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從日本到種花家有15天落地簽, 我去參加比賽,送天內理子去上學,又去拜訪重懸寺一共花了12天零三個小時。
啊, 難怪這幾天做事情都感覺好趕啊,就好像擠掉了三章的劇情的樣子。
我躺在旅館的床上玩2048, 這些帶着數字的小方塊,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不知不覺就花掉了兩個小時, 手機的電量也到了岌岌可危的1%。
“充電線!”我趕緊在手機關機前充上了電, 充電的時候玩手機對手機電池不友好。好像只能睡覺了。失去手機的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該幹什麽。
感覺就算我明天再去拜訪重懸寺住持, 住持還是會多給我幾卷經書去學習。是說,只能靠我自己去教化他們的意思嗎?
可是我只是一個被電子游戲腐蝕了的普通宅啊。
我拿起手機,看已經變成了綠色的電池電量,唔, 就玩最後一局。
……
清幽的夏夜, 伴随着小蟲悅耳動聽的鳴叫, 似乎是一個極為适合發生故事的夜晚。
白狐之子微微瞪大眼睛,并沒有想到自己邀請失敗了, 繼而合上蝙蝠扇抵在唇上, 發出哎呀哎呀挫敗的聲音。
“晴明,你剛剛在邀請誰?最近沒有回來的遣唐使,也沒有法師上京……是那種存在嗎?”源博雅想到了什麽, 悄聲問道。
提着一串香魚上門拜訪好友的源博雅, 坐在廊下等着火爐上的香魚烤熟。
“那種存在是哪種存在, 博雅你的說法很不禮貌哦。”晴明含笑說到。
“抱歉, 是我失禮了。”源博雅非常正經地道歉了。
“不是哦, 是佛法高深的上師。”晴明繼續道, 嘴角浮現出笑容。
“哎呀哎呀, 不過居然被拒絕了。”晴明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腦袋,似真似假地苦笑着,“果然還是年輕人之間,更有話題可以聊嗎?”
“哈哈哈,晴明沒想到你居然也有被人拒絕的一天。”
源博雅哈哈大笑起來。
“我不是人人都愛的角色,當然會被人拒絕。”晴明倒是很坦然接受了自己被人拒絕這件事。
源博雅反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那般。
源博雅是個性情溫和敦厚的好漢子呀。
被晴明關注的年輕人,是那個人對吧。他想。
……
就很疑惑。
我都相當于是到家了,為什麽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特指,我穿着我畫着小羊的睡衣,捏着電量剛到23%的手機出現在一處荒蕪的分岔路口,左邊右邊都通往黑暗。
我差點以為自己觸發了不知名蟲洞,發生了神秘的空間穿梭現象。
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請問,可是渡海而來的上師?”帶着笑意的嗓音響起,似乎還不只一個。
我聽見有人問我是不是渡海回來的上師,我動作很快啊,馬上就是拒絕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第一,我不是上師,第二,我還待在旅館裏準備第二天真的帶一個上師回去,沒有渡海。
右邊小路傳來的聲音锲而不舍地繼續邀請我一起來聊聊天,有酒有菜,還有有趣的人。在他的言語下,我看見了荒草叢生有些破敗的院落,星星落在草尖唱歌,烤魚發出在火上炙烤的美妙聲音。
更重要的是還有一位坐在廊下身着白色狩衣的法師,落魄的院子都因為他的存在而看着別有一番風味,充滿了生機富有野趣。
法師的身邊還有一位性格敦和善良的朋友。
清幽的夏夜,以及友人在側談天說地,是值得珍藏的美好景象。
而左邊的小路在我發出拒絕的聲音後,一直很安靜。
同樣是帶着烏帽子穿白色狩衣的法師,站在整潔幹淨的高級庭院裏,條條框框裏,只有他一人站在月色之下。他沒有繼續邀請我到他家裏去。
我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似乎是一定要我做一個決定。
