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跟随在紙鶴後方,蕭銘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便尋到了自己的寶貝徒兒——當時,他正在被一只相當于築基初期的妖獸追得屁滾尿流、傷痕累累。
既然已經相遇了,蕭銘反倒不是那麽急切地露面,他隐沒在暗處,饒有興致地看着陸天羽使出各種手段試圖在妖獸爪下逃生,完全将此當成了一種必不可少的歷練。
微微眯起眼睛,蕭銘似乎看到陸天羽的背上舒展開一雙火紅的羽翼,卻又轉瞬間消散無蹤、宛若幻覺,只是陸天羽騰挪躲閃的動作卻的确更上一籌,數次借此躲避過妖獸的撲擊。
也不知是人的潛力在死亡的威脅下被徹底激發了出來,還是陸天羽天生便有這種強悍到極點的求生欲和生存能力。盡管完全不敵妖獸的一合之力,但陸天羽卻每每都能險處逢生,狼狽不堪、跌跌撞撞,卻又堅韌不拔。
只是,就算陸天羽在如何意志堅定,境界上的差距卻猶如天塹。沒過多久,陸天羽手中蕭銘給予他的篆符便堪堪用盡,而他本人也氣息不濟,再難維持,一個趔趄跌落在地,掙紮着再難起身,而與此同時,妖獸也抓到了這一時機,呼嘯一聲撲将上來。
陸天羽大驚失色,緊緊握住手中的軟劍,雙目狠絕、幾近赤紅,似乎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要拖着這只妖獸一同落入黃泉。
就在他已然做好同歸于盡的打算的時候,一道真元直劈妖獸,轉瞬間便将那在陸天羽看來強大無比的妖獸劈成了兩段。溫熱、卻又帶着充沛靈力的血液糊了陸天羽滿頭滿臉,他驚訝地扭頭看向真元發出的方向,只見他那一臉絡腮胡子的師父正悠閑地靠在一根樹杈之上,愉快地朝他招了招手。
“師父!!”雖然自家師父那閑适的模樣實在格外地招人恨,但劫後餘生的陸天羽完全不顧得這些,他只覺得師父的一舉一動看上去都那麽的親切、帥氣,就連那有些邋遢的大胡子似乎都不是那麽令人難以忍受了!
也許是躺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終于恢複了些許氣力,也許是見到師父之後興奮難耐,陸天羽竟然猛地一躍而起,直直撲向蕭銘,似乎想要來一個感人肺腑的擁抱。
蕭銘微一皺眉,有些嫌棄地擡手抵住他的額頭:“別撲過來,渾身上下又是血又是土,髒死了。”
陸天羽:“……”
——在這種令人感動的時刻,師父您能夠閉嘴嗎?!我突然一點都不感激你了是怎麽回事?!
陸天羽撇了撇嘴,硬是沒有理會蕭銘抵着自己的那只手,格外強硬地将自己身上亂七八糟地東西蹭到了對方的衣擺上。
蕭銘額角青筋微冒,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掐了法訣将自己身上的污漬抹去,又順手将自己灰頭土臉的小徒弟收拾幹淨。
吞下一粒靈丹,陸天羽終于恢複了過來,在蕭銘身側的樹杈上盤膝坐下:“師父,您是怎麽進來的?”
