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微涼的感覺在心窩裏沒呆過五分鐘。
進洗手間熱水迎頭一沖,哪哪都熱起來了。
吹幹頭發,岑歲貼了張面膜,關了手機鬧鐘,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起來後沒多做耽擱,洗漱完直接收拾東西和榮默一起退房,随後找地方吃了個午飯。
吃完飯,從餐廳的玻璃幕牆裏往外看。
看着地面被曬出了起伏,熱氣騰騰的,岑歲吸一口嘴邊的吸管,認慫地說:“還是回家吧。”
本來還說要不再留下玩個半天。
但看外面這狂烈熱辣的天氣,還是早點回家吹空調吃冰棍休息得了。
于是休息半小時後,岑歲就和榮默開車上了回蘇安市的路。
在車裏吹着空調,看着外面快要被熱化的路面,岑歲問榮默:“你還回店裏嗎?”
榮默開着車看她一眼,“不回了吧,我直接送你回家,好好休息半天吧。”
岑歲點點頭,沒什麽異議,“那就休息半天吧。”
……
一個多小時候,車子停在了別墅區西大門外。
岑歲解開安全帶和榮默說再見,下車後撐開太陽傘,逃也般地跑進了大門裏。
回到家後只顧拿手扇風,換了鞋先去找口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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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父岑母不在家,童晶晶也上班去了,岑歲在樓下喝着水和唐阿姨随便閑聊了幾句,随後便上樓窩房間裏去了。
晚上岑父岑母回來,很自然地問她:“這麽熱的天,出去玩得開心嗎?”
岑歲這會像有一身懶骨頭,抻着腰身懶懶說:“當然開心呀。”
撿漏的藏品拍出了1.5億的高價,這還不開心,那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精神有問題。
不過去灣口市參加拍賣會的事,岑歲并沒有說實情。
她只跟岑父岑母說,複習累了要出去玩幾天,勞逸結合更有效率。
每當這個時候,童晶晶也都會跟着試探岑歲兩句,問她:“你複習得怎麽樣啊?”
岑歲能大概猜出來她的心思,知道她在盤算什麽劇情,所以每次也都是順着她的心意去敷衍她兩句,讓她放心踏實地繼續在她家孝敬岑父岑母,而不是去費心搞事情。
岑歲目前只需要她老老實實的,別搞事情耽誤她忙自己的事情就行。
……
第二天早起去珍寶齋,岑歲自然還是收心繼續她的複習大計。
說什麽幹完這一票大的就去養老這種話,不過都是随口說說而已,她并沒有真打算揣個一兩億在身上,就直接回家去當鹹魚。
複習的空隙,她偶爾會想點別的事情。
比如說,會在走神的時候想一下——她家老板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成熟的?妖嬈的?
還是可愛的?清純的?
或者是,文藝的?知性的?
不過她也沒再問過,随便想一下就過去了。
許多事情靠想是想不出結果的,時間會給出一切答案。
等榮默終有一天遇到那個讓他親不自禁的人,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就有了。
岑歲一直思路明确,知道自己要什麽,也就不大讓自己分心。
她目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複習考研,其次第二主要的事情,就是陀羅尼經被的拍賣款。
考研的事急不來,時間需要一天一天地過。
半年的時間不算短,但半個月的時間還是短的,也就恰好等了半個月,陀羅尼經被的拍賣款就彙到了她的賬戶裏。
收到信息的那天,岑歲坐在書案邊,手裏拿着手機,胳膊下壓着複習書本,嘴唇含着深重的笑意,用手指點着手機屏幕,嘴裏一字一頓地念:“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
念完低頭緊閉一下眼,又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淡定。
吸完再……呼……富婆要有富婆的樣子……
榮默路過看到她這模樣,直接就猜中了她的心思,問她:“到賬了?”
岑歲擡頭看向他,“你怎麽知道的?”