我,春和明,擅長不請自來。
于是,當我邁出第一步,右邊那條小路漸漸消失。
我走在左邊的小路上,兩側的景色驟變,我出現在一扇刷得油黑發亮的大門前。似乎就是我方才所看見的整潔有條理的庭院大門。
唔,就算是不請自來的惡客,也應該敲一下門的吧。希望能放我進去。
在我打算擡手敲門前,大門自己打開了,有一侍從立在前方,引我入內。哦呀,這個友好的态度,我覺得我又可以在人家的底線上來回蹦跶了。
麻倉葉王今夜夜觀天象,發現有客渡海而來,正欲請人一敘,沒想到另外一位也發現了渡海客。估計他也發出了邀請。于是,麻倉葉王繼續夜觀星象。
只不過意料之外的客人,來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穿着玄色僧袍的清秀隽美的少年僧侶提着一只八角宮燈,僅是站在那裏便仿佛照亮了整個枯燥無趣的院落。少年無疑确實是發着光的,蓋因其身上盤着一條無角的半龍。半龍的靈光溫和明亮,一如淵清玉絜的少年。
龍魚溫順地護佑着少年,不,龍魚更像是被少年僧侶帶在身邊教化。
單憑這麽一手,足以說明少年的佛法高深。那頭還未剃度的頭發,估計另有緣由。
“不請自來,還請見諒。”我不好意思地開口,在方才那個環境下,不能後退只能前進。因此我只得在大晚上的打擾人家了。
“上師多禮,您至此令蓬荜生輝。”麻倉葉王像是一只高雅的白鶴,說的話也很有情商,只是讓我這個現代人有點不習慣。
幸好,對方似乎看出我的拘謹,很快便轉移了話題。
“上師渡海而來,為何不至安倍法師處?法師也應邀請了上師。”論名氣,确實是早生了十多年安倍晴明更有名氣,此時麻倉葉王才剛在京都展露頭角呢。如果麻倉葉王和安倍晴明同時請人,那人就應該選安倍晴明。
不單為別的,單為上下尊卑有別,也應該接受職位更高的安倍晴明的要求才更符合禮儀。恐怕這小少年并不知道自己拒絕了安倍晴明,如果知道自己拒絕的是安倍晴明,應該很快就會露出失落的表情了吧?
若是那樣,麻倉葉王也不感到意外,此時他面容嚴肅準備好好教一教我如何正确地在京都生活,他是年長者,對年幼者應當做出指引。
“原來剛剛邀請我的人是安倍晴明。”我沒有露出失落的表情,反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別說,我還真的認識“安倍晴明”,被羽衣狐生下來的那個不算,“安倍晴明”可是一個熱門IP,不知道有多少游戲番劇,哪怕就算是蹭熱度也要讓安倍晴明露一下面。
晴明真的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我覺得他不會因為我拒絕了一次他的邀請就不讓我去拜訪他了——假設我回不去了,我一定要先去看看“名勝”賺回本先,再來面對慘淡的人生。
“可是我看見晴明身邊已經有好友相伴,而法師你似乎看上去很孤獨——所以我就不請自來啦。”我直接說出了選麻倉葉王的理由,唔,還有就是,夏天晴明院子裏的蟲子有點多,我怕被咬。
麻倉葉王大概是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像我這麽直白的人,只見白鶴一般優雅的男子,受驚一般睜大了眼睛,半晌擡袖掩唇輕咳遮掩自己的失态神情。
“上師,在下失禮了。”
因為相處太過自然,麻倉葉王竟然到了此時才發覺他聽不見我心音,大概是因為那條半龍的原因。一時之間,他無法判斷我是不是在說真心話,真的有人會說這麽直白的話嗎?
#有哦,現代的犬系年輕人,像是熱情的大勾勾#
對待龍,麻倉葉王心裏沒有多少尊敬,這大概就是天才陰陽師的傲氣了吧。尊敬神明,卻不會崇拜。更別說是一條還沒有長出角的龍了。
“诶,我不是和尚,也不想當和尚啦,我連頭發都沒有剃呢。所以請不要叫我上師。”
“這、這樣子的嗎?”
“那麽,我該如何稱呼……您?鄙人麻倉葉王,不過一身處末位的陰陽師。”麻倉葉王自謙道。
“總感覺麻倉法師過謙了。你可以叫我春和。”
雖然在各種作品裏都明裏暗裏說過不要在陰陽師面前暴露真名,但——陰陽師是對付妖怪保護人類的呀。
我是被他們保護的人,不應該害怕陰陽師。
“春和君?”
