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幹什麽?
蘇塘心裏雖然疑惑, 但還是聽從他的命令,靠到他身邊去,就那麽無辜的看着他,一雙杏眼裏寫滿了單純兩個字。
李筠嗅着女子身上清淺的香味, 不動聲色道:“你父親可是甘州縣令?”
“......”
這第一句話就給蘇塘問住了, 她父親?去了甘州做縣令?
蘇塘說:“原先……不是。”
原先她父親也也是個芝麻小官, 但未曾在甘州任職,還真是倒黴,換了地方就碰見這種事。
“現在是了。”李筠回答她,“你可想知道甘州發生了什麽事?”
“江南連遭大雨,說是下邊人貪污了朝廷的善款。”蘇塘如實說,這等大事,就算蘇塘不刻意去聽牆角,宮裏人也口口相傳了。
“是甘州。”蘇塘挑眉,“最先出了岔子的,便是甘州刺史, 他手底下負責這調動錢糧下發各處的,就是你父親。”
聽着很是蹊跷。
蘇塘垂了眉思索,她父親原先并不是在甘州任職的, 怎麽好巧不巧出了這檔子事撞上去,還正中紅心。
“朕記得, 他以前在京城做官?”李筠細看蘇塘的表情, 見她神色微冷并不發言,似乎還有些抑制不住的情緒。
他自然是查過蘇塘的底細,她父親蘇覺曾經是中州州判,也就是秦婕妤父親手下的做事的,後來蘇塘入宮成了秦婕妤手下的人, 便被調到外地做知縣。
蘇塘知道蘇覺升了官離開京都,卻不知道他去的是哪裏。
說起這個她又不得不想起自己當年是怎麽進宮的,她再怎麽說是正經人家的小姐,被發落到宮裏做宮女這事,說來也算是好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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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親早就得了秦家人的點撥,知道秦婕妤要入宮為妃,野心極大的想往內宮安排人手,于是好死不死的,正到宮內招收宮女時,蘇家主母便用她母親作為籌碼,逼迫她年僅十歲進了宮。
再在宮裏呆了五年,離了尚書房被內務府調派,一開始她受人排擠,安排到了性格暴戾的江才人身邊,後來江才人犯了忌諱,再是被秦婕妤拉了一把。
所有人都以為她對秦婕妤忠心耿耿是因為秦婕妤救了她,但其實并不是,是因為她入宮的目的,便是給秦婕妤鋪路。
她當年如此決然的離開安海,便是從宮外傳入信來,告訴她母親病入膏肓,也告訴她該出力了。
蘇覺好不容易升官,卻沒想到落了這麽個境地,蘇塘心裏想笑,但面上不顯露出,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自從臣妾入了內宮,便很少聽到父親的消息了。”
她不表态,既不求情也不高興,讓李筠有些捉摸不透,又問:“是生分了?”
“不是。”蘇塘低聲道,“即入了內宮,便是皇上的人了,也不便多加注意。您這般與臣妾論外朝之事,臣妾有些......受寵若驚。”
“......”
李筠喉結攢動,因她是站着的,離他不遠,便能清晰的看見她優美的脖頸和精致美麗的面龐,觸手可及。
但好一會功夫,李筠才撇開神情,覺得心裏燥熱的厲害,但又害怕吓了她。
以前便是這樣,蘇塘抵觸他的靠近,唯有借着旁的由頭才能讓她對他笑,正經說話,若是踏進一步……
他輕輕擡了擡手,女子卻開口道:“對了,靜嫔娘娘許是待我隔閡了,這幾日閉門謝客不見人,送去的東西也不收,臣妾想去看望她。”
李筠停下動作,無意識的摩挲了一會手指,又道:“你去看吧,就說待朕關懷就是。”
“謝皇上恩典。”
蘇塘往後退了一步,充滿喜意的給他行禮,還不待李筠說話便道:“那臣妾告退了。”
李筠沉默良久,那句‘別走’在他口裏醞釀着,終究還是沒說出來,放她走了。
看着女子清瘦離開的背影,合了合眼揉捏眉心,待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到了近處,給他端來茶水。
“皇上,娘娘......走了?”小福子問。
李筠都不樂意搭理他,小福子也住了嘴不敢多問,說到其他,“修容娘娘剛來送點心,皇上可要嘗嘗?”
