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下邊兩個做戲的人征了征, 老夫人不像蘇柔那樣沒城府,一會功夫就發覺說的話太過露骨,收斂了神色。
可又想到蘇塘剛剛那盛氣淩人的模樣,實在是讓人有些難堪, 不免稍顯不滿。
蘇塘把這兩人的神色都看在眼裏, 心裏好笑的同時又忍不住繼續裝作無辜道:“那日皇上就問本宮了, 說這次娘家人有難,問我到底要怎麽拿捏着分寸,本宮倒是想和老夫人讨教一番,這分寸……該怎麽拿捏?”
老夫人臉上松松垮垮的肉顫了顫,渾濁的眼睛顯露出一絲局促來。
聖上為什麽要特意問蘇糖,就想她自己說的後宮不得幹政,這是在敲打警醒!
“老夫人猜猜本宮是怎麽說的?”蘇塘不等她答,就自個回答了,“本宮說,自然是嚴懲不貸啊……”
“你!”蘇柔洩氣, 一副氣憤的擡頭看蘇塘。
“娘娘何必如此,就是真狠本家,也不至于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又把老身叫到宮裏來看笑話吧?你在蘇家的時候老身也不曾對你施與責罰,化幹戈為玉帛比這撕破了臉皮更好, 娘娘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老夫人老氣橫生的說。
她是料定了蘇塘不會輕易和蘇家撕破臉, 在後宮裏沒有前朝的勢力,那就是孤舟無援,是真真正正的靠皇上寵愛過活的人。
可靠着一張皮囊,一張容顏易老的皮囊,等到了昏黃年紀, 她又怎麽可能比得過那些新進宮的,如花似玉的姑娘?
再說,她可是聽說,這皇上根本就不把蘇塘當回事,只是被廢棄的蕭妃氣到才立了個嫔妃帶孩子。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說不定哪一天皇上不需要她,要廢棄她不是一張聖旨的事?
雖說蘇家人微言輕,但若是受了扶持,到時候能在聖上面前說說好話,說不定還能換來蘇塘一個安享晚年的日子,她現在程這一時之氣,又有什麽好處?
“老夫人不必這麽說,本宮并未有和您撕破臉皮的意思。”能聽見從屏風內傳來的聲音是帶着笑意的,“只是當時皇上便說了,這趟渾水叫本宮離遠些,髒了鞋子怎麽辦?”
蘇塘用李筠做擋箭牌,說着不落老夫人面子的話,可聽着就是讓人難堪的臉色陰沉。
“既聖上要我蘇家亡,你還要老身入宮做什麽?別說今日你說的這勞什子話折辱老身,傳到外邊去還不是毀的是你的清譽,落得個不忠不孝,刻薄忘本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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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眼底不見怒意,可嘴上說的十分直白,若是個心智不堅定的定時會被她這看似條理清晰的話給唬住,聽信了去。
“矛盾了。”蘇塘輕輕道來,不聞一點異樣的情緒,“只要皇上不覺得本宮刻薄,他人言語再多又與本宮何關?”
“何意?”老夫人聽她這話,鎮定的神情終于裂開了一絲裂縫。
這不是在開玩笑,蘇塘固然可以刻意叫她氣到,但她既表達了這意思,便是她放棄了蘇家,系全身希望于皇上。
蘇塘不回答她,反而說到其他,“今日進宮也并非本宮喚你來的,皇上告訴本宮,若是覺得蘇家無法相處下去,棄了又何妨?本宮手上可帶着一個公主和皇子,不是省的麻煩麽?你說呢老夫人?”
外邊不答話了,連呼吸都能聽見的清晰,旁邊璃清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她輕扇了風,發絲便從耳邊柔柔的掠過,好不惬意。
別說是老夫人,外邊的蘇柔已經是完全慌了神,是皇上,是皇上讓她們進宮的,是皇上讓蘇塘決定她們家的生死。
她只能想到這些,而老夫人遠比這些想得多。
要知道,蘇塘雖不是寵妃,但她有孩子,若是外戚又有幾分能力,難免有人生出幾分瞎思,叫她陷入危機。
可若是杜絕這些,就像蘇塘自己說的,順着皇上依靠皇上為生,将來自己的孩子再差也只能封得親王,公主又早就記事了,還怕不善待自己這個養母麽?
秦婕妤死了啊!
蘇塘哪會要需要蘇家?
老夫人想到這時,還不待張口說寫軟和話就看見蘇柔穿過那屏風往裏邊走,她心下大驚。
屋裏邊沒幾個宮女伺候,原先就叫蘇塘遣散了去,剛剛秋梨又離開了好一會,現下只留着一個璃清照顧,可她感受到蘇塘拉着她的手腕不讓她動,便冷冷的站在原地,看蘇柔作妖。
“姐姐,都是柔兒的錯,讓姐姐和蘇家生分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蘇家吧,柔兒願意後半生給你做牛做馬!任憑姐姐差遣,求姐姐放蘇家一條生路。”她求饒跪地在蘇糖腳邊,半分沒看蘇糖的面色神情,哭聲軟軟弱弱。
蘇塘任由她哭,外面的老夫人要出聲阻止,這時候臉色生了巨變,可下一順,就有一陣腳步聲沉穩踏來,又聽見裏邊傳來一陣驚呼。
“主子!”