“是?”
我歪頭看麻倉葉王。
麻倉葉王定了定神,請我到屋子裏面坐,夜漸漸深了,更深露重,即使是在夏夜,在屋外待久了也容易生病。更別說是在不能擋風的戶外睡覺了,風寒在這個年代是會死人的。
我記得安倍晴明是平安時代的人物,但是具體換算成公元幾幾年,抱歉,我真的不知道。現代化工業之前的年代統稱為生産力落後的年代。
感覺如果我真的要在這裏生活,可能要過得很辛苦,說不定當和尚還是一條好的出路。
麻倉葉王的情商很高,和他相處,我這個現代人也完全不會感到尴尬。好厲害,好羨慕,這就是高情商人才吧。
只要麻倉葉王願意,他可以成為任何人的朋友。哪怕他聽不見我的心音,我這并不做隐瞞的态度,他很容易就能摸準我的态度。
性情如何暫且不提,麻倉葉王還是第一次見目光如此平和的人,在精準一點來形容的話,是看待衆生皆平等的目光。
“您真的不是于人世間修行的佛子嗎?”麻倉葉王開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是他不打算改,偏頭看向我,等我回答。
“我不是,麻倉法師就是想的太多了。”我頭疼地揉了揉額心,麻倉葉王人超好的,就是腦補能力太強。剛剛一不小心聊到佛法——我在講現代哲學,他在講佛法,我們兩個人說的語言應該不是同一種(現代日語和古代日語區別很大),中途還停下來互相翻譯糾正自己話裏的意思。
麻倉葉王認為這是神跡之一。
唉,活得越來越唯心了。
聊得太開心了,一不小心還爆出來王陽明先生的理論,雖然我推到是從大唐學習得來的知識,對不起了陽明先生,我心說(朝代都不一樣了,陽明先生是明朝人),但是麻倉葉王顯然對知行合一很感興趣。
“知道,做不到,等于不知道。”麻倉葉王默念了幾句,茅塞頓開。
“我終于知道我為什麽讨厭人類了。”麻倉葉王像是放下了身上的重擔那般,在我面前随意灑脫地靠在廊柱上,白鶴也變得不羁了起來。
“他們總是說一套做一套,心裏想到又是另外一套。”麻倉葉王刻薄地評論着。
我看看天上的月亮,在看看手裏的手機走過的時間,滿打滿算不超過三個小時,就、就到了這種推心置腹的程度了嗎?
還是說古代人都是這麽感性的嗎?好像……有點明白了古人一見如故把酒言歡的心理。雖然沒有酒,但是有茶——我帶來的,睡衣口袋裏正好有一包沒有開的鐵觀音。
我喜歡寬大的口袋,然後在口袋裏面塞一些我需要,或者我喜歡的小東西。
就是在我說此茶名為鐵觀音的時候,麻倉葉王看了我好一會兒,看得我頭皮發麻。
我捧着茶水輕抿一口蘭花香的鐵觀音。
麻倉葉王故意将自己陰暗的一面暴露在渡海客面前,我不是此世中人是絕好的遮掩,不論何時消失都不會有人在意,更別提将他陰暗面宣揚出去。
然而當麻倉葉王真的看見我平靜的神色,他反而猶豫退縮了,開始後悔将自己如此不堪的暴露在我的面前。
若他真的是一只白鶴該多好啊。
我當着麻倉葉王的面真心實意地誇他像是白鶴一樣美麗,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這都是極高的贊美。
我這一句誇得沒錯。我在心裏點頭。
嗯?不繼續說了嗎?我接着喝了一口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陰暗面,但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麽光明正大地把陰暗面暴露在我的面前。
“連忍耐都覺得痛苦。”麻倉葉王垂下眼,似乎在他眼裏,對我發牢騷是一件安全的事情。畢竟,我的真實身份是外來者。
“我該感謝痛苦嗎?”麻倉葉王攤開自己的手掌自嘲一笑,“越是痛苦,我會變得越強大。”
唔,這句話不能當做沒有聽見了。
我放下了茶杯,鄭重地搖搖頭。
“不要憐憫痛苦,更不要感謝痛苦。”
“你應該感謝贊美的是沒有被痛苦擊倒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