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杯盞在傅昀腳邊轉了兩圈,才無力停了下來。
待看清來人後,房中肅然一靜,時秋暗嘆倒黴,怎得每次主子不悅,皆被王爺趕上了?
心中嘀咕,明面上卻連忙慌亂請安。
周韞也是一愣,才堪堪回神,屈膝甚是敷衍地行了一禮。
她觑了眼傅昀腳邊的碎邊,心下稍惱,這院中的奴才怎麽回事,怎得爺每次進來都沒個通報聲?
她正惱着,傅昀就有了動作,他一腳踢開碎片,瞥了眼周韞的神色,開口:
“這是怎麽了?”
他垂眸看着眉梢仍透着不虞的周韞,想起回府時,張崇說的那句話,有些了然,彎腰拉起她,低聲說:
“你不喜她來請安,不見便是。”
她是側妃,孟氏不過一個良娣,她不想見,孟氏還能硬闖不成?
傅昀以為他這句話後,女子怎麽着也該消消氣了,卻不想周韞輕咬住唇瓣,明顯對他這句話有不滿。
他剛擰眉,就聽見她呵呵冷笑兩聲,輕諷道:
“爺親自叫她來請安,妾身哪敢不見?”
話音甫落,周韞就懊惱地捏緊手帕,稍偏開頭,不願看見傅昀。
她的确生氣。
卻不是氣傅昀去綏合院,也不是氣傅昀對孟氏的特意關照。
Advertisement
孟氏是他外族表妹,他便是照顧再多,也不為過。
她只是氣,氣傅昀叫人來給她添堵。
傅昀先是一愣,聽出她話中何意,随後臉色頓黑:
“少得污蔑本王!”
“爺敢做,怎得還不承認?”周韞生生地煩躁:“妾身又不是王妃,爺少得叫你那些女人往妾身這兒跑,真以為妾身想要那麽多姐妹說話不成?”
許是先前傅昀對她幾番怒意皆容忍了去,她如今說話越發放肆了。
這些話,擱哪家後院,女子都不可能說得出口。
傅昀臉色也随着她的話冷了下來。
她話中隐隐的嫌棄,傅昀一時竟分不清是對着誰,可不管對着誰,也足夠他不悅。
何叫他那些女人?
她把她自己又擺在何處?
他狠一甩袖,側旁桌上的杯盞不慎落地,咔嚓清脆一響,叫周韞喋喋不休的話倏地停下。
傅昀沉着臉,說出的話也叫人渾身生了寒意:
“是本王往日過于縱容你,竟叫你何話都敢說出口了。”
話音剛落,周韞就砰得一聲跪在地上。
她慣是嬌貴,這一下子她情緒上頭,沒有一絲含糊,頓時疼得她脊背僵直,捏緊衣袖的指尖生生泛白,明傲姣好的臉頰盡顯冷淡,她低斂眼睑,似生生和傅昀隔絕開來,她渾不在意地說:
“妾身知錯,請爺責罰。”
傅昀鐵青着臉:“你是仗着本王不會罰你?”
周韞這人,需得順毛哄,你若好生好氣地說兩句,她自然而然就會消了火,态度嬌軟下來,但若和她硬氣着來,她寧願多受些罪,也不肯低頭。
此時聽得傅昀的話,她險些氣笑了出來:
“爺有甚不會罰的?妾身又不會因此事去尋姑姑!”
“妾身進了您這後院,不就任您為所欲為了嗎!”
她知曉,她說的那些話有些過了,傳出去一個善妒的名聲跑不了,便是正妃還得寬容大度,她不過一個妾氏,哪來的資格對主子爺的後院瑣事多嘴插手。
她的話也非十分真心,只是這時,她不高興,就非得叫旁人和她一樣難受。
話怎樣刺人,她就怎樣說了。
總歸傅昀是被她氣得額角青筋暴起,說甚不會去尋貴妃,她若真心這般想,此時她就不會口口聲聲皆是貴妃了。
他何時受過這般氣,忽地嗤笑一聲:
“任本王為所欲為?側妃說笑了,誰敢欺你周家女?”
話音剛落,周韞還沒甚反應,傅昀就自己先心下狠狠一沉。
他本意非是如此,但周韞那話有些叫他失了理智。
周韞渾身一僵,美人眸泛了紅,她緊咬住唇瓣,頓時叫人舍不得語重一分,她顫顫問了一句:
“殿下是何意思!”
倒是連爺都不喚了。
傅昀捏緊扳指,知曉那句話是傷到她了,但那一聲格外疏離見外的殿下,甚是刺耳,尚未回神,一句更傷人的話就說了出口:
“你若嫌這府上容不得你,大可随意去留。”
話音落下,他就見女子怔住的模樣。
傅昀稍頓,卻說不出何軟話,擰起眉,不敢多看她神色,撂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就匆匆轉身離開。
他離開後,周韞氣得渾身發抖,時秋忙扶住她,心中嘆氣。
主子和王爺皆是心高氣傲的,争吵起來,誰不肯退一步。
她只得說:“主子,您消消氣。”
周韞還跪在地上,渾身輕顫,她沒要人扶,推開時秋,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
“去!收拾物件!我們回府!”