榮默一副“你動一下眉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的樣子,平平常常道:“我還不了解你啊。”
岑歲嘴角含着一絲笑,把手機放下來,“遲早有一天讓你看不透我。”
榮默看着她又輕笑一下,便忙自己的去了。
在一起越處越熟,越熟就越了解,看不透是不可能的。
岑歲也就随口那麽一說罷了,說完收起心思,拿起筆繼續看她的書。
但筆落在複習資料上剛劃一下,她忽又停了下來。
就這樣低眉木着眸子想了一小會,岑歲又把手機拿了起來。
她解鎖進微信,直接點開【塑料姐妹花】微信群,點着手機屏幕發信息:【你們交好的朋友多,幫忙打聽點八卦呗】
陶敏兒最先回信息:【什麽八卦?】
岑歲:【灣口市,尚誠國際拍賣公司的榮家,古玩世家】
陶敏兒:【古玩世家?榮家?榮默家?】
岑歲:【不是,同姓而已】
陳大暖冒出來:【那你打聽這個幹什麽?】
岑歲:【不知道,就是忍不住好奇】
岑歲:【我也說不清楚】
岑歲:【反正好奇】
陶敏兒:【好吧,幫你打聽打聽,還有什麽信息】
岑歲:【老爺子叫榮知行,有個兒子叫榮騰】
岑歲:【還做仿古家具生意,家業很大】
陶敏兒:【OK,找人幫你問問】
岑歲:【謝了】
陶敏兒:【別口頭謝啊】
岑歲:【考完研請你們出來玩】
陶敏兒:【OK】
和陶敏兒說完這個,岑歲再度放下手機。
這一次是真的收了心,繼續看書去了。
……
一旦把心思收歸到某一件事情上,日複一日,時間過得便就很快。
不知不覺到了八月下旬,兩個月的暑假也就沒剩下幾天了。
讓陶敏兒打聽榮家八卦的事情岑歲沒有催着問。
她還記得要請陸文博吃飯的事情。
八月二十,天氣陰,難得沒有雨水又不那麽熱的一天。
吃完午飯以後,岑歲在店裏裏面來回踱步消食,順便拿手機給陸文博發了信息,問他:【學長,你今晚有沒有空,出來給你踐行啊?】
這是早就說好的事情,岑歲以為陸文博會很方便。
結果信息發出去十多分鐘後,她收到了陸文博的回複:【不好意思,最近可能都沒空】
看陸文博這麽說,岑歲也就只好回了句:【那等你有空吧】
陸文博:【嗯,好,再約吧】
這也正常,誰都有忙的時候,岑歲自然沒多往心上放。
她熄了手機放到書案上,準備坐下來收心看書的時候,忽又收到了陶敏兒打來的電話。
岑歲沒多想,坐下來直接接起電話放到耳邊。
然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陶敏兒說:“姐妹,去醫院看大暖去呀。”
岑歲翻開面前的書,把筆也撿起來捏在手裏,疑惑出聲:“醫院?大暖怎麽了?”
陶敏兒的聲音在聽筒裏不清不楚的,“說是急性闌尾炎,做完手術了,現在在醫院裏躺着呢。”
岑歲捏着筆在書頁上劃一下,“居然都不跟我說?”
陶敏兒拖長了聲音道:“你複習忙的嘛,我這不是告訴你了嘛,地址發你,快點過來吧。你之前不是還讓我打聽那什麽榮家嘛,我都托人打聽出來了,還真是嘿,不少八卦呢。”
聽了這話,岑歲點了點頭,一邊合書本一邊站起來說:“好的,那我現在就過去,等我。”
說完起身挂了電話,她抱着收好的書去裏間,放下書的時候順便和榮默打了聲招呼,說她閨蜜做了闌尾炎手術,要去醫院探望一下。
榮默正靠在沙發上閉眼休息,被叫醒後面容有一些懶懶的。
他睜開眼睛,打起一點精神問岑歲:“要我送你嗎?”
