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蘇塘往後退了一步, 眉頭緊鎖。
那邊李筠也是同樣不悅,可太後直言,“她手上動作不幹淨, 就是再有苦衷, 這犯了錯也定然是要罰的。”
淑妃又道:“若是皇上顧忌太多, 臣妾這傷受的苦衷就是瞞下去又如何?”
她凄凄楚楚, 又一副包容心态。
李筠看了一眼兩位太醫, 終究還是點了頭,就連太後都開了口, 終究是內宮裏的規矩,他也無什麽理由幹涉。
賢妃難堪的被壓了出去, 淑妃又親自去要去看顧。
“今日之事臣妾定然會好好處理, 給皇上太後一個妥當的結果來。”她彎腰凝重道。
“辛苦了。”太後揉了揉眉心,揮了揮手叫衆人散去,“都走吧, 哀家夠頭疼的了。”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又叫皇帝留下,說是有話要說。
這般, 衆人才人心惶惶的出了慈寧宮,蘇塘內心凝重的走在路上,任由淳嫔驚嘆着慈寧宮裏的一回事沉默不語。
前不久月夕就對她說可以自由選擇‘上帝視角’的地方了, 雖然李筠暫時厭惡了她, 但寵愛值一時半會也沒降下來。
于是她便直接選擇開了慈寧宮的視角,她總感覺太後有些奇怪。
只見殿內被退避了許多宮人, 只留着小福子和馮嬷嬷在裏邊伺候。
太後咳嗽了一聲,皇上正要慰問,卻被她蒼老的手擋住, 撫着胸口搖了搖頭,“皇帝,你是不是覺得哀家這般放任淑妃很是不妥?”
李筠抿唇,并未言語,但他這樣做法已然宣誓了他的心思。
“哀家這些天察覺身子愈發弱了,就是這夏日裏,都能被一場梅雨染上風寒來,屋子裏的厚被褥也是不曾換去。”發她嘆了一口氣,又笑,“哀家老了。”
“您是看中了淑妃?”
太後老了,管不了後宮的事,意思便該是要選皇後。
淑妃?
蘇塘雖然對這後宮到底誰誰管家并沒有什麽興趣,但她又想到淑妃的手段來。
連太後都點了頭,這淑妃的手腕委實厲害。
可下一刻太後就狠狠的打了她的臉,“就她那身家教養,做了皇後不得被外人笑掉了大牙?”
李筠一怔,又道:“母後心裏有旁的人選。”
太後長嘆了一口氣,“蕭妃原先是最好的,但她自個把自個作踐沒了,賢妃本懷了孕有些勝算,可她那性子,就是生了個皇子,想必皇上也不會擇選吧,更何況現在也要沒咯。”
蘇塘把話竊聽到這,腳步一頓,差點身形栽倒。
太後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現在也要沒了,難道賢妃是懷了的?
她立刻把視角調到露天外給賢妃行刑之處,淑妃坐于椅上,只見賢妃身上已經被板子打的皮開肉綻,血跡染紅了衣裳。
她從那雙腿之下,看見了大片不正常的猩紅,彌漫着濃厚到刺鼻的腥味,看着讓人忍不住要反胃。
而賢妃已經暈了過去,可區區二十大板,怎麽可能被疼暈?
她緩了一口冷氣,又去聽太後的話。
“賢妃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她這一胎懷的兇險,哀家一早便聽她的太醫說,這胎多半是保不住,哪知道她這般要臉,居然和秦家串通到一塊,借着欽天監的名義給自己渡上這層金光。”
太後神色冷漠,她言語間無任何激烈的情緒,但就是聽着讓人心裏頭發毛,“這胎到底是先去還是晚去都是無關緊要,只是給她個教訓。”
他目光一撇,竟然是看到李筠冷凝的神色,頭一次看見自己的兒子這般不鎮定,她只好又道:“皇帝不必為了一個活不成的孩子難過。”又嘆惋的搖搖頭,“那淑妃也是個心思歹毒的,都與那後位沾不上邊。”
太後突然提到蘇塘,“你可記得你封宜妃的時候,遇了什麽波折?”
這事情蘇塘也是知曉的,秦家借着康安侯送靜嫔入宮去照顧二皇子,可靜嫔出了事,二皇子反被送到蘇塘這。
康安侯自然不悅,李筠便一封書信到了康安侯手裏,直言說明了秦家的歹意,再細說當時蕭妃和靜嫔的争鬥差點傷了二皇子,他叫康安侯年後入宮面聖,若是覺得不妥當再談其他,終究是天子做的決定,安康侯就是不從也得從。
太後又說:“魏家人尋了太妃,到哀家這來說項,賢妃與秦家與虎謀皮,他們不敢把自己心裏頭那點髒的心思坦露出來,不敢得罪安康侯更不敢得罪你,就叫賢妃來頂這個鍋。”
“你說說這位淑妃,可不是好本事麽?剛得了賢妃胎心不穩的消息,這便立刻想到了絆倒她的好法子。”太後又咳了兩聲,“都是些不中用的,你說哀家還能看好誰?來年選秀宮中大變樣,那才真正是百花齊放,待折選最美麗雍容的那朵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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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蘇塘良久的呆站淳嫔已經喚了她好幾聲了,她平複下上下起伏的胸膛,這才回過神應了一聲。
“你怎麽回事,臉色這樣白?”
