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正月一過, 我馬上就去把頭發剪了,舅媽還道太可惜了。
“明醬把頭發留起來很帥氣呢。”宮村舅媽單手捧着臉無不遺憾地說。
是嗎?男孩子不應該看着清爽一點才好嗎?
“去動物園的時候,還有好多人偷偷看明尼,說他很帥。”小澄高高地舉起手興致勃勃地補充, 他彎眼笑起來的樣子, 甜得像塊小奶糖。就是吃多了牙疼。
我扒拉了幾下已經剪得清清爽爽的短發, “還都是學生呢, 要有個學生的樣子。留這麽長的頭發太礙事了。”這幾天我都是用發夾把有點長的頭發夾起來才不擋視線。
因此這幾天鳳秋人看我的眼神都是不忍直視我的樣子……所以還是剪了比較好。
春假剛開始沒幾天,就是我的生日。
宮村舅舅做了一個堪稱是他出道巅峰的櫻吹雪草莓蛋糕。
關鍵是,這個蛋糕不是特別甜。
這可是最高級別的贊賞。超贊!是想要旋風轉圈圈誇誇的程度了。
今年的生日願望, 讓我暫時保留吧。我閉上眼睛,雙手交握,再次睜眼便将蠟燭吹滅了。
“感覺小小的明醬, 拉着我們的手一起放鯉魚旗的事情還在昨天。”宮村舅媽一邊感慨,一邊分着盤子讓我切第一刀,分蛋糕。
“一轉眼就長這麽大了。”
“時間本來就過得這麽快啊,我也記得小澄小時候放鯉魚旗也是我一起幫忙放的。”
我努力分得均勻些, 白色的奶油面有種油畫般的質感,上面飄落着色調夢幻的粉色花瓣,點到了碧波微漾的水潭上。然後是一個紅色巧克力搭成的立體小亭子而, 先前的蠟燭都點在精心制作,圍繞着水潭的石燈籠上。
“哈哈哈,那個時候小明還問我們為什麽不能過女孩節。”宮村舅舅接着樂呵呵透露我的黑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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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一個兩個三個,鳳秋人, 绫辻行人, 小澄都在好奇地聽着我小時候犯的傻。
有必要笑得這麽大聲嗎?
我特地留了幾塊蛋糕, 打算分給夜鬥他們, 畢竟是生日蛋糕,意義不同。
生日會結束,我對着留下來的四塊蛋糕發愁。
“夜鬥,中也,再算上蘭波,還多出了一塊。”我用家裏的盒子打包好,和舅舅舅媽打了一聲招呼說是去送蛋糕。實際上是打算打個電話讓夜鬥瞬移過來,唔,他應該不會獨吞所有的蛋糕的吧。
正當我拿出手機,打算撥通電話時,一片櫻花花瓣從我的眼前飄過,我不由地下意識擡頭。一棵高大的櫻花樹将自己的枝桠伸展到了圍牆的外面。
這個季節櫻花盛開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我歪歪頭看見了櫻花樹後面影影綽綽的建築物。比較不普通的是,我從來不記得我家附近有這麽一棟房子。
西式的花窗彩色玻璃,和歐式的柱子以及像是藤蔓一般卷着小圈的陽臺扶手。然而支撐建築的骨架卻是用和風庭院來表達的。
有種東洋風和西洋風互相碰撞迸射出火花的感覺。
我看到過這種洋和折中的建築描述——在鳳秋人寫的小故事裏——那家神秘莫測的願望店。
“打擾了。”在進入沒有栅欄阻攔的庭院前,出于謹慎,我先開口說打擾了。在一些規矩特別多的人眼裏,事先不通報就進門,是失禮的。
本來應該等待允許進入的回複,但是——我也只是裝裝樣子而已,我可不是什麽乖孩子。
“有客人上門來了。”X2
兩名少女嬉笑着對上門的我說,拉開畫着山茶花的華麗屏風。露出屏風後面的人影。
“你好。”我對似乎醉得不清的四月一日說,我脫鞋進來,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還真的是不客氣啊,這位小客人。”宿醉頭疼的四月一日扶着腦袋起來。
我比較讨厭廢話,所以我直接問了。
“鳳同學用什麽來和你交易了?”
我看見四月一日笑起來,像我這樣直白的客人,大約很少見。
“他的未來。”
“嗚哇,真該讓鳳同學來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四月一日臉上的笑容變大。似乎讓他回想起了什麽人,于是便縱容了我不善的眼神。
“真可怕。”他輕聲感嘆着,目光卻沒有落到我的身上。
有嗎?
我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倒是覺得我不會生氣,或者說是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表達正确的生氣。
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生氣過了。
那些讓人惱火的事情,總是那麽容易發生,又那麽容易過去。生氣……總感覺是那麽的無力。
“是他原本的未來。”四月一日右手撐着腦袋,慢悠悠地補充,“平凡而普通,沒有用幸福這個形容詞,那是因為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是不同的。我覺得平凡而幸福便足夠了,你呢,小客人。”
“有些人光是活下去就已經用盡了全力了。”我謝過給我這個惡客上茶的少女,輕抿了一口清冽的茶水。
“那還真看不出來。”你是這樣子的人。
四月一日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我還以為你會讓我歸還鳳同學的未來。”
“除非涉及到生命,我尊重他一切的選擇。雖然确實有點羨慕那個平凡而幸福的未來。”鳳秋人舍棄了平穩的未來,與之相對的便是動蕩的,另一個未來。
那,大概是因為我的緣故。
“沒有誰能代替別人做出人生的選擇,即便是打着為人好的理由也不行,逃避也不行,生活最終會反噬你 。人是要切切實實依靠自己書寫人生才能真實活着的。”
“……你有點像一個人……”四月一日輕聲呢喃,這時才正眼看着我。
“什麽?”我沒有聽清那道追憶的聲音。
“嗯嗯嗯,真是不錯的發言,記下來記下來,寫信送給鳳秋人去。”下一秒,四月一日彎眼笑起來,看上去有點不正經的樣子。
你不要這個樣子啊!
