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當洛水宗的金丹長老等人好不容易氣喘籲籲地追上自家任性的峰主的時候,竟然難得在那張冰塊臉上看到了類似于糾結的情緒。
……所以說,對方這不是特意停下來等待他們,而是……遇到了什麽難解之事?
金丹長老撫了撫胸口,完全鬧不懂對方這到底是在鬧什麽幺蛾子——莫非是那個無極門的浪蕩子在他家峰主耳邊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金丹長老能隐隐約約聽到兩人在說什麽,但是卻聽不真切——确切的說,他也不敢認真去聽,畢竟萬一聽到什麽不該他聽到的東西,那絕逼是在作死。
做人,有時候就是需要學會裝傻的。
只是,裝傻了一段時間的金丹長老這次卻不得不忐忑地湊了過去:“峰主……?”
一聲輕喚終于将玄钺從掙紮中喚醒,他側頭瞥了金丹長老一眼,直把對方看得稍稍後退了一步,這才突然開口:“……你等先回洛水宗,我……有點事情要去處理。”
“好好好,峰主慢行。”金丹長老自然不敢有任何異議,連忙躬身行禮,看着玄钺甩袖而去,頃刻間便沒有了蹤影。
金丹長老:“……”
——等等,峰主這走的是來時的方向啊?聯系到離開天玄派之時玄钺那駐足回首的舉動,莫非這天玄派內的确有何玄機?亦或者是正如無極門的蘇俞琤所言,峰主這是要尋找什麽人?
金丹長老這廂驚疑不定,腦洞大開,那廂天玄派也解決了靈石礦脈的問題,在了卻一樁大心事後終于回歸了日常。
向掌門彙報了自己先前接待的情況,蕭銘卸任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返回自己的住處,探查小徒弟閉關築基的情況。
先前因為忙得團團轉,所以蕭銘的确對陸天羽有所忽視,只是盡管表面上漫不經心,他對于陸天羽還是相當惦念的。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個徒弟,大概也會是唯一一個徒弟,目前心裏空蕩蕩一片的蕭銘也就只能養養徒弟打發時間了。
當回到自己的住所時,陸天羽已然出關,此時正盤膝坐在空蕩蕩的院子中央的石桌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掌心豔紅的火焰。
作為金丹長老,蕭銘名下應當是有幾名雜役弟子,專門負責他的衣食住行的,但是也不知是幼稚的占有欲還是領地意識作祟,陸天羽卻極為不喜歡這些雜役弟子,橫挑鼻子豎挑眼到“有我無他”的地步,弄得蕭銘不得不妥協,以自己散修出身不習慣被別人侍奉為由婉言謝絕了這些雜役弟子。
當然,除了陸天羽的反對以外,蕭銘本人也頗為謹慎多疑,又加之本身還有着不少秘密,所以也并不喜歡與不知根底的人距離太近,此舉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是順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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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蕭銘是散修出身,就算過了近百年堪稱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怎麽講究,而陸天羽更是一個人掙紮着活下來了,頭腦靈活、吃苦耐勞,做各項活計都得心應手,師徒倆相依為命互相照顧,倒是也并沒有什麽不便之處。
陸天羽周身氣息凝練,顯然已經成功邁入了築基期,而且根基打得相當不錯。蕭銘滿意地稍一點頭,随後輕咳了一聲,提醒對方自己的到來。
聽到熟悉的嗓音,陸天羽眼睛一亮,連忙從桌上跳下來,跑到蕭銘身邊随意行了個禮:“師父,事情已經忙完了?”
“忙完了。”蕭銘微微颔首,眼中含笑,“這次築基可還順利?”
“順利極了!”陸天羽笑道,随後又扯住蕭銘的衣袖,腆着臉索要獎品,“此次徒兒成功築基,師父可有什麽獎賞?”
沒想到自己的小徒弟如此沒臉沒皮,蕭銘有些愕然,随即失笑:“獎賞?築基可是為了你自己,又不是為了為師,你找為師讨什麽獎賞?”
陸天羽張了張口,似是想到了什麽,卻又不好意思說那般,糾結地咬了咬嘴唇。
蕭銘掃了小徒弟一眼,也懶得猜測他到底在糾結些什麽,漫不經心地甩了甩被陸天羽扯住的袖子,邁步走入院內:“好了,那麽說一說,你想要什麽?”
陸天羽亦步亦趨地跟在蕭銘身後,聽聞此言後連忙開口:“徒兒想求師父再為徒兒煉一次法器!”頓了頓,他撇了撇嘴,語氣中滿是憤懑,“上次師父為徒兒煉得那把劍,徒兒還沒用幾次便被那玄钺搶走了,當真可恨至極!”
蕭銘無語了片刻,拂袖在石桌邊坐下,背對着院門口樣式古怪的石質假山:“一點小事罷了,也能讓你記挂到現在?再說,那也不算是搶了,他給了你靈石,又給了你一把更好的法器,這等好事別人求之不得,你還有何不滿的?”
