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知你不喜歡我将你和玄钺送作對,我改了,我當真改了,只是現在情況特殊,玄钺是我認為最适合的求助對象……”眼見蕭銘與玄钺一臉嚴肅相顧無言,蘇俞琤迅速挪開搭在蕭銘肩膀上的手,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小聲解釋道,“玄钺沒來過此處秘境,又修為高深,想要破開秘境救你出來非他莫屬,況且他的人品靠得住,不會将你獲得寶貝的事情宣揚出去……再者說,能為你專門跑來這裏一趟的人,除他以外不做第二個猜想……”
蘇俞琤碎碎念着,但是蕭銘和玄钺卻雙雙全然将他當做是耳旁風,忽視得不能更加徹底。蘇俞琤叨念了幾句,終于還是悻悻地閉上了嘴,安安靜靜地當自己的隐形人和布景板。
迎着玄钺的目光,蕭銘在驚訝之餘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上一次“見面”,他們二人之間絕對不算愉快,而接到了蘇俞琤的傳訊,玄钺竟然不計前嫌地趕了過來,着實令蕭銘感慨萬千——此生能夠得遇玄钺,大概也是蕭銘的幸運了。
蕭銘沉默不語,良久後,竟然是玄钺率先開口:“你無事了?”
“……嗯,我無事了,還獲得了傳承。”蕭銘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輕輕颔首,“麻煩你趕來救我,多謝。”
玄钺錯開目光,微一點頭:“你無事便好。”
說罷,他轉身下樓,沒有做半分的停留。
望着玄钺的背影,蕭銘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催促他追上去,但是追上去又該如何,他卻并無預想。
蕭銘微微張口,下一瞬卻眼前一亮,他連忙伸手握住腰部懸挂的玉墜,快步追了上去。
蘇俞琤露出一絲笑容,反身回屋,自窗中向下望去,只見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而後者迅速趕上了前者。
死悶騷,大面癱,明明以他的修為要離開溪山鎮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算“趙涵”如今已然是金丹中期也絕對追趕不上,但是他卻反而一步一步的用腳去走,這其中所隐含的意味是什麽,簡直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猜得出來。
雖然蘇俞琤這次将玄钺叫來,的确只是擔心“趙涵”,在思量之下選擇了最好的求助對象,但是目前來看雖然“求助”沒有用得上,但是卻反而有了其他的進展,當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這下子,誰還敢說我是豬隊友!#
蘇俞琤那裏“用腳趾頭想想都猜得出”的事情,客棧之外的兩人卻都沒有意識到。玄钺并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做,而蕭銘則心心念念全在玄钺身上,根本沒有閑暇關注其他。
聽到那一聲熟悉的“請稍等”,玄钺猛然停住腳步,他感覺自己沉甸甸的心髒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忍不住屏氣凝神,稍稍回首。
蕭銘一邊應付着器靈在自己腦中“你竟然要将這麽珍貴的東西交給他?!”的大呼小叫,一邊匆匆趕上來,他并不敢去看玄钺的眼睛,生怕從其中看到任何鄙視或冷漠的目光,只是勉強一笑,将手中的玉簡遞出:“我此番得了此物,但我不是劍修,拿着也并無益處,幹脆……給了你吧,算是答謝你這一段時間的照顧——或者,也算是致歉。”
Advertisement
玄钺望着面前眼神躲閃的蕭銘,想要拒絕,但手卻鬼使神差地擡起,接過那一塊尚帶有蕭銘體溫的玉簡,緊緊握在手中。
見玄钺接了東西,蕭銘終于算是松了口氣,一直壓在心裏的石頭也稍稍挪開了些許,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