岑歲拿起包包往肩膀上挎,“不用,我自己開了車來的,我就先走了,你繼續睡,晚飯我也不陪你吃了啊,明天見。”
說完也沒等榮默再說話,直接轉身就走了。
背着包包出了珍寶齋的門,她拿出手機看了看陶敏兒給她發的醫院地址。
随後她複制一下醫院的名字,用地圖搜好導航路線,到停車場開上車,直接跟着導航去醫院。
但開車剛走到一半,她又忽然想起來了,空手去醫院好像不太适合。
于是這便又在路邊逛了一圈,找地方停車買了一束白百合,再加上一籃子水果。
東西買好後放進車裏,再繼續跟着導航去醫院。
路上花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岑歲到陳大暖病房的時候,陶敏兒和周二寶兩個人已經在了。
病房裏放了不少鮮花和水果。
岑歲把自己買的鮮花和水果也放下,去看陳大暖,笑着說:“你這真夠急性的呀,等我們知道,手術都做完了。”
陳大暖也笑一下道:“一個小手術而已,沒什麽好緊張的,都沒打算告訴你們,不知道陶陶從哪聽說的。”
岑歲在病床邊坐下來,和陶敏兒、周二寶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又關心了陳大暖一陣。
還是陳大暖自己不想說她這割了闌尾的事了,看着陶敏兒轉移話題說:“陶陶,你不是說,幫歲歲打聽到了那個榮家的八卦嗎,說給我們一起聽聽呗。”
說到這件事,陶敏兒想起來了。
她連忙轉身去包裏掏本子,掏出來了說:“我都拿筆記下來了,還畫好了圖呢。”
岑歲和周二寶一起伸頭看了一眼她的本子,沒看懂她鬼畫符寫了什麽。
陶敏兒自己能看得懂,看着本子說:“古玩世家榮家,這算得上是正兒八經豪門了,家裏産業做得是真的大,那個榮知行榮老爺子,也是真的牛批。”
陳大暖看着她,“直接說八卦。”
陶敏兒清清嗓子道:“急什麽,讓我慢慢說嘛。”
岑歲給她倒了杯水過來,“不急,慢慢說,渴了喝口水。”
陶敏兒不客氣地接了杯子喝了一口,又清一下嗓子,才又說:“這個榮老爺子,應該有七十五高齡了。他家是世代都幹這一行的,當然在文G十年的時候,也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自從改革開放以後,這個榮老爺子,就憑借自己在圈中的地位,集結圈內一批人,又快速起家了。”
岑歲、陳大暖和周二寶三個表情認真,都看着陶敏兒講。
為了不影響她的節奏,陳大暖也沒再開口催她,只道:“然後呢?”
陶敏兒停一下看看自己的本子,又繼續說:“榮老爺子的大房太太,是他在年輕時候娶的,兩人總共就生了一個兒子,叫榮守誠。”
岑歲這時候插了一句:“不是榮騰?”
說完又覺得自己問得弱智,不該插問這一句,便又道:“你說。”
陶敏兒也沒立即回答榮騰相關的問題,接着自己剛才的話繼續說:“榮老爺子這個大房太太,體弱多病,熬過改革開放沒兩年,就病死了,那時候他大兒子榮守誠有十八歲。這個大太太走了以後呢,榮老爺子一心撲在事業上,當時也沒再娶。大概過了有五年,他才又娶了二房,也就是現在陪着榮老爺子的女士,姓姜。這位姜女士,嫁給榮老爺子的時候,榮老爺子已經快五十歲了,但她才三十歲。她嫁進榮家的時候,還帶了個七歲的男孩兒,後來男孩改姓了榮,就是榮騰。”
聽到這話,岑歲眼睛都瞪大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陶敏兒,“榮騰是繼子?現在榮家的幾個産業,好像都是他在幫着打理,那那個大兒子榮守誠呢?榮老爺子糊塗了,居然把家業交給繼子?”