蕭銘看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将陸天羽被扔進秘境之後發生的事情大略講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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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羽聽着聽着,臉色就有些發白,他畢竟經驗尚淺,又兼之事出突然,一時也想不出其他的應對方法,此時這才發現其中的漏洞:“……抱歉,師父,都是我的錯,這才弄成了現在這般進退不得的狀況。”
蕭銘倒是沒有責怪對方的意思,伸手拍了拍陸天羽的腦袋:“這與你無關,畢竟你在當時能夠順利糊弄過去就已經很不錯了,也算是給我們争取了時間——說到底還是我對玄钺估計不足,沒想到他竟然會認出我煉器的手法。”
一說起這個,陸天羽看向蕭銘的眼光便越發怪異了起來——連煉器手法都如此了解,玄钺和他家師父之間的關系該是有多麽的親密啊?莫非……這也是師父能夠成功将玄钺的道侶劫持走的原因?但師父為何要這樣做呢?那位“蕭銘真人”此時此刻又身在何處?陸天羽瞬時間腦補出一大堆恩怨情仇、愛恨糾纏來,只是卻不敢直接向當事人求證——大概就算求證了,也只能被忽悠過去——只好自己腦補地風中淩亂。
蕭銘自然不知自己的小徒弟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他正頭疼該如何在秘境中躲避玄钺,又該如何成功地從秘境中出去。前者好辦,畢竟秘境之中練氣修為的洛水宮子弟頗多,而蕭銘這個金丹又是在玄钺那裏過了明路的,故而玄钺懷疑、進而尋找到他們的幾率很低;但後者可就讓人頭疼萬分了。
不過,這也是一個月後才要擔心的事情了,為今之計,那就是盡快提升自己小徒弟的實力,萬一不得不與玄钺動手,也能讓他有逃跑的機會。
于是,陸天羽便在自家師父的監督下,開始了自己水深火熱的秘境歷練。
蕭銘雖然只能發揮出築基期的實力,但他手頭上的寶貝卻着實不少,戰鬥經驗也極其豐富,足以在這個秘境中橫着走、保護自己的小徒弟不受傷害。因此,有了生命保障的陸天羽更是敢于豁出性命去拼殺,加之秘境中靈氣充沛,又有不少對于練氣、築基期修者而言頗為珍貴的靈藥靈材,所以身為單靈根的他進境非常迅速,一個月後便已然成功突破練氣中階的壁壘,隐隐觸摸到了高階的門檻。
雖然為了躲避玄钺,師徒二人無法真正放開手腳,但也收獲了不少有用的東西,待到成功混過一個月、秘境重新開啓之時,他們悄悄來到了出口處,觀察情況。
秘境的出口已然聚集了不少洛水宮的弟子,而玄钺自然也等在此處,沉默地觀察着每一名前來之人。
衆人雖然頗為意外他們高冷的玄钺峰主竟然會如此“敬業負責”地守在這裏,而沒有直接丢給金丹長老們處理,卻也不敢多問一句,只是安靜地等候玄钺将秘境的出口打開,随後按照順序依次離開。
蕭銘與陸天羽對視一眼,蕭銘微微颔首,而陸天羽則有些不安躊躇。
“去吧,沒事的。”蕭銘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安撫道,“萬一被攔住,就按照我之前交代的應對。”
“但是……但是師父您該怎麽辦?”陸天羽抿了抿嘴唇,有些不甘心——照這樣的方法,他的确很安全,可危險卻全都集中在了他的師父身上,讓他于心難安,“也許有其他的方法……”
“沒有別的方法。”蕭銘打斷陸天羽的話,言辭果決,“我進入秘境就是為了将你弄出去,只要你成功逃走,那麽為師要脫身便容易很多。你很聰明,知道怎樣做才是正确的,感情用事只會将情況弄得更糟。”
陸天羽咬了咬嘴唇,最終狠狠地點了點頭,他發誓倘若這一次他們師徒二人能夠成功逃出生天,他一定會對師父很好很好、真心得信賴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秘密和盤托出——師父完全可以為了他的安全将性命豁出去,他又如何能夠繼續提防他呢?
——他們之間已經不單單是一筆互利互惠的交易了,而是性命相托的至親之人。
陸天羽深吸了一口氣,從藏身之地走出。
如今,他頂着的是蕭銘曾經紮須大漢的樣貌,修為也因為吃了一顆珍貴的靈藥而一下子突破到了築基高階——這顆靈藥也是蕭銘從前輩那裏繼承的,可以讓修者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實力,而陸天羽如今不過煉氣期,在服用靈藥後便直接提升了一個大境界。
當然,這顆靈藥的副作用也很大,在效用消失後,會令修者如同凡人那般手無縛雞之力,不過如今蕭銘他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必須冒此風險。
陸天羽的外表極其狼狽,顯然“身受重傷”,玄钺頗有些訝然地掃了他一眼,完全沒想到這個金丹期的散修如此不濟,竟然還能在這種低難度副本中馬失前蹄,使得原本就不穩的金丹境界跌落到了築基。