說起來從前璟修容是向來不在皇上面前晃悠的,今個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過多半是為他那戶部的叔父。
果不其然,李筠聲音清冷,“拿走。”
小福子懂他意思,“那皇上,這宜妃娘娘的送來的可要撤走?”
他知道這宜妃的父親也是跟着事有關的,她與璟修容一同送來,皇上用了一樣不用另一樣,說不太過去。
小福子正想着,卻被聖上冷冷的撇了一眼,心尖一跳,“啊呀呀,奴才真是傻了,這禦膳房沒送糕點過來,還是宜妃娘娘賢惠識大體!”
“不一樣。”聖上的目光落在精巧的糕點上,道:“她不是來求朕的,她估計也沒想求。”
蘇塘在蘇家的事被他查的一清二楚,她母親是府裏面的一個丫鬟,被賜姓蘇,前幾年便撒手人寰了,也是被人糟蹋走的。
蘇塘恨蘇家嗎?
許是恨的,于是他便暗示提點甘州刺史重用蘇覺,才有了這檔子事,要的便是蘇塘一個答案,恨或者不恨。
可被蘇塘搪塞過去了,關鍵是自己還沒追問……
想到這他無奈了,怎麽就被她迷惑了?
——
蘇塘是真挺高興的,心裏頭一琢磨,這事除了靜嫔,還有誰幹的出來?
用蘇家打壓她?她不要太快樂哦,這才向李筠請命去看看靜嫔,準備好好感謝感謝她。
她連腳步都是輕快的,很快便到了鐘粹宮門口,又碰巧遇見太醫請了脈出門,心裏尋思着賢妃應該懷胎三四月,到了人家的地盤上,不去慰問兩句說不過去。
于是她便讓人通報兩聲,進去了。
賢妃坐在貴妃椅上,正剪着花枝,瞧見她來了沒起身,臉上挂着溫軟的笑,“我這樣不便起身招待,多有怠慢還望見諒,快坐吧。”
“賢妃姐姐懷着身子,應當歇息着。”
蘇塘坐下,與她寒暄了幾句,把話題轉到靜嫔身上,“也不知靜嫔如何了,連着好幾日都沒見她去拜見太後,我心裏擔心的很呢。”
“我也不知。”楊賢妃嘆氣,像是随意說:“那日聽聞你封了妃,她便暈了過去,後邊蕭妃又去了冷宮,她又是一病不起。”
她目光落在蘇塘臉上,深藏着幾分取笑。
“身子骨這般柔弱,真是叫人憂心。”蘇塘也随着嘆息。
“......”楊賢妃征了一下,軟聲道:“她受不了這宮裏姐妹來來去去,妹妹往後好好的,她病自然就好了。”
“與我何幹?”蘇塘疑惑,“生病了該是尋太醫才是。”
“......”