陶敏兒清一下嗓子,“你聽我慢慢說。”
岑歲點點頭,“你說你說。”
陶敏兒又低頭看了看本子,繼續說:“二房太太姜女士,帶着這個榮騰進榮家的時候,榮守誠都二十三歲了,比他這個後媽也就小了七歲。榮守誠是個挺有才能的人,早早就跟着榮老爺子打理家業了,榮老爺子也很器重他。他呢,也争氣,娶了媳婦生了兒子,兒子取名叫榮真。但十分可惜的是,他命也不長,就在他兒子五歲那年,他出車禍去世了。聽說當時車上是一家三口,好在他老婆和兒子活了下來。”
聽到這種八卦,岑歲就不出聲了。
陳大暖和周二寶聽得津津有味,看着陶敏兒說:“繼續。”
陶敏兒拿杯子喝口水,“榮守誠去世的時候,小少爺榮真只有五歲,而榮騰有十五歲了,也在同一年,二房太太姜女士給容榮老爺子生了個女兒,現在還在讀大學呢。二房太太之前也懷過兩次孕,但都沒留住,就給榮老爺子生了一個女兒,算是老來得女。”
陳大暖稍微捋了一下,開口說:“我知道了,那個大兒子榮守誠出車禍去世後,榮老爺子也就沒兒子了,孫子又太小,只能先培養繼子榮騰。不過,現在那個榮真小少爺,應該也不小了吧。”
陶敏兒點點頭,“他比榮騰小十歲,大概也有二十五六歲了。但是據聽說,自從榮守誠出車禍去世以後,榮老爺子對自己的兒媳和孫子就不太親近。反倒是二房太太姜女士,特別會哄他開心,繼子榮騰也是個會哄人的,所以都得榮老爺子喜歡。”
周二寶看着陶敏兒又問:“那那個小少爺榮真呢?”
陶敏兒看向周二寶,“據說大學出國讀書,就和他母親移民定居國外了。很少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也就成了迷一樣的存在,也可以說幾乎沒有存在感。”
陳大暖嘆口氣道:“歲歲說得對,這是什麽鬼?那他們榮家的家業,就這樣讓一個外人給占着?這個榮守誠的老婆,和那什麽小少爺榮真,居然也就這麽認了?”
陶敏兒笑一下,“聽說就是不争不搶的性格,還有就是,傳言說,二房太太姜女士手段高明,把榮老爺子哄得服服帖帖的。人家在枕邊随便吹個風,比你說一千句一萬句都有用。這事還不全看榮老爺子的态度,什麽都是他一句話的事。他就是吃二房太太姜女士和榮騰那一套,那你也沒辦法。再說了,榮騰也算從小長在榮家,和榮老爺子之間的感情,和親父子沒多大差別。”
陳大暖略有些氣憤道:“怎麽沒差別?我看這老頭子就是老糊塗了,被女人哄一哄,就暈頭轉向,什麽都給人家了?自己的孫子不培養不親近,什麽都給一個外人?雖然跟他姓了榮,那不是也沒流着他的血嗎?那麽大的家業,就這樣送給別人了?”
陶敏兒又笑了笑,“剛開完刀,可別太動氣。”
陳大暖輕輕吸口氣,“就是聽了很氣人啊,這老頭也太奇葩了,自己的孫子不培養不親近。”
陶敏兒只當純八卦講,還是笑笑的,“哎喲,我們操心人家這個幹什麽呀。就算那個小少爺沒有繼承家業,遺産也是絕對不會少的,幾輩子也揮霍不完。說不定人家也不想繼承家業,在國外逍遙快活着呢。又不是誰都願意操勞的,有錢花不就好了?”
陳大暖耳根子軟,聽了這話忽又點點頭,“好像也有點道理。”
這時候周二寶又在旁邊開口,“可是我還是不能接受,自己打拼了一輩子的家業,不給自己的血親後代,而是被老婆哄給了繼子,還是覺得很奇葩。”
陶敏兒看向周二寶,“你覺得奇葩,可人家榮老爺子不覺得啊,那誰對他好,誰讓他過得開心舒心,他自己能不知道嗎?人不都這樣嘛,習慣性偏心自己喜歡的人。老爺子就喜歡姜女士,姜女士就能讓老爺子開心,所以要什麽給什麽,不是合情合理嗎?”