他稍稍擡起頭,望向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緒的玄钺,枉費蕭銘一向自認為極擅長花言巧語,但對着玄钺,他卻完全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對玄钺說過很多,但大多都是謊言,蕭銘以己度人,總覺得若是有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自己、加害自己,就算勉強大發慈悲不計前嫌,在功法寶物這種重要的事情上,他也是決計不會毫無防備的相信對方——而玄钺之前的遲疑,也恰好驗證了這一點。
倘若對方即使接受也将其束之高閣,那麽他的這份補償也就白費了。蕭銘彎起嘴角,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膀:“也許你覺得我不可信,但是這一次的道歉和賠禮我是真心實意的,而這塊玉簡內所記載的內容也極為難得,你……切莫因為不信任我,便錯過了它——倘若你還是心懷疑慮,可以找其他人去鑒定一番。”
玄钺握着玉簡的手指不由一緊,抿了抿嘴唇,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會。”
蕭銘:“……”
——你這“不會”兩個字,到底是指得是什麽“不會”啊!(╯‵□′)╯︵┻━┻縱使在這種情況下,蕭銘也不由得有些無奈于玄钺的寡言,而器靈更是為此而憤憤不平——瞧瞧,它的主人巴巴兒地将如此貴重東西親手奉上,還說了那麽多,對方竟然只是降尊纡貴地回了兩個字!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被腦海中的器靈攪得有些頭疼,蕭銘剛剛醞釀出來的致歉的話語轉瞬間灰飛煙滅,他無語了片刻,随後輕咳一聲:“如此便好,那……我便不打攪了。”
說罷,他挪動腳步,剛想要離開,卻聽到玄钺語調低沉:“僅此而已?”
蕭銘:“……???”
疑惑地擡眸看向玄钺,蕭銘只見對方嘴唇緊抿,似乎在強行忍耐着什麽。看到蕭銘的目光,玄钺唇角微動:“你要說的……就是那麽多?”
蕭銘眨了眨眼睛,遲疑了一瞬:“先前對你下蠱,是我……”
“不是這個。”玄钺打斷蕭銘的話,連雙眉都微微蹙起,“是陸天羽。”
蕭銘忍不住心中一顫,下意識擡頭去看玄钺,腦中不由得有一瞬恍惚。
很顯然,自那日憤而離去後,玄钺受了相當大的打擊,乃至于他竟然不知從哪裏弄到了陸天羽的名字,并将其深深地記在了心裏。如今将這個名字說出口,盡管語調冷漠平淡,卻硬生生讓蕭銘聽出了幾分的咬牙切齒。
蕭銘定了定神,驅散心中因為玄钺的問題而産生的自作多情的猜想,努力将心思投注在陸天羽身上。
“陸天羽……是我的弟子,也大約是我唯一一名弟子了。”蕭銘的面色緩了緩,努力為自己可憐的小徒弟消除仇恨值,“誠然,我當初收他為弟子的時候,便是因為他單一火靈根的資質極适合成為鼎爐,而我當時金丹将碎,急需一名鼎爐采補靈力以修補金丹——你了解我的體質,我……也并不想在此事上欺瞞你。”
随着蕭銘的話語,他只覺得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都快要将他壓得擡不起頭來,而原本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此時也是空蕩蕩一片,再也沒有一人敢接近分毫。
不知為何,蕭銘格外想要給自己的小徒弟點一根蠟,以禱告他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不要栽在玄钺的手裏。
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玄钺,蕭銘尴尬地彎了彎嘴角:“但是他的修為太差,所以我并未下手,然後……我便被你帶了回去,然後……嗯……了你。”
雖然并沒有說出口,但是這個“嗯”中省略的過程,蕭銘與玄钺之間心領神會。轉瞬間,玄钺周身的氣息一滞,有些倉皇地移開視線,耳際緩緩蔓上一抹淺淡的緋紅。
