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拆局
站在路口近處的婢女們吓得步步後退, 擡着棺材的小厮也紛紛撒手,厚重的黑漆棺椁“砰”的一聲墜地,重響聲又激起驚叫連連。
蕭湄本扶着柳氏, 此刻尖叫一聲朝柳氏身後躲去,柳氏被蕭湄推得一個趔趄, 卻無暇顧及,本滿含悲戚的眸子迅速泛紅,顫聲喚道:“芳蕤——”
站在小道上的人, 正是消失了十多日的郡王府大小姐李芳蕤,她着一襲月白衣裙, 身形纖瘦筆挺, 她生的一雙彎月般的笑眸, 左眼下一顆淚痣為她明麗的眉眼增添了一絲妩媚, 此刻她眼底多有歉疚,聽見呼喚,她步履利落地朝柳氏奔了過來, “母親——”
還未等李芳蕤走近,柳氏便迎上去一把将她抱在了懷裏,又哽咽道:“乖女兒, 你還活着, 你真的還活着,你知不知道母親這幾日是怎樣過的?母親恨不得陪你同去才好!”
李敖驚震過後, 眼眶也微微發紅,見李芳蕤和柳氏如此, 他心底慶幸與氣惱交加, 神色複雜地上前兩步,想責罵卻又責罵不出。
李芳蕤抱着柳氏, 又去看李敖和李雲旗,“父親、哥哥,都怪我不好,我不知事情鬧成了這般,若非謝欽使找到我,我還不知有這樣大的誤會。”
李雲旗緩步走到母女二人身邊,也有些痛心疾首,“所以你這幾日到底跑去了何處?為何我們派出了那麽多人,卻怎樣都找不見你的蹤跡?”
李芳蕤委屈道:“我去了靜雲庵。”
李雲旗蹙眉,“那是何處?”
李芳蕤癟嘴道:“我知道府內武衛不少,若躲藏在近處,你們一定能找到我,于是跑去了白石溝那邊,那邊我雖未去過,卻聽府裏一位嬷嬷提起過,說那邊有兩座庵堂,從前京中有哪家女眷犯了錯,會被送去很那邊的庵堂清修,既能懲罰人,又能掩人耳目,我便想,去了那裏,怎麽樣都不會被你們找到,那日我身上帶着銀錢,去了庵堂中,只說是想來此修行半月,給足香油錢後不許她們告訴外人,她們對我也十分周到——”
她邊說邊安撫柳氏,一旁謝星闌補充道:“白石溝在相國寺西北二十裏之地,那裏有一個驿站,還有兩個不大的村落,驿站後山上有兩個庵堂,其中一個便叫靜雲庵,平日裏兩個庵堂香火冷清,且都只有三個師太清修,她們庵堂內無法自給自足,每兩日下山去驿站采買一次日常所需。”
“十日之前,驿站之人發現靜雲庵的師太采買糙米的量多了些,後來連着四次都是如此,他們問起師太,師太卻并未告明內情,待金吾衛的人去搜尋之時,正好查問到了這一點,消息送回,我便懷疑庵堂裏多住了人,今日去了庵堂,果然找到了李姑娘。”
李家三人面露恍然,李敖忍不住道:“幸而謝欽使見微知著,若沒注意到這人的說辭,芳蕤還要在那山上躲藏着。”
李芳蕤聞言愧色更甚,一旁的秦纓也總算知道今日謝星闌去做什麽了,她打量一番李芳蕤,見她衣裙纖塵不染,儀容光彩明秀,便能想象她這幾日在安堂內過的算好,再去看不遠處的漆黑棺椁,秦纓一顆心便微微發沉。
“你如何知道死者并非李芳蕤?”
秦纓看李芳蕤,謝星闌卻在看她,他又走到她身邊,語聲壓低了些問,秦纓轉身瞧他兩眼,緩舒了口氣道:“幸好你來的快,否則他們真要以為我在妖言惑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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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示意沈珞和白鴛拿着的紅裙,“我對比了死者和李芳蕤此前穿過的衣裙,發現根本不是一種身形,再加上一些別的端倪,這才推斷死者并非李芳蕤。”
謝星闌蹙眉:“別的端倪?”
秦纓颔首,又四下看了兩眼,明顯覺得此地人多不方便細說,謝星闌便不再追問,這時小厮婢女們接受了自家大小姐沒死的現實,都面露歡喜之色,李芳蕤和柳氏也哭完了,李敖便看着謝星闌和秦纓道:“如今看來的确是搞錯了,既然找到了芳蕤,那便說明這位死者另有其人,如今怎麽個章程?”