“師父怎麽竟然替他說起話來了!”陸天羽不滿地抿了抿嘴唇,卻乖巧地繞到蕭銘身後,搭住他的肩膀,力道恰當地揉捏起來。
因為早年的散修生涯,蕭銘的身體留下了不少的暗傷,按理說先前那次結丹之後他應當順手替自己洗筋伐髓一番,只可惜卻因為蠱蟲而弄得心緒不定,最終也沒有時間将自己的暗傷治好。
因為一次意外,陸天羽發現了這一點,立刻自告奮勇地替他按壓揉捏解決酸乏,雖然手法青澀,但畢竟附着有靈力,很是讓蕭銘倍感舒暢。
“只要徒兒不願意,那就叫做‘搶’,無論他給了我多少靈石法器,在徒兒心中都比不上那把劍重要!呸!奪人之所愛,簡直不講道理!”随着陸天羽的抱怨,他的力道也下意識加重了幾分,但很快又反應過來,笑嘻嘻地改捏為敲,“所以,師父再幫徒兒煉把法器吧!多煉幾把——眼饞死他!”
蕭銘:“……”
無語良久,蕭銘微微側頭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面帶憂色:“說起來,我總覺得……自從你跟了我之後,這性子還真是越來越幼稚了。”
陸天羽愣了一瞬,側頭想了想,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那自然是因為師父疼我~”
“大言不慚。”蕭銘輕嗤,擡手拂開陸天羽敲打着自己肩膀的雙手。
陸天羽也不着惱,笑嘻嘻抓住蕭銘的袖子,表情卻又突然一肅:“師父待我最好的,我知道。”
蕭銘有些不習慣地皺了皺眉:“那只是因為——”
“那只是因為心魔誓,我知道師父要說什麽。”陸天羽打斷蕭銘的話,直直正對上他的目光,黝黑的眼眸裏一片堅定,“那個諾言,師父履行得很好,所以,如今也到了需要我履行誓言的時候了。”
蕭銘下意識睜大了眼睛,有些意外于陸天羽竟然率先提出了這件事情。
“先前我修為不夠,所以我聽師父的話努力修煉,如今終于築基——”陸天羽頓了頓,原本便豔麗到極具有侵略性的面孔上劃過一抹緋紅,“——也算有資格成為師父的鼎爐了吧?”
蕭銘:“……”
——雖然确實如此,但不知為何,這話聽起來總覺得有些奇怪?
蕭銘尚未開口回答,便猛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他下意識伸手将陸天羽扯住,側身擋在他面前,直直正對上院門口的不速之客。
院門口處,一身白衣如雪的玄钺站在那裏,他的小半個身子掩在假山之後,一手負于身側,而另一手則曲起,五指如勾般插。入在假山的縫隙中,指關節都微微泛起白色。
玄钺微垂着頭,周身的氣息卻比之冰雪還要冷冽懾人,他的嘴角緊抿着,身體直直繃起、宛若一把利劍,似乎在壓抑着什麽、克制着什麽。
下一瞬,玄钺擡起視線,深邃的黑眸冰冷晦澀,卻又似是空洞一片,明明注視的是蕭銘的方向,卻又仿佛什麽都沒有入了他的眼睛。
蕭銘不知他在此處探聽了多久,倘若不是玄钺洩露了痕跡,也許他一直都感受不到。
迎着玄钺的目光,蕭銘張了張口,下意識想要解釋什麽,但玄钺卻并未給他任何機會便轉身離開,筆挺的背影散發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意味,轉瞬間便消失無蹤。
蕭銘緩緩垂下視線,面孔上也是麻木一片,他并沒有理會身後陸天羽下意識的挽留,緩步走到了院落門口——方才玄钺站立的地方。
玄钺為何要到來此處?他早就認出了他?又為何去而複返?蕭銘輕嘆了口氣,擡手撫上身側的假山,只是當指腹剛一接觸到冰冷的石面,那假山卻轟然塌陷,化為一片齑粉。
蕭銘愕然一瞬,随即低頭苦笑,輕揮衣袖将粉末掃到一邊,随後轉身走回了院內。
陸天羽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他,見此終于稍稍松了口氣,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
蕭銘費力地揚起一絲微笑,擡手撫了撫他的頭頂:“鼎爐一事……便就此作罷吧。以後你仍是我的徒弟,我仍會好好待你,至于其他……不必再提。”
此前蕭銘并沒有仔細思考過關于陸天羽的事情,縱使他如今金丹完好,但養一個甘願被他采補的鼎爐,對他而言也是有益無害。況且蕭銘為了陸天羽付出極多,只是一味給予而不求回報并非是蕭銘的性格,他對陸天羽好,也不過是為了感動他,讓他心甘情願罷了。
只是如今,蕭銘卻感到有些意興闌珊,他不想再養什麽鼎爐,做什麽采補,既然如今危機過去、生活平淡安逸,慢慢一步一個腳印的修煉,也無所謂了吧?
陸天羽抿了抿嘴唇,一時之間也不知是松一口氣還是別扭不滿。只是極善于察言觀色的他看到蕭銘的表情,也知道今天不宜再多說什麽,索性乖巧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師父。”
蕭銘拍了拍他的腦袋,随即負手離開,陸天羽遲疑了一瞬,終究還是開口問道:“師父的這個決定,是因為玄钺嗎?”
蕭銘腳步一頓,随後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不是為了玄钺,只是因為……他的确不想再跟另一個人有什麽身體上的牽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