蕭銘也有些尴尬地垂下頭,在他看來,那一場采。補并不是什麽值得回味情。事,而是他恩将仇報的黑歷史,如今大大咧咧地在受害者面前攤開來講,直讓他感覺萬分羞慚。蕭銘不由加快語速,略過了這一段:“從那之後,我的金丹便被修補好了,鼎爐什麽的也沒有必要,如今陸天羽對我而言純粹只是一名弟子,我不會再對他出手了。”
說完後,蕭銘總算松了口氣,擡頭看向玄钺,而玄钺也已然收斂起淩亂的思緒、逼退了那一抹燥熱,恢複了冷然的面孔。他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比較恰當——“如此便好”?不,他哪裏還有資格說這句話?甚至,他連詢問蕭銘與陸天羽之間關系的資格都沒有,方才的質問,已然無理至極。
一想到這裏,玄钺的氣息不由得又是一沉,而蕭銘自然敏感地察覺到這股變化,卻又無從安撫。
這是事實,盡管蕭銘就無數種方法将他和陸天羽之間的關系說得清清白白、毫無瓜葛,但是他卻并不想再次欺騙玄钺。他騙他已經騙得夠多了,而玄钺也不可能一直活在蕭銘曾經的假面中。
“總之,這就是我的答案,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是不會改口的。”蕭銘對着玄钺微一颔首,随即告辭離開,盡管他明知自己是自作自受,卻也并不想直面對方的質疑。
玄钺望着蕭銘的背影,也沒有開口挽留,而是微微垂下頭。他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在化神大典上所言的那句“再無幹系”到底是何滋味,卻又無從改變。
是的,他們之間已經再無幹系,他也不應該去過問蕭銘的私事,只是他卻無論如何都按耐不住。
自從那日之後返回洛水宗,玄钺連平日最為喜愛的修煉都無法專注,就算擦拭自己的本命劍,都無法讓他煩亂的心緒寧靜半分。
甚至,玄钺都有些恨不得自己當時竟然就這麽轉身離去,而沒有将那個陸天羽一劍斬了。他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不聞不問,卻不由自主地順着自己的記憶追溯,随後将記憶中陸家人口中的那個他先前從未注意過的名字狠狠挖了出來,無論如何都無法忘懷。
如果問不清楚,那麽他大概一直都無法靜心修煉,玄钺告訴自己他是不得不這麽做,然後終于得到了這一個令他着實松了口氣的答案。
雖然當他想起陸天羽那稚氣中難掩绮麗的面孔時仍有些無法釋懷,但這個答案卻實在比之玄钺先前的想象好了太多——這樣,便也足夠了吧。
視線微移,玄钺的目光凝在了那枚蕭銘贈與他的玉簡上。遲疑片刻,他将玉簡抵在眉心,送入神識,随即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從蕭銘口中,玄钺知曉這枚玉簡是關于劍道的,但是他卻完全沒有想到,這枚玉簡中記載的內容竟然如此珍貴。
玄钺專修劍道,自然也了解很多上古時期數一數二、而如今卻早已失傳的劍訣,甚至,他目前所參詳的劍訣,也是其中之一的殘本。不過僅僅是殘本而已,便已然讓玄钺獲益匪淺,而倘若是全本的話,那又該是何等的浩淼廣薄,令人心折……玄钺不止一次如此感慨,也花費了不少心力在各種秘境中尋找,卻全然一無所獲。
他從未想到,自己遍尋不到的珍寶卻被人如此輕描淡寫地送到了手上,而将這份機緣給予他的,還是他曾經的心上之人……
玄钺手握玉簡,心情激蕩,這份振奮不僅僅是源自于手中失傳的劍訣,而更是由于将劍訣贈與自己之人。
能夠将如此珍貴的東西送給自己,當真只是致歉嗎?如果單單只是致歉,那麽這份禮物着實顯得太過貴重了,除非是最為親近信賴之人,否則沒有人能夠如此大大方方、不求回報地送出手去——而如果不僅是致歉的話,那麽對方的意思……又是什麽呢?
玄钺告誡自己不要多想,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他的眼眸極亮,握住玉簡的力道極為珍視。
蕭銘心思難測,他不敢有所行動,生怕自己又誤解了什麽,所以,就讓他這般停在原地吧,倘若對方真得想要挽回,那麽一轉身,便能夠再次握住他的手。
——如此這般,便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次我沒虐對吧?一點都沒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