不過,玄钺向來不關心其他人的事情,如今看到這名散修也完全沒有引起如先前時候那般的情緒波動,所以玄钺壓根沒有對他投注半分多餘的注意,任由這名大漢随着其餘洛水宮弟子走向秘境的出口。
雖然格外想要回頭看一看師父的情況,但陸天羽卻還是咬牙忍住了這股沖動,邁步離開秘境,而看到自己的小弟子成功離開,蕭銘也終于松了口氣,将自己易容成一名洛水宮弟子的模樣——他曾經在秘境中見過此人的屍體,所以算是就地取材。同樣,在到來此地之前,他也使用了掩飾修為的法器,将自己金丹期的氣息硬生生壓制到了練氣。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蕭銘打算靠着如此拙劣的手段在玄钺面前瞞天過海,畢竟玄钺的修為比他高得多,一眼便能看出他易了容。他只是需要讓玄钺将自己誤認為陸天羽,将注意力投注在自己身上,而玄钺從最初就知道“紮須大漢”是易容後的模樣,所以就算同樣察覺了陸天羽的易容,也不會多懷疑。
果不其然,當頂着洛水宮弟子的蕭銘出現後,玄钺一眼就發覺了。他完全忽略了陸天羽那邊的情況,直直朝着正與其他洛水宮弟子打招呼的蕭銘走去,渾身上下寒氣四溢、劍意懾人。周圍的洛水宮弟子紛紛噤若寒蟬,訝然看着玄钺二話不說、伸手抓向蕭銘,難以抑制地發出一陣驚呼。
畢竟蕭銘目前表露出的修為不過練氣,玄钺僅僅使出了一分的力道,生怕将這個練氣期的小鬼一下子抓死,而蕭銘等候的就是他的輕敵疏忽。
猛一錯身,躲過玄钺的抓取,蕭銘瞬時間催動真元,朝着秘境的出口激射而出。
目标一下子從煉氣期突變為築基巅峰——甚至是金丹期,饒是玄钺也有一瞬的訝異,不過他的反應相當迅速,而劍修在遇到意外的時候,第一個反應自然也是拔劍。
于是,玄钺拔出了他的劍,朝着蕭銘竄逃的背影劈出。
這一劍并未使用全力,畢竟玄钺還要留下活口、探聽真相,只是盡管這樣,也足夠蕭銘喝一壺了。
蕭銘努力催動真元,試圖讓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只要能離開秘境,那麽他就可以發動傳送篆符,逃離這個該死的地方。
只是他的身法再快,也趕不上玄钺電光火石般的劍氣。
在将将離出口不過幾步遠的地方,蕭銘只覺得背心劇痛,剛猛的劍氣穿透他的護體真元,直入髒腑,同時也破開了他周身的易容,使得他恢複了本來的面目。
衆人愣愣地看着蕭銘自空中跌落、委頓在地,化成了他們格外熟悉的樣貌,簡直被這樣的神展開驚呆了!而陰差陽錯之下一劍劈中了自己的道侶兼仇人的玄钺也僵硬在原地,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轉瞬間出現在蕭銘的身側。
小心翼翼地将氣若游絲的蕭銘扶在懷中,玄钺發現自己一向平穩有力的手正微微發着顫,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過,此時的蕭銘也完全感受不到這些,他只覺得體內劍氣亂竄,金丹搖搖欲碎,疼痛的感覺撕扯着他的靈魂,讓他心中充滿了負面的情緒。
蕭銘的視線模糊,完全看不清此時玄钺的表情,他只是本能地露出一個惡意的嘲諷:“如今,你算是滿意了吧?終于成功地弄死我了?”
玄钺的動作一頓,如玉的面孔上更是寒冰一片,他緊緊咬着牙,片刻後擡起手,點住蕭銘的眉心。下一瞬,蕭銘眼前一黑,意識完全中斷,而玄钺則将蕭銘抱起,沒有給周圍衆人半點眼神,直接禦劍離去。
洛水宮衆人目送着玄钺的身影消失在天際,不由得面面相觑。
“剛才……那位的确是蕭銘真人沒錯吧?”一名洛水宮弟子喃喃說道。
“看玄钺峰主的反應,應當做不了假。”另一名洛水宮弟子答道,表情有些不可置信,“蕭銘真人不是被歹人擄走了嗎?為何出現在此處,又為何看到玄钺峰主後,會不顧一切地逃走?”
“……莫非,是玄钺峰主做了什麽對不住蕭銘道友的事情,這才使得蕭銘道友一怒之下憤而離去,恩斷義絕?”此時此刻,就連金丹長老們都有些按耐不住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
“正是如此,怪不得玄钺峰主從未親口承認蕭銘道友是被擄走的,也從未追查歹人的行蹤,反倒一心尋找蕭銘道友的下落。”另一名金丹長老撫了撫胡須,連連颔首。
“大約是這兩人之間有何誤解吧?看玄钺峰主對蕭銘道友如此擔憂挂懷,兩人之間的感情不容置疑,也不知蕭銘道友為何誤以為玄钺峰主想要殺他……”第三名金丹長老嘆道,“我可從未見過玄钺峰主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真希望他們盡快解除誤會。”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拼湊着“真正的事實經過”,紛紛将目光投向玄钺禦劍離去的方向。
——看到一向淡漠無情、遺世獨立到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玄钺峰主竟然也會這般為情所困、為情所苦,甚至與自家道侶鬧出如此大的矛盾,不知為何……突然感覺有點不足為外人道的小愉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