時春和時秋随意尋着借口,攔在了外面。
裘芳園。
錢氏坐在梨木椅上,端着杯盞,一口一口抿得甚是心煩意亂。
隔了好半晌,她擡頭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劉良娣,遲疑着問:“劉姐姐,妾身近日怎得沒見您去錦和苑探望側妃娘娘?”
話音甫落,原本随意捧着串珠玩弄的劉氏稍頓,似驚詫地挑了挑眉,觑向錢氏:“爺不在府中,側妃娘娘又有身孕,這府中近日形勢可不好,妹妹聽我一言,可莫要此時去錦和苑,給娘娘添亂。”
劉氏說這話時,心裏輕嗤。
是錢氏瘋了,還是她瘋了?
此時朝錦和苑去跑?
且不瞧着豐雅她們幾個将錦和苑把守得嚴嚴實實,恨不得她們這些後院女子離錦和苑八千裏遠,人家将厭煩不耐擺得那般明顯,還不自覺些?
作甚去遭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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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氏被說得臉色讪讪。
她昨日去了一趟錦和苑,被豐雅尋了理由打發了回來,心中一直不得勁,今日就來尋了劉氏。
錢氏低了低頭,有些慢吞吞道:
“妾身知曉姐姐的意思,可妾身這心中總有些不安……”
她是不聰明,可她畢竟身在府中,爺一走,這府中的暗潮洶湧,她也隐隐約約察覺到些許。
連綏合院的孟安攸近日都告了假,日日待在綏合院不出門。
要知曉,之前的孟安攸雖說不去正院請安,但每日都會出院子炫耀炫耀她那番肚子。
劉氏臉上的笑淡了淡,随手将串珠扔下,不着痕跡地輕擰了擰眉。
她投了周側妃,自是希望她什麽都好。
可如今府中的情形……
劉氏心中嘆了口氣,爺走的時機太巧合了。
就在兩人說話時,秋寒忽然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臉上神色似有些莫名。
劉氏擡眸望過去,稍頓,才抿唇問:
“發生什麽事了?”
秋寒服了服身子,猶豫不定地說:
“回主子的話,鳴碎院傳來消息,徐氏去了……”
咔嚓
錢氏手一抖,杯盞撞上案桌,發出些許清脆的響聲。
劉氏動作也是一頓,不怪她們驚訝,沒經過側妃進府前的三年,後進府的女子都不曾經歷過徐氏得寵的時候,自不會有她們的體會。
雖說徐氏犯了錯,但那時爺都沒直接要了徐氏的命,她們還當那事就這般過去了。
劉氏斂了斂眸子,剛要惺惺作态一句,就瞥見秋寒臉色似還有些不對勁。
她話皆堵在喉間,稍眯了眯眸子,發問:
“還有何事?”
秋寒頓了頓:“還有一條消息,聽說凝景苑的人這幾日曾去過鳴碎院。”
消息是她們埋在鳴碎院的暗線傳出來的。
劉氏倏地擡起頭,眸子中毫不掩飾的驚詫。
凝景苑?
洛側妃?
錢氏也擰起眉,些許不安:“姐姐,這洛側妃是要作甚?”
得勢有王妃,恩寵有周側妃,洛側妃雖位高,但在府中卻一直安靜,性子也溫和嬌态,和旁人說話時從不高高在上,在府中的名聲可是甚好。
雖如此,在府中,洛側妃和周側妃比起來,還是頗有些不顯眼。
如今,爺剛走,洛側妃就有了這一番動作,欲意究竟為何?
劉氏撚着手帕,心中驚疑不定,徐氏的死究竟和洛側妃是否有關系?
“還有……”秋寒稍遲疑,打斷二人的對話,又說:“徐良娣的消息傳來後,正院下了命令,叫太醫每日必要到錦和苑和綏合院請脈,以保她們腹中胎兒安康。”
錢氏臉色稍白,什麽太醫請脈?但凡院子守護有一絲漏洞,都會給旁人機會。
劉氏輕閉了閉眼,雙手無意識落下,不慎推倒杯盞,她沒管一側清脆響聲,輕聲低喃:“都瘋了嗎……”
王妃的心思幾乎擺在明面上,但凡側妃真的出事,王妃要如何對爺交代?
劉氏只覺一陣頭疼,這群世家女,做事都這般不着調嗎?
錢氏眸子中有怵意:
“姐姐,我們該怎麽辦啊?”
她們站了周側妃,但凡周側妃出事,正妃她們又哪會看她們順眼?
劉氏心中煩躁,沉沉地觑了她一眼:
“你既這般問,自也是知曉其中厲害。”
她閉了閉眸子,複又睜開,她抿唇沉聲道:“你在府中多年,該做些什麽,不該做些什麽,也不用我手把手地教你。”
“你只要知曉,既已下了注,可悔不了!”