周二寶還是說:“合理個屁!”
陶敏兒又笑了笑,終于看向了一直沒說話的岑歲。
她看着岑歲,“你怎麽不說話了?”
岑歲“啧”一聲,“我也覺得……挺……嗯……不知道該怎麽說,大概……”
說着話鋒忽然一轉,不正經道:“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愛情的力量吧,老子寵這個女人,就要給她老子的全部!”
陳大暖聽得“噗”一聲笑出來,“愛情你個頭,我這年紀都不相信愛情了。”
岑歲看向她,笑着說得自己都不相信,“你不信,不代表人家不信啊,人家萬一就是真愛呢。”
陳大暖真是懶得接她話了,沒一句正經的。
陶敏兒這又道:“不過,現在雖然是榮騰在辛苦打理榮家的家業,但榮老爺子并沒有把權力交出去,大部分還是都捏在他自己手裏。誰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說不定最後來個大反轉,臨死前把家業直接給孫子呢。又或者,是打算留給自己的那個小女兒呢?”
岑歲和周二寶互相對視了一眼。
岑歲沒再胡扯了,認真說了一句:“如果姜女士已經把榮老爺子吃死了,真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她辛辛苦苦伺候榮老爺子這麽多年,鑽營了這麽多年,那她絕對不會讓老爺子立遺囑把産業給到孫子手裏。至于說要留給他的小女兒,那更扯遠了,他小女兒還在上學呢。”
陶敏兒“啧”一聲想了一會。
片刻後,她還是松着語氣開口說:“聊個八卦而已,關我們什麽事。不管最後誰繼承家業,都不會給我們一毛錢,我們就看個熱鬧而已。”
岑歲也确實就聽個八卦,說到這裏也算滿足了好奇心。
她也松了下筋骨,看着陶敏兒和周二寶問:“晚上想吃什麽?”
而聽到這話的陳大暖,直接閉眼生無可戀道:“這個話題,就不要在我面前聊了吧?”
陶敏兒笑起來,故意道:“難得的機會,我就要在你面前聊。”
陳大暖睜開眼睛掃她一眼,“信不信我跳起來打你啊?”
陶敏兒繼續挑釁道:“哎呦呵,你倒是跳一個給我看看,我看你能跳多高。”
四個人在這你一言我一語地又鬧一氣。
等到外面天色暗下來,岑歲和陶敏兒、周二寶也便要走了。
安撫了陳大暖一會,和陳大暖說了再見,三個人便前後出了病房。
然後剛走出病房,就開始商量着出去吃什麽好吃的。
商量到電梯門外等電梯,陶敏兒和周二寶還在争論,到底是火鍋還是烤肉。
也就在陶敏兒和周二寶争論的時候,岑歲無意間朝窗戶看了一眼,掃完一眼在目光想收回來的時候,忽又定住了。
電梯門在面前打開,陶敏兒和周二寶先後進去。
岑歲看着窗口發着愣,被周二寶叫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但她也沒有邁開步子進電梯,而是看着陶敏兒和周二寶說了一句:“你們吃吧,我突然有點事,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吃飯了,我們下次再約,我賠罪請你們。”
周二寶無語地問她要幹嘛,其他人已經在催關門了。
沒辦法,周二寶只好松手讓電梯門關起來。
岑歲在電梯門外又站了一會,确定自己沒看錯,才邁開步子走去窗邊。
窗邊站着一個清瘦斯文的男生,面對窗外,手扶窗沿垂着頭,眼睛一圈是紅的,是陸文博。
說起來真是巧的可以,岑歲來醫院之前才約了他,他說沒空。
結果現在,就讓她在醫院碰上他了。
看來他沒空吃飯,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事情應該還不算小,不然一個男人,不至于獨自站這兒發呆紅眼眶子。
岑歲沒有出聲打招呼,而是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直接送去了陸文博面前。
看到紙包,陸文博才發現身邊有人,回頭看到是岑歲,他先是怔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在這遇到她,然後便連忙調整了一下臉色和情緒。
他倒是想表現得很輕松,但聲音也還是顯得澀,牽嘴角招呼了一句:“學妹,你怎麽在這裏?”