我頓時什麽擔憂都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咳咳。”四月一日輕咳幾聲壓下喉嚨裏的笑意,開始說起正事,“鳳同學确實因為小客人你而放棄安穩優渥的生活,選擇了另外一個充滿了動蕩和挑戰的未來。”
不等我有什麽反應,四月一日伸出一根食指,向我推銷,“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現在本店出了限時優惠,只需要小小的代價,就能夠換取一個小小的奇跡。”
“那樣的奇跡或許做不了什麽大事,但是能讓一個人躲過意外,和死神擦肩而過。”
“我要用什麽來交換。”我很上道地問。
“你今天的生日願望。”
“神明會對生日的人格外地眷顧。”
四月一日緩緩微笑起來。
“可以。我還有下一個生日,這個願望可以讓給你。”我簽下了願望委托書。
“我覺得你不是平白無故幫人實現願望的,所謂中間商賺差價。阿拉伯的商人就是靠做中間商起家的,看看現在人家,還是在做中間商。”
可以說油水很多了。
我同樣可以在今天許願鳳秋人一生平安,但我無法保證這個願望一定能實現。我只能通過四月一日來降格變成次一級的躲過意外而達成平安的願望。
願望中間損失的部分,就是四月一日拿走的報酬。
“哈哈哈,春和同學,你真的很有趣。”四月一日翻書,看到書名,我眼神瞬間死了。
為什麽你們就逮着我一個人來迫害?!
“剛好我今天生日,這個蛋糕送給你吧,是我舅舅做得最好吃的一個。”我看看第四塊蛋糕,決定把它送出去,這樣數量就對了,給夜鬥三人剛剛好。
“诶?哎呀哎呀。”四月一日驚訝地發出了語氣詞,略帶點苦惱地收下了蛋糕,“這部分可就超過你需要支付的部分了。”
“沒有關系。”辦完事情,我就起身打算離開了。
“我也希望你能開心一點。”穿好鞋子,我露出了在這家店裏面的第一個微笑。
“你在下一個生日的時候,許願親友平安喜樂。”
離開前,我聽見願望店的店長如此說道。
“好。”我笑得分外真誠。
于是當櫻花飛舞的季節再次來臨,我迫不及待地就許下了,希望我的家人和朋友能夠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平安喜樂。
我一般都是在夜北鄉和家裏人一起過生日,我還小,貿然把夜鬥,蘭波叫到家裏面去。宮村舅舅舅媽可能會誤以為我交到了社會上的朋友……
不過,這次在家裏吃的是中午飯,晚上再去橫濱吃一次。
沒辦法,盛情難卻。
唐老板說,去年沒時間太忙了,今年一定要熱熱鬧鬧地辦一次。
去年的“戰地醫院”保留了下來,一部分國際醫療隊同樣留了下來幫助醫院度過青黃不接的時間。
有外國合法注資的基礎建設在橫濱坑洞邊上一點點重建,甚至惠及到了橫濱市區。
坑洞內建起了橫濱最大的水族館,位于最中間的夜鬥神社倒是不起眼了起來。
不過夜鬥神社可是坑洞最重要的水利設施,雨水會聚集到坑洞底,也就是神社的位置,不好好建設的話,在百年不遇的大雨裏整個坑洞真的都會被淹。
除卻最重要的港口物流部分,唐老板和他的老鄉們還開設了多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小吃店,撫慰加班社畜們的胃。
這應該算是人文關懷了。這些店裏甚至還有崗位留給一些失學兒童,以免他們流入社會。
嗯,之所以提到這個話題,是因為我好像遇到了一個失學兒童。
“我才不是失學兒童!”那個孩子咋咋呼呼地說,眼尾上挑的綠色眼睛像是貓眼一樣瞪着我。
“沒有到十四歲的小孩子都是兒童。”我點點頭,雖然國際公約講18歲以下都是兒童,但是不妨礙我這麽說。
“我确實沒有過今年的生日啦。”綠眼睛的孩子忽然安靜了下來,好像我說的話一下子就将他安撫住了。
我好像,也沒有說什麽……但是對上他亮晶晶的綠眼睛,我便好像看見了另外一個小澄。
不知道為什麽,小澄也總是這樣崇拜,依賴地看着我。
啊,所以他是把我當成可以信賴的哥哥了嗎?
“但是不要這麽輕易地相信陌生人啊。”我好笑地摸摸他的腦袋,那孩子沒有拒絕。
“不怕,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綠眼睛貓貓大聲地說。
“哎呀,這可真的是……”不知道讓人說什麽好——不是更讓人擔心了嗎?
“就算是好人,也會有幹壞事的時候。”我好心地告訴他,我看了一眼他縫着名字的外套。
“不過,今天好人确實出現了,要去吃飯嗎?江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