最後一句話,她話音中隐隐帶着警告和提醒。
背主一事,素來最是上位者容不得的事。
裘芳園知曉的事,錦和苑自也會知曉。
豐雅,豐晴幾位前院的婢女聽見王妃的命令時,就沒忍住眉頭一擰,對視一眼,驚詫和擔憂之色盡顯。
彼時,周韞正在喝着安胎藥,聽言,手上動作頓了頓,愣是忍着将藥喝完,才發作:“爺才走了幾日,她就忍不住了?”
豐雅等人終究不是錦和苑的人,也不适合多說王妃的不好,但王爺将她們暫且派來伺候側妃主子,她們心中自也偏向側妃一些。
豐雅頓了頓,隐晦道:
“娘娘莫要擔心,王爺将奴婢等人派來,也是想叫奴婢等人照顧好娘娘。”
不管如何,王妃她們總不會明面上待側妃太過分,而暗地中的算計……爺将她們派來,可不就是為此。
周韞聽言,臉色稍緩,但也僅此而已,她掃了眼這錦和苑,心中輕嘆了聲。
自從爺離京後,她這眼皮子總是跳個不停,叫她心中橫生不安。
凝景苑中,素盼推門進來,洛秋時聽見動靜,只堪堪一擡頭,就又徐徐斂下眸,繡手中的香囊。
素盼進來,垂着頭,偷瞥了一眼主子手中的香囊,玄色上繡着猛蟒,只一眼,素盼就猜到這是給誰繡的。
她低聲輕換:“主子。”
半晌,洛秋時才不緊不慢地應了聲:
“可處理幹淨了?”
素盼點頭:“主子放心,鳴碎院早就失寵,徐氏身子素來又弱,如今也是身子熬不住才去了的,任誰查探,也不會有旁的結果。”
聽言,洛秋時眉梢才透了些許淺淡的笑意。
她想起徐氏,眸子中快速地掠過一絲譏諷。
若爺在府中,她行事自要忌憚,徐氏總拿當初假孕一事威脅她,她雖心中暗恨,但也不得不受制于她,為其打點。
如今爺一走,倒是給她機會。
任徐氏再如何魚死網破,如今爺都不在府中,徐氏能鬧到哪兒去?
洛秋時勾了勾唇角,雖說爺一走,徐氏就去了,總過于着急了些許,但留着徐氏一日,總夜長夢多。
她将手中的香囊勾了邊,随手放置到一旁,輕輕擡眸,看向素盼:“王妃那邊怎麽樣?”
素盼稍遲疑,搖了搖頭:
“王妃娘娘心中還是有顧忌,只下了個讓太醫每日請脈的命令。”
洛秋時倒不以為然,輕撇了撇嘴:
“她不是素來如此,總下不定決心,既做了第一步,何不做到底?”
畢竟……即使莊宜穗只下了這一道命令,若周韞出了事,爺會不怪罪她?
洛秋時心中嗤笑,她給旁人開了縫,讓旁人有機可乘,若周韞當真出事,爺尋不得旁人,還不得怪罪她?
洛秋時有些搞不懂,莊宜穗究竟如何想的?
狠,她又遲疑。
大度,她又做不到。
這般下來,最終難堪的,可不就剩她自己?
素盼擡頭,眯了眯眸子,輕聲問:“那主子,我們如今該怎麽辦?”
她聲音稍低,透着些許涼意和狠厲。
頓了頓,她又遲疑地添上幾句:
“爺離府前,幾乎将整個前院都搬進了錦和苑,為了周側妃的安全,幾乎完全不顧王妃的臉面。”
“如今錦和苑被守得就似一道鐵牆,裏面的人不出來,外面的人進不去,就算王妃下了那般命令,恐也未必進得了錦和苑。”
周側妃素來張揚不講規矩,那豈是王妃下了命令,她就會照辦的?
她違了命令,王妃又能拿她怎樣?
側妃肚子中揣了個金疙瘩,王妃又怎敢明面碰她?
素盼抿唇,有些失了平常心,低低藏着一絲埋怨道:“爺也過于偏心了!”
洛秋時臉色幾不可察地變了下,被她幾句話說得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兒。
同樣有孕,綏合院可是什麽都沒有,偏生她們這位周側妃特殊。
誰叫她們爺瞎了眼,就喜歡錦和苑那樣的呢。
洛秋時心中呸了幾句,臉上卻沒甚表情,只擡手攏了攏側臉的青絲,稍歪頭,嬌嬌輕笑了一聲:“你急甚?”
素盼稍有些不解地擡頭。
洛秋時眯着眸子,說:“我們這位王妃,莫過于有些天真了,她當她踏出了一步,還有後退的選擇?”
她自不會出手,卻可推着旁人出手。
素盼擰眉:“主子是想……”
洛秋時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
“本妃明日請安後,親自和王妃姐姐詳談,她總會明白,再要留手,待爺回來時,恐就要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