她難道聽不懂自己的話是在暗諷麽?人家生病為啥,還不都是因為你。
“妹妹失言了,只不過娘娘怎麽不多尋幾個太醫瞧瞧靜嫔,逐漸步入暑期,她這般拖着,想必是去行宮也要被遺落了。”
楊賢妃表情略顯僵硬,“是,妹妹教訓的是。”
她踢到了硬石頭,也不再多說了,“本宮一會要睡午覺,你既擔心她,去看看就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瞧見。”
人家正恨你呢,這幾天又躲着不見人,還不是要吃閉門羹。
“放心,我得了聖上口谕來關懷的。”
“......”楊賢妃朝她擺手叫她出去,“本宮乏了。”
剛剛還是姐姐妹妹,現在就以本宮自居了,蘇塘心下有些玩味,賢妃是典型的對自己不屑一顧,她是侯府的小姐,心氣比天高,不争不搶淡泊慣了,就一副軟軟綿綿的模樣裝作無辜從容。
但若說宮裏邊誰最看輕自己這個宜妃,楊賢妃認第一沒人敢認第二,從她打交道的人就能看出來了,凡事出生小門小戶與她平起平坐的,她都不怎麽看在眼裏。
蘇塘就是心裏清楚才故意說那話的,本來就是兩個人走個過場,還非要陰陽怪氣。
她出了門,轉往片偏殿去看靜嫔了。
剛到了門前便聽見裏面的咳嗽聲,問了句旁邊守着的宮女,“靜嫔怎麽病的。”
那宮女沒想到宜妃居然是來看她們主子的,但自從她們家主子病了便閉門謝客,所以這時候趕忙道:“主子是因為那日雨大染了些風寒,娘娘還是回去吧,怕把病氣傳給您了。”
“我是得了皇上的命令來看她的。”
這話擺在這,這宮女一時間啞口無言,心裏頭糾結的很。
“若是不信去乾午宮問問就是。”蘇塘懶得和她解釋,璃清掀開簾子,一行人便往裏邊走了,那宮女勢單力薄,終究是沒攔住。
靜嫔正被人喂着藥,她一只手撐在榻上,咳了兩聲,臉頰都是白的,聽見有人進來的動向,她揮開面前的人,看見了蘇塘。
她瞳孔豎立,“你怎麽來了?”
“自然是來看你的,怎麽病的這般嚴重?”蘇塘好一陣關心,還上前去看了看她,很是真情流露。
可靜嫔頭皮發麻,往後猛推,嘴裏喊道:“滾!”
蘇塘似乎早有所料,也不惱,說:“何必這般抵觸?”
他叫旁人都先下去,其他人不敢惹宜妃,唯留着一個寒媛目光驚恐的盯着蘇塘。
“這裏是鐘粹宮,你們都是我的人,快給我回來!”靜嫔朝退卻的宮女喊,卻沒什麽效果。
蘇塘落座于她身側,淡然的接受了她如狼似虎的眼神,輕嘆一口氣。
“怕什麽?”她道:“我今日是特地來感謝你的。”
靜嫔一口氣悶在心裏,感謝她,感謝她什麽?感謝她給了理由的順當的坐上這個妃位麽?順當養了二皇子嗎?
“你給我滾......”聲音都啞的像摻了沙粒,“我現在已然這副模樣,你不就是來看我的笑話麽?你看到了滿意了?”
蘇塘聽她說這話,疑惑了一會,覺得不太對勁,照理說若是秦家人想拿他父親一幹人逼迫她,怎麽這靜嫔沒上手段反而避着她呢?
于是她挑開了話說:“我那父親可有活路?”
“呵!”靜嫔冷笑,“原來是為了那位縣令而來,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別以為你父親曾經在我家手下效力,我就會幫忙!”
蘇塘一愣。
見她這樣,靜嫔不知怎的心裏一喜,她呼了一口氣,揚面道:“不過倒也不是不好商量,你讓皇上奪了自己的封號,把二皇子送還給我,我還能給你幾分臉面幫幫你家。”
看來整治蘇覺的不是秦家啊……
蘇塘這才點頭,接着起身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還和靜嫔說了一聲,“你這幅樣子,我挺滿意的。”
“你!”
靜嫔沒想到她答也不答,根本沒有一點點在意,又被氣的頭都發暈,手指緊扣床畔,連眼前發黑,果真是來看她笑話的!
蘇塘離了鐘粹宮,始終想不明白這要害蘇家的人到底是誰,誰這麽好心啊,她報恩都沒地方去報。
她開了乾午宮的視角,正巧碰見李筠召見路巡撫,兩人正說着話。
李筠在宮裏踱步,摸索着鬼斧神工的木雕擺件,再抽出幾本書參閱,路巡撫在後邊站着,向上頭禀報。
“牽連的人大半入了刑部,但尚有餘黨未曾抓出,還需些時日。”
“那就查。”李筠神情淡漠,并無什麽氣憤。
“此次誘引,世家閥門自然是大出血的,但江南那邊......”