岑歲看着他,簡單輕聲道:“我來看朋友……”
猶豫着又問:“你呢?”
……
十五分鐘後,醫院附近的小餐館裏。
岑歲點了一份蝦仁炒飯,陸文博點了一份最簡單的牛肉面。
岑歲捏着勺子,往嘴裏送了一顆蝦仁,慢慢嚼了幾下,咽下後看向陸文博,又猶豫很久,才問了一句:“學長你……家裏人出事了嗎?”
陸文博手捏筷子,嚼着嘴裏的面。
他不像榮默那麽能沉得住氣,有事情可以憋心裏自己消化,一句也不說。他默聲一會,便沖岑歲點了頭,“我爸……自殺搶救……”
聽到這話,岑歲心裏一咯噔,驀地頓了好一會。
面前的炒飯更加吃得沒滋沒味了,她看着陸文博又問:“已經脫離危險了嗎?”
陸文博點點頭,“脫離危險了。”
岑歲微微松了口氣,“可為什麽會……”
陸文博眼眶又紅了一下,低頭大口吃面。
岑歲看他這樣,覺得挺心疼的,也就沒再開口多問。
吃完飯回去醫院,岑歲又陪陸文博在醫院外的廣場上坐了一會。
八月下旬,夜晚的風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燥熱,吹在臉上有一些涼絲絲的感覺。
陸文博坐在花壇上,手指捏在一起無意識地搓。
這樣又沉默了好片刻,他才又開口說:“我爸媽生我生得晚,早兩年前他們就退休了。本來手裏存有不少積蓄,不知道我爸這兩年怎麽迷上了玩收藏。之前我們都不知道,也就我出國讀書要花錢,才知道家裏大部分錢都被我爸拿去買古董了。他準備把家裏那些古董賣掉換錢,結果……”
岑歲看着他的側臉,眼鏡下眼眶還有點紅。
她輕輕吸口氣,接了話問:“結果發現都是贗品?”
陸文博點兩下頭,聲音還算平,“他被人騙了,那個人從一開始就在騙他,忽悠他玩收藏,又不斷賣假貨給他。可是,他根本不承認,我們折騰了很久,完全沒有結果,我爸他就……”
岑歲低眉輕輕吸口氣,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沉默了片刻,她開口問:“那騙你爸的人,是誰啊?”
陸文博推一下眼鏡,并不拿岑歲當外人,繼續說:“一個古董店的老板,一開始幫我爸淘寶賺了些小錢,借此和我爸成了朋友,之後給我爸洗了腦,他繼續幫我爸物色寶貝,說是只要收藏幾年就能升值。結果就是,他給我爸物色的東西,全都是贗品。”
說着聲音開始變啞變低,“能想的辦法都想了,結果只能是自認倒黴。東西也不全是他賣給我爸的,大部分都是他做中間人,幫我爸掌眼買回來的。他嘴裏的說辭是,他是把我爸當兄弟才幫忙的,他也沒說過他百分百能看準,他也從沒收過鑒定費。他是真好心,沒想到辦了壞事。”
岑歲當然是聽懂了,陸文博的爸爸一開始是被一些蠅頭小利誘惑了,和這個人稱兄道弟做了朋友,又被他忽悠洗了腦。在古玩圈做生意的人,忽悠人的套路那都是一堆一堆的。
這個人沒有直接賣東西給陸文博的爸爸,但肯定也是從中獲利了。
利用陸文博爸爸對他的信任,直接把陸爸爸往死裏坑。
拿家裏所有的積蓄買了一堆沒用的贗品,兒子即将上學卻又掏不出錢。
實在面對不了自己犯下的錯,所以陸爸爸就選擇了自殺。
陸文博說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低着頭道:“我對我爸媽的關心不夠,我也有責任。”
岑歲看着他安慰道:“你別自責了,你們沒有錯,錯的是那個騙子。”
陸文博摘下眼鏡擡手捂住臉,好像是說不出話來了。
岑歲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安慰他,只能看着他輕聲說:“都會好起來的。”
陸文博再次深深吸氣,附和岑歲說的,“嗯,都會好起來的。”
岑歲看他還沒有垮,心裏也算欣慰了一點,雖然她也不知道能幫他點什麽,但還是又多問了一句:“騙你爸的那個人,開什麽店?叫什麽名字?”