屏風堵住了視線,只能依稀知曉裏邊傳來花瓶落地清脆的炸裂聲,又混着敲擊木板的一記悶沉,聽得人想探頭探腦去觀望,心裏頭急的發燥。
下一瞬,她視線一餘出現明黃色的龍紋衣袍飄過,再是進了屏風內,老夫人吓得大氣都不敢喘,雙手放在額前,弓腰扣地,這才察覺到額頭上出了好些汗珠,汗毛豎立。
蘇塘一只手的手心被打碎的瓷瓶割傷了些肌膚,旁邊的蘇柔似乎是被吓到了,剛剛她跪在蘇塘身側,接着上頭在她肩處砸下一個瓷瓶,滾落到她腳邊碎裂開來。
劃過的碎片又砸在她身上,在脖頸處劃了一道血淋淋的傷痕。霎時間疼的她神色一征,她平日裏養尊處優,哪受過這樣的委屈,當即就推了一把,哪知道就這麽輕輕一下,就把宜妃從椅上扯了下來,一只手撐在地面上的碎瓷片裏,流出零星的血跡。
蘇塘看了一眼,朝她笑。
可她腦子裏空白一片,再是被旁邊出現的男人拉回了視線。
旁邊是略顯驚慌的太監聲音,“宜妃娘娘!”
還不待她回神,那男人便徑直從她身邊走過,一只手穿過蘇塘煙紫色裙擺下方,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肩頭,輕輕松松的把人抱了起來。
他似是生怕她受了地面上的冷,又輕手輕腳的把女子放在座椅上,英俊的輪廓此時略緊繃,心情明顯不大好,但似乎壓制着不在女子面前發作起來。
“這般好欺負?”他一只手撐在椅子把上手,低聲問蘇塘。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說:“皇上,臣妾手疼......”
她眼睛裏的淚花在打轉,伸開那只漂亮的小手,可這時候确實泥濘不堪,破皮帶血。
李筠低低的緩氣,心疼的泛麻,可與此同時又覺怒意襲來,他叫這群人入宮是給蘇塘做選擇的,不是讓這些人得了便宜在她頭上作威作福的。
他先叫人去傳太醫,安撫蘇塘說:“是朕的錯,下次必然不會再讓人氣着你。”
蘇柔只覺當頭一棒,砸的她兩眼星辰。不是說皇上只把這宜妃當個養孩子的奶娘麽?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可下一刻她連這些都顧不上了。
只聽皇上一聲令下,“沖撞宜妃,以大不敬之罪打五十大板。”
蘇柔本也想掉些眼淚,可皇上看都不看她一眼,輕飄飄的就把她的罪給治了,那聲音完全不像面對蘇塘時那般,充斥着威嚴和強勢的氣勢,震懾的她有些懵。
雙目發暈着,直到外邊出現自家祖母的聲音。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她祖母大聲喊叫,“都是小女和老身之錯,但求一死來平息宜妃怒火!”
老狐貍。
在李筠身後的蘇塘眯着眼睛評價老夫人,皇上能對她們用刑,甚至罷免蘇覺的官職流放抄家來折磨蘇家,但唯獨不能為了自己把人賜死,就算自己手上這點傷再痛些,那也不能輕易草菅人命,得了外頭的閑言碎語。
這老家夥是在逼皇上呢,真是膽子挺大,但不得不說,這招頂用。
蘇塘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說:“剛剛也就是柔兒說想在臣妾身邊伺候着,臣妾不同意,她求的太過熱烈罷了,皇上不必如此動怒。”
“在你身邊伺候?”
李筠挑了一邊眉,念了一遍她說的話。他仔細一想,這蘇家打的是什麽心思就被摸了個透徹。
他朝屏風外看,“那是蘇家人?”
“是我祖母。”蘇塘輕聲說。
他冷笑了一聲,這蘇家的人剛剛那番話是教訓他太過騙私嫔妃,以名聲相要挾了?
小福子也覺得不可思議,這蘇家人居然敢威脅到皇上頭上來了?就算是在提點,那皇上能是她們幾個內宅婦人能夠勸谏的,再說涉及宜妃娘娘,這不是在找死麽?
可正在衆人齊心吊膽之時,只聽他反而好說話了,“既然是宜妃的家人,朕自要特殊對待,這幾日便留在宮裏,叫人好好伺候着,別出去了說宜妃照顧不周,惹得她閑話。”
老夫人臉色白了,心一路下墜,她是徹底惹得皇上不悅,悔恨的幾乎全身崩緊,牙齒打顫。
幾下狠狠的在地上磕頭,扯着沙啞的年邁聲音道:“求皇上責罰,都是老身教女無方!回去定然不會說宜妃娘娘的不是!求皇上開恩......”
如果她這幾天被扣押在皇宮,等到皇上一旨下落,蘇家落的個滿門斬首,直接死的擡出去又能惹的什麽閑話?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