她模樣認真,叫人分不清她是一時氣話,還是真心想要回府。
但時秋頓後,忙勸解:“主子,這可使不得啊!”
再如何鬧,只在這後院,皆好擺平,可若鬧出府了,就是叫滿長安城的人看笑話了啊。
她勸解的話剛落,就見周韞紅着眸子看向她,時秋的話頓時停住,浮上心疼。
她家主子自幼千嬌百寵,有貴妃在,幾乎要什麽有什麽,可進府不過短短半月,卻哭了數次。
她們這些随身的人,看在眼底,又如何不心疼。
拒絕的話說不出口,時秋咬牙點了點頭。
錦和苑的動靜瞞不住,傅昀人雖走了,但卻叫人盯着錦和苑。
錦和苑收拾物件的動靜一傳來,傅昀臉色頓時鐵青。
張崇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臉色,心中腹诽,狠話放得那麽爽快,可如今要怎麽收場?
他縮着頭,遲疑地問:
“爺,這下可怎麽辦?”
依着側妃的性子,若爺再不想法子,恐怕是真的要回周府了。
傅昀黑着臉,沒說話。
張崇頓了頓,又補上一句:“爺,這錦和苑行禮都快收拾好了。”
言下之意,您可快給個主意啊。
傅昀愣住了:“她進府時,那麽多物件,這麽快就收拾好了?”
張崇讪笑:“傳話的人說,側妃吩咐先收拾一些,回府後再叫人來……”
他聲音越來越低,将餘下的話藏進肚子裏。
依他說,這事也就側妃敢做得出來,擱旁人,你以為賢王府是尋常人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可側妃不同,周府甚寵這個嫡女,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更何況還有宮中的貴妃給其撐腰。
若側妃真的回了周府,貴妃只需和聖上提上兩句,最後還不得主子爺親自去接人回來?
所以,此時退一步就退一步,若待鬧得不可收拾了,又豈是退一步就可解決的?
除非,自家主子爺,真的下定決心,寧願寫一紙休書,也不退步。
但是……
張崇偷瞧了主子爺一眼,就這模樣,也不像真不管側妃的樣子。
傅昀臉色沉黑,他扔了手中的狼毫筆,甚是頭疼。
半晌,他不自在地擡手摸了下鼻尖,生硬地吩咐:
“吩咐下去,今日不許任何人出府!”
張崇心中樂了,卻什麽都沒說,忙退了下去,再不吩咐下去,恐怕會晚了。
他走後,傅昀站了起來,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将小德子喚了進來。
這廂,周韞冷着臉站在錦和苑內,剛收拾好行禮。
才出了錦和苑,就見劉氏匆匆趕過來,驚得目瞪口呆,行禮都顧不上,忙說:
“側妃姐姐,您這是作甚?”
她說:“心中有火氣,您朝下人發就是,怎将自己氣成了這樣?”
周韞板着一張臉,如今連和傅昀有關聯的人,她都不想看見,但劉氏态度真心誠意,她擰了擰眉,只說:
“你讓開。”
劉氏臉上一貫嬌憨的笑都沒了,苦口婆心地勸着:
“姐姐,您這一走,不是叫旁人心中得意嗎?”
周韞不耐煩聽,她既要走了,這府裏的人如何想和她還有甚關系?
就是這時,時春快步回來,啞聲半晌,遲疑地回禀:
“主子,奴婢去吩咐馬車,可那人同奴婢說,王爺有吩咐,今日不許任何人出府。”
周韞一頓,遂後臉色氣得通紅,憋了半晌,罵出一句:
“無賴!”
說甚,她嫌府中容不得,大可随意去留?
說一套做一套,他傅昀倒真好本事!
勞甚子親王,活脫脫就是一個無賴!
周韞心中氣得跺腳,想多罵兩句,可想不出詞,再加上劉氏還在一旁,她咬了咬牙,終是忍了下來。
即使如此,劉氏依舊駭得垂了頭。
她偷觑了周韞一眼,心下沒忍住驚羨,若非是有個好的母族,側妃又怎會如此硬氣?
爺對後院女子皆冷淡。
但側妃要回府,爺不止吩咐不許人出府,甚至還特意派人尋了她來。
劉氏将那些酸嫉壓下,越來越堅定投靠側妃的想法。
在這後院,終歸還是爺的青睐重要些。
周韞憋了一肚子氣,咬牙看向劉氏:
“你先回去。”
劉氏也知曉自己留下的用處不大了,點了點頭,服身後告退。
時秋和時春對視一眼,也偷偷松了口氣,小心地看向周韞:
“主子,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周韞不是傻子,劉氏能那麽及時地趕過來,必是有人送消息過去了。
能叫動劉氏的人,不用猜也知曉是誰。
她心知肚明,所以才會停下來和劉氏說了話,周韞不着痕跡地咬了咬唇瓣。
站在原地許久,她垂着眸,眸色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些什麽,卻沒說話,只是須臾後轉身回了錦和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