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蘇塘陪着二公主玩了一上午,再回到長春宮的時候秦婕妤已經回來了,不知道太後和她說了什麽,她心情沒有恢複正常,漸漸變得易怒暴躁,時不時在噩夢裏驚醒,滿身冷汗。
這些蘇塘倒是不再關注,安安分分的過了幾天日子。
這日蘇塘去太醫院給秦婕妤拿安胎藥,到了地方站着等了會,便看見桌上擺着一本醫書,她随意的翻看了兩頁,心思微動。
太醫抓好了藥,便遞給了蘇塘道:“切莫記得讓婕妤娘娘按時服用,不可間斷。”
“奴婢省得。”蘇塘笑了笑,似是要說什麽,過了一會又兀自垂下眼簾,走了。
如此這般,不禁讓太醫有些不解。
這幾日二公主似乎時不時的來找蘇塘,要她陪着她玩,蘇塘心下不免有些擔憂,倒不是她覺得自己分量重,只是覺得若是自己離遠了秦婕妤,便不好下手了。
蘇塘一邊盯着長春宮的動向,一邊在想旁的法子。
時間不多。
到了六月份,這天氣逐漸晴了起來,也不免熱了許多,來請平安脈的江太醫擦了擦汗,又入了殿內,一絲不茍的給秦婕妤搭脈。
“娘娘這胎穩妥,注意別磕着碰着,少用寒涼、辛辣之物便好。”江太醫正襟危坐,字字拘謹。
“嗯。”秦婕妤來來回回聽着他這些話都聽膩味了,即刻便要打發人下去。
一旁的蘇塘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似的,道:“主子,奴婢送江太醫出去吧。”
這殿裏默了一下,秦婕妤眉頭微蹙,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每次江太醫來請脈,蘇塘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知道在打什麽心思。
若是這江太醫是個正值壯年的男子便罷了,可他早已滿頭白霜,已到花甲之年,蘇塘不至于要做出這副小女兒姿态吧?
秦婕妤想了想昂,便道:“你若是有什麽話,在我面前不能說嗎?”
Advertisement
“奴婢不敢。”
蘇塘聽聲跪下,滿是惶恐。
這一看便是葫蘆裏賣着藥了,秦婕妤便不滿了三分,把江太醫打發下去,托着後腰被璃清扶着站起了身。
“到底怎麽了?”她又問,言語間已經帶了三分犀利,“青羅的下場你又不是不清楚,別在我面前藏心思。”
她怕蘇塘也青羅一樣,心裏緊了緊。
蘇塘擡起頭,又是抿緊唇,看眼珠子左右轉了轉,顯然是想要旁人退避去。
旋即秦婕妤揮了揮手,只留了一個璃清,才叫她起身。
蘇塘誠懇道:“奴婢所言皆為推測,請主子勿要動怒,以免傷了胎氣。”
這話便說的嚴重了些,定不是什麽小事情。
秦婕妤頓了頓,便道:“你說便是。”
蘇塘深吐出一口氣,緩緩道來,“主子還記得那日皇上來時,奴婢打碎了您的一碗安胎藥嗎?”
是有這麽一回事,秦婕妤可是映象深刻,自那日皇上之後,皇上雖會抽空來長春宮瞧她,但到底多了幾分生疏。
她淡淡的應了一聲,顯然心情不是很好。
“奴婢并非無意打翻那藥。”蘇塘吐字清晰道。
旁邊的璃清僵了一下,蘇塘這意思便是那藥是她故意打翻的了?主子本就因為那事氣着,蘇塘這樣說主子該......
果不其然,秦婕妤的聲音拔高,道:“你說什麽?”
“奴婢說,那藥并非奴婢不小心打翻......”
她話尚未說完,秦婕妤便一巴掌打了下來,她怒極了,“你現在也來給我添亂不是?”
她現在的處境有多難難道蘇塘不知道嗎?皇上本就因為壽宴上那事對她多有言辭,宮內宮外的人到處在後面說她的閑話,現在蘇塘還給她擺了這麽一道。
她忍不住又想起青羅,若不是這些沒腦子的賤婢,她又何至于如此?
“主子息怒,當心傷了身子。”蘇塘被扇的臉上浮起些紅腫,她凄凄道:“奴婢是有苦衷的。”
許久,秦婕妤終于是把那點怒氣給壓了下來,她雖然氣,但也不至于連點理智都沒有,蘇塘敢這麽說,那必定是那藥裏有什麽計較。
“說。”
蘇塘便忙慌道:“奴婢那日幫秋梨給主子煎藥,在那藥裏聞見些奇怪的味道,不像是往常主子用的安胎藥,百般無奈之下,便把那藥給打碎了。後來奴婢去太醫院時,見江太醫手上的藥本裏寫了幾味藥材,那模樣跟當時煮的那藥是一模一樣。”
蘇塘擡起後,顫着聲道:“那書上寫,這些藥全都是作滑胎之用的。”
這番言下,秦婕妤神情微凝,接着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榻上,“你說那藥,是滑胎用的?”