陸文博放下手,把眼鏡重新戴起來,“承古路的萬寶堂,唐鶴年。”
說完又道:“我相信,公道遲早會到,他總有一天會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岑歲輕輕吸口氣,看着陸文博說:“一定會的。”
……
岑歲從醫院回到家,進門後就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看到岑父岑母和童晶晶在客廳看電視,她直接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來,還是那副軟塌塌的樣子。
岑母看她一眼,伸手過來摸了一下她的頭,問她:“怎麽了?生病了?”
童晶晶也看着她,關心了一句:“歲歲,你不舒服嗎?”
岑歲靠在沙發上慢搖兩下頭,“沒有,我今天去醫院看陳大暖,她做了個闌尾炎手術,結果碰上了指導我複習考研的學長,他爸被人騙了,買了一堆假古董,想不開自殺,被送到了醫院搶救。”
聽到這話,岑父猛一下看向岑歲。
他放下手裏的遙控器,突然義憤填膺地開口說:“古玩這個圈子,就是害死人,就是不能碰!多少人在這裏面栽了跟頭吃了虧,連個公道都沒處讨!”
岑歲被岑父這突然而來的激烈語氣吓了一跳。
她瞬間不蔫巴了,看着岑父說:“爸……你不會是也被人騙過吧?”
岑父冷哼一聲,“我天生不喜歡這個圈子,從靈魂深處排斥,也從不碰這個圈子!那些老古董害死了多少人,數都數不清。不要沾不要碰,就是最好的。”
沒想到岑父對古玩圈有這麽大的惡感,岑歲忍不住在心裏慶幸了一下——還好之前沒有跟他們說,她在古董店打工,還有撿漏的事情。這要是知道了,岑爸不得炸起來?
岑歲弱着聲音道:“也沒到這麽誇張的地步吧。”
岑父又哼一聲,“你同學他爸都自殺了,這還不誇張?”
被岑父這麽一堵,岑歲不說話了。
岑母這時候開了口,看着岑父說:“可你這也太過激了點,直接否定了一整個圈子。”
岑父理所當然道:“每個人都有讨厭的東西,我就是讨厭這個圈子。”
岑母接話道:“那你不碰就得了,你管人家玩不玩。玩得傾家蕩産,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岑父道:“我是不管別人,我只管我自己家人。”
岑母笑一下,“你也不看你家這三口人,誰有玩收藏的本事,出去就是上趕着被人騙。”
岑歲聽着這樣的話,擡手摸了摸後脖子。
因為心虛,突然就覺得背後涼飕飕的,有點要坐不住。
眼看着岑父岑母要因為這點話題争執起來,童晶晶最會讨兩人喜歡了,忙又看向岑歲,轉移話題問:“你那個學長的爸爸,人沒事吧?”
岑歲順着她的話題點頭,“人是脫離危險期了,但錢怕是讨不回來了。”
童晶晶附和着點點頭,“人沒事就好。”
本來岑歲還想和岑父岑母聊聊,能怎麽幫幫這位學長。
但看到岑父這麽排斥讨厭古玩圈,她也就不打算再和他們聊這個圈子的事情了,畢竟一旦聊多了,說不準就說漏嘴,她也在玩這個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岑歲在心裏默默地想,她還是明天去古玩城,和榮默或者老徐那幾個,商量商量辦法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