蘇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居然是笑也笑不出。
“真被剛剛裏面那幕給吓着了?膽子也太小了吧。”淳嫔捏着帕子,嗔怪道:“這麽久都不回神,我還以為你被鬼上身了呢。”
“我膽子小。”
蘇塘這才好半響才回了一聲,她本不是個一驚一乍的人,但現下太後做的這事,實在是叫她心裏有些發寒。
就算賢妃那腹中胎兒真是個不能活得又怎麽樣,天下沒有自己親生父親親手下令害死孩子的道理,哪怕是于情于理也不能。
蘇塘并沒有生過孩子,二皇子于她來說是甚至是累贅,但就算是這樣,真讓她傷害他那是絕不可能的。當年她那般恨都沒有下手,可現如今一個小生命,就這麽為了宮中鬥争葬身于暗處,甚至連個名分都沒有。
這個孩子,連被證明存在過都不能,被母妃利用,被祖母利用,被惡人利用,再被親生父親恩準死于腹中。
或許是養育皇子皇女了一段時間,蘇塘不知怎的覺得心裏揪在一塊,她神情愈發難看,叫淳嫔也跟着慌了起來,“你怎麽了,該不會真是被吓出病來了吧?”
蘇塘看着腦海裏賢妃被拖走的一幕,她身上的血流了一路,看着凄慘又可悲。
她猶豫了一下,對淳嫔道:“可能是,我想去透透氣。”
“可用我陪你?”淳嫔道。
“不必了,我一個人待會就好。”
于是淳嫔也不再逼她,說了兩句關切的話就走了。
蘇塘轉身,一旁的璃清便問,“主子,咱們去哪?”
“叫旁人下去吧,你跟我逛逛就是。”蘇塘吩咐她。
璃清照做,多的也不問,就随着蘇塘一道走路,但越行便越覺得不對勁,這條路是通往鐘粹宮的。
太後信佛,宮裏見不得血光,所以賢妃被打板子是送到鐘粹宮實施的,兩宮離得近,幾步路就能到。她原以為主子是回頭找太後,卻是沒想她徑直往鐘粹宮去了。
她趕忙拉住她,神情僵住,“主子,你這是做什麽?別到這來犯忌諱了。”
蘇塘擺手,便踏步走了進去,淑妃走了整個鐘粹宮亂成一窩蜂,蘇塘走進來好幾步都沒能又人上前攔住她。
直到到了長凳面前,那上面還沾着腥味及重的血氣,一時間都無人去收拾。
“主子......”
璃清擔心的喊她,只見蘇塘從袖口拿出一塊絲帕,像是毫不怕髒的擦拭着上邊的血跡,小心仔細,直到那一整塊方帕都染紅了才罷休。
“走吧。”她收起來,對璃清道。
再不走,一會皇帝可要來了。
兩人離開了鐘粹宮,璃清沒能明白蘇塘這是做什麽,只跟着她到了禦花園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蘇塘撿了一根枝條,在一片寧靜的花叢裏蹲下身。
“挖。”她道。
就是璃清再愚笨,這時候也明白蘇塘的意思了,那絲帕上的血,是.....
她僵直了眼,顫着雙睫,卻聽了她的話去挖土,驚疑不定的問:“主子為何要管賢妃的事?她孩子沒便沒了。”
“是為皇上做的。”蘇塘說:“再怎麽說皇上于我有恩,這事他做不了,便是我來替他。”
其實确實是自己有些心軟,她并不是那種冷血無情的人,心裏覺得可憐罷了。
說來好笑,若是換成以前的她別說觸動,就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是如今,接觸了宮裏邊的這些孩子後,心就愈發軟了。
這點月夕深有體會,以往是蘇塘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宮裏的孩子就該吃點苦,往後才能早熟,明辨是非起來。
可如今對待那兩位殿下,那可是真寵,見不得她們受一點風雨。
兩人費了一番功夫把才挖好了那洞,蘇塘捧着那塊帶着血跡的絲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可還不待她将那帕子放進去,便聽見身後的動靜,她一轉頭便看見李筠從涼亭處緩步而來,停在她不遠處。
男人神情淡漠,見她時又稍稍顫了顫瞳孔,低聲吩咐下邊人,“等着。”
蘇塘動作很快,下一瞬就把那手帕放入土裏,往裏面填土。心想月夕真行,這關頭一句話都不帶提醒的。
她臉上的汗珠都要滾落下來了,終于那帕子被她這狗刨式的動作給吞完,這才站起身恭迎剛到她面前的李筠。
她一抹臉上的汗珠,喘氣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動作一氣呵成,旁邊是靜靜流淌的活水,再是她的呼氣聲連接,李筠靜靜的看着她,先從懷裏拿出一塊手帕,對她道:“擦擦吧。”
蘇塘接過,輕輕在臉上擦拭。
李筠路過她,在面前的那坑坑窪窪的小土堆面前蹲下身,尊貴修長的手觸碰了下髒兮兮的泥土,抿着唇一聲不發。
當蘇塘回身,正準備解釋的時候,卻發覺他的眼眶一圈帶着淺淡的紅,下颚緊繃在一處,可就是這樣,他也沒一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