借着這次機會自然能清除貪污,煞煞他們的威風,可江南那邊還未解問題,他不免擔心。
“所以讓你動作快點。”李筠‘啪’的一聲合上書,側目看他,“抄家充公,這群人手上的東西堪比國庫,幫着過完這個坎正好。”
路巡撫微征,接着笑:“臣明白了。”
聽着他們這番話,蘇塘也明白了幾分,看來李筠是故意借着這次撥款來釣魚,整頓朝廷內部,除去貪官污吏,又更輕便的解決江南之患。
還真是......
那邊路巡撫又提,“臣到了甘州,聽聞到一件事。”
“嗯?”
“宮中新立的宜妃娘娘親眷便是倡澤縣的縣令,臣在捉拿之際秉公執法,卻聽蘇縣令說實有隐情。”他挑起桃花眼,再是平常不過的問:“皇上可要聽他說?”
半響後,李筠才道:“朕讓他做這個縣令做成這樣,再有隐情也是事後諸葛,能做何用?看壓着。至于女眷......”
李筠把書放回原處,用一旁小福子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畢竟是宜妃的親人,讓她們進宮見見吧。”
小福子結果皇上遞過來的手帕,低頭眨了幾下小眼睛,皇上是想試試宜妃娘娘,到底要不要救蘇家?要不要給聖上求情?
且為了這皇上就把那蘇縣令調到甘州,置他于水火。
啧啧,可憐的蘇縣令喲。
這邊蘇塘停了腳步,她是真沒想到居然是李筠幹的,一時間內心複雜,怪不得他今日試探她,想必是問問她的意見,要不要幫自己出當年那口氣了。
身旁的璃清問,“怎麽了主子?”
“去......”蘇塘想說去乾午宮,和李筠說不必讓蘇家人進宮,直接弄死算了,可仔細想了想,沒說出口。
“回去吧。”她說。
她往回向永寧宮,心思微亂。
蘇家遠在天邊,她卻在京都,算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又不會害了她。李筠這般做法百八十就是在給她出氣,做了便算了,還要費盡周折來問她意願。
恨或不恨。
若是她真心實意的求情,李筠許是會放蘇家一馬,但若是她說恨,說不定是抄家流放。
做了好事,又不留名。他已經這般在意她了?
到了永寧宮門口,她擡首望着牌匾,又覺玩味。
這麽想着她,卻說什麽不碰她,對她無意,到底是帝王要顧着臉面,看她不喜他,便自己也佯裝不喜。
蘇塘若是皇帝,換成自己喜歡的女子,那是說什麽也要牢牢抓在手心的,李筠這樣患得患失,還真不像他平日裏那般殺伐果斷。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痛苦的是李筠,又不是她。
——
蘇家宅子
是原先京城住的舊宅,大堂裏坐着幾位姨娘,焦心的亂走,家裏的主心骨都被送到了刑部,現下只有她們幾個像無頭蒼蠅似的,急的團團轉。
外邊大夫人和官家的人說完話,才回來被圍住問情況。
“別叫了。”大夫人推開衆人,和上頭的母親說:“話是明日有機會去宮裏邊見見宜妃。”
“她肯定是為了問她那個死的早的娘呗!”
“我們蘇家費盡心力的養她大了又送她入宮,才有了她今日的富貴,這次事情鬧的着般大,也不見她為蘇家說上兩句話,沒良心的白眼狼!”
“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送我的茹兒入宮,哪能便宜了這小賤人。”
聽着這話酸溜溜的,上頭的老夫人一聲呵斥,“都住嘴,這押送到京都的就咱們家還算輕快,聖上也算是看着二娘的面上,說明她是有求了情的,這次既然讓咱們入宮,便是要好好與宜妃冰釋前嫌,若是關系不僵,家裏人被放出來是遲早的事。”
話沒錯,自打那蘇二娘成了宜妃這事傳開,多少人巴結着她們家?就連那甘州刺史都是點頭哈腰的,巴巴的把蘇覺調到身邊。
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她們家平步青雲不是遲早的事?
“那明日入宮......”大夫人問。
“我去一趟吧。”老夫人說:“對了,把柔兒帶上,以往不是她們關系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少了一千,明天努力補>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