意思便是,有人當時在那藥裏動了手腳,而正好挑的是皇上來的那日,那秦婕妤便會在皇上面前把那藥喝下去,不會有錯處。
“正是。”蘇塘澀澀答。
“你為何不早說?”
秦婕妤似乎也被這真相驚了一下,是了,蘇塘平日那樣平穩做事不出一點錯處的人,又怎麽會失手把藥打翻。
蘇塘又低着聲道:“主子,那日的藥是秋梨煮的,奴婢不相信秋梨會害主子。”
璃清全身輕顫,瞧着蘇塘的目光流露出一絲不自然,但很快就被她掩飾了下去。
而秦婕妤,情緒卻猛然拔高,“你為了一個奴婢,寧願讓我置身險境?那堕胎藥能是誰幹的你能不清楚?你就如此錯過了這次機會,讓我們把委屈往肚子裏咽?”
秦婕妤一想便知,能在長春宮不聲不響放入她藥裏的人,除了隔壁那位好姐妹,還能有誰?秦婕妤恨毒了她。
蘇塘輕顫,只弱弱道:“主子息怒。”
璃清指節緊扣着衣角,心愈發冷,她和秋梨一樣,秦婕妤一進宮便在長春宮裏伺候的,她不像秋梨命那麽好,自小便在浣衣局裏做事,什麽苦都吃過,上頭的掌事姑姑頭一天夜裏給她吃了一頓好飯菜,說以後送她去好地方,不用這麽辛苦。
她滿心感激,但後夜便把她送到一位公公手裏,受盡了折磨侮辱。
便是這樣才知,在宮裏,奴婢的命算什麽?不過是主子上位們利用的棋子,背鍋的雜碎而已。
說什麽溫柔的性子,原是裝出來的一層皮相罷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落得和青羅一樣的下場,又為何要與蘇塘一般這樣忠心護主?
殿內鴉雀無聲,很久之後,她這位好主子才開了口,恢複了原來的模樣,把蘇塘扶了起來,柔聲道:“是我太生氣了,沒聽阿塘說清楚。”
秦婕妤心裏知道,那藥已經沒了,便是沒有什麽證據,她就是想把這事翻出來,也翻不起什麽浪花,倒不如想別的法子。
随後輕聲細語的安慰蘇塘,又賞了一瓶藥,到了下午正要休息的時候,便讓兩人下去了。
蘇塘出了殿內,往韓美人那邊看了兩眼,擡起手扶過臉,微微勾唇。
“痛麽?”月夕問她。
“痛啊。”
察覺到不遠處窺視的人影,蘇塘拉住璃清,叮囑道:“那安胎藥的事別讓旁人知曉罷。”
——
入了夜,蟬叫蟲鳴還算寧靜,但晚風的躁意襲來,滾着尚未染起的火星。
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日,蘇塘應了二公主的約,路過帶着濕氣的綠草泥土,可還是來遲了一步,被二公主奚落一番。
這幾天,二公主收斂了性子,卻讓宮裏的人膽戰心驚,這小魔頭動不動賞個吃食,關懷慰問,怕不是被盯上的前兆?
聽着二公主生氣的說那群宮人驚疑不定的種種表現,還言他們一點都不懂自己的苦心。蘇塘忍不住笑了。
“可是他們是不是對公主更好了?”蘇塘又問。
二公主想了想,這倒是,那懷露姑姑被她吓得流了眼淚,但第二日送了個針織的小兔子給她,可好玩了。
她忍不住開心的笑了,露出白潔的牙,“是呀。”
“皇上駕到。”
聽着身後傳來的聲響,蘇塘一僵,說起來也有好些日子不在長春宮碰見皇上了。
她随着衆人轉了身,乖順的在二公主身後行禮。
二公主飛奔過去喊道:“父皇!”
“嗯。”李筠應了一聲,蹲下看她,“說什麽呢,剛剛笑的那麽開心。”
“兒臣在和蘇塘說新鮮事呢。”二公主眨了眨眼,高興的把她着兩天的事重新複述給李筠聽。
這些,李筠早有耳聞,包括蘇塘那日貼在公主耳邊說的那句‘創造一樣東西,比摧毀一樣東西要有趣的多’。
手上的白玉扳指被他不停的摩挲,眼睛也漫不經心的朝蘇塘看,小宮女低着頭,只能瞧見一節優美白嫩的脖頸。
剛剛來的時候,一大一小兩個姑娘說着話,蘇塘眉眼間顧盼生輝,柔和娴靜如紅葉秋水,細碎的光照在這副畫面上,顯得溫馨。
蘇塘之所以低着頭,是察覺到了長春宮內的異樣,她是沒想到,現在自己不想把她的孩子弄沒,她自己倒是作起來了。
時間不長,很快秋梨着急忙慌的從遠處跑了過來,被小福子攔在前頭。
她便趕到了聖上前頭,面上已然慌的失了血色,跪下道:“皇上,出事了。婕妤主子被韓美人推在地上,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