謝星闌便道:“既然與郡王府無關,那便将死者送回義莊,衙門自然還會查下去。”
李敖掃了一眼棺椁,道:“好吧,就連這棺椁也送給這位姑娘吧,我們搞錯了幾日,她的家人只怕也急壞了,希望你們早日查出來,別讓她死的不明不白。”
雖然死的不是女兒,但這幾日他們受夠了煎熬,也能體會真正痛失女兒之人的苦處,李敖一聲令下,本來要送去相國寺的棺椁,改道送往城南義莊,眼看着小厮們擡着棺椁朝外走,那捧着木魚的高僧頗有些無所适從。
這時柳氏拉着李芳蕤的手上前,語聲緩和道:“沒想到縣主說的是真的,雖然謝欽使回來的也及時,但若不是縣主攔阻,這會兒送喪的隊伍已經走上禦街了,到時候當街鬧了大笑話,對我們府中百害無一利。”
想到适才對秦纓的态度,柳氏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因秦纓從前放肆荒唐,她對秦纓本就多有輕慢,可此番事關李芳蕤和郡王府的臉面,她到底分得清利害,她上下打量秦纓兩眼,至此刻,才覺得如今的秦纓,和她以前知道的雲陽縣主是大不一樣了。
李芳蕤也目光晶亮地看着秦纓,“從前與縣主打過兩次照面,卻真沒想到縣主竟有如此探案之才,縣主此前幫忙破了忠遠伯府的案子,當日涉案的幾家人都在傳縣主英姿,我亦命人私下打探過,聽完還還半信半疑,此番縣主還未見到我回來,便知道死者并非是我,便足以證明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縣主是怎麽做到的?”
李芳蕤因自小習武的緣故,即便千嬌萬寵的長大,性子也頗有豪爽一面,她滿眸贊嘆之色,一旁的李雲旗表情就有些古怪,他知道自家妹妹令人打聽伯府案內情之事,自然覺得李芳蕤是受了那案子的影響才出走,從而怪上了秦纓,覺得秦纓是導致李芳蕤慘死的重要緣故,但如今李芳蕤好端端活着,他那日所言,便很是失了禮數。
一炷香的功夫之前,在場者無人相信秦纓,可從李芳蕤活生生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對秦纓的質疑都不攻自破了,不僅李家人覺得秦纓實在聰明,便是在場的鄭欽和杜子勉都圍了過來。蕭湄縮在人群最後,看着這幅場景,直酸得牙癢癢。
崔慕之本是跟着秦纓來的,卻是毫不知情的那個,而秦纓前腳道明死者并非李芳蕤,後腳謝星闌便帶了李芳蕤回來,仿佛她二人之間有種別樣默契,現如今她二人被圍在一處,他卻只能做個旁觀者,崔慕之只覺心底滋味雜陳。
秦纓平靜道:“也沒什麽,只是再疑難的案子也總有線索可循,查到的線索夠多,便能看到真相為何了,李姑娘不曾遇害,便是最好的局面。”
李芳蕤聽得雲裏霧裏,反而覺得秦纓當真厲害,但想到遇害的另有其人,她也面露悲色,“既然不是我,那遇害的那位姑娘是誰呢?她也穿了棠棣紋的紅裙,與我的喜好一模一樣,這樣有緣分的姑娘,卻被人殘害致死,縣主和謝欽使能找到謀害她的兇手嗎?”
謝星闌想到秦纓說的另有端倪,便看了秦纓一眼,“不管遇害之人是誰,官府都會一樣探查,既然李姑娘安然無恙,那我們也就告辭了。”
秦纓也不打算在此多留,将那件幹淨的紅裙還給李芳蕤之後,也提出了告辭,柳氏和李敖到底不是黑白不分之人,又對謝星闌道謝,而後将二人送到了出府的廊道之處。
看着二人快步離去,李敖心有餘悸地掃了李芳蕤一眼,“幸好把你找回來了,否則父親和你母親真要鬧出大笑話了。”
李芳蕤癟嘴,又不服氣地小聲道:“我為何離家,父親和母親知道,倘若這個家真的容不下我,那女兒還能再離家去……”
李敖皺眉,“你——”
“好了好了。”柳氏趕忙拉着李芳蕤,又對李敖道:“芳蕤好不容易回來了,郡王便莫要兇她了,這幾日咱們過的還不夠苦嗎?”
她又去撫李芳蕤的肩背與頭發,想到那日看到的女屍模樣,心底仍然十分後怕,“這次多虧了謝欽使,你放心,母親和父親以後再也不逼你了。”
李芳蕤聽得松了口氣,一旁鄭欽卻搖了搖頭,一臉的看好戲之色,跟着同來的杜子勉便問道:“你如何看?”
鄭欽低聲道:“因這案子是郡王府大小姐被謀害,鬧到了陛下跟前,這才令謝星闌接了這差事,他為了此事可是連南巡的差都不要了,如今查出來被謀害的并非郡王府大小姐,你說他眼下是個什麽滋味?”
杜子勉挑了挑眉,一旁李雲旗道:“所以南下之事,陛下最終交給誰去做了?”
鄭欽一聽此言便面露不快,“讓我和段柘同去,再加上吏部之人,分兩路人馬去南邊六處州府,說年底南诏使臣要入京進貢,如此我們也能在十一月歸來。”
衆人聽着這話,便知這又是一場鄭段之争。
而郡王府外,見秦纓上了馬車,謝星闌也翻身上了馬背,他們二人離開郡王府往東北方向去,剛走到一處僻靜之地,秦纓便喊了“停”。
她掀簾看着謝星闌,“時間緊急,就在這裏說吧。”
謝星闌催馬靠近馬車,秦纓便道:“死者屍體之上的紅裙,不僅與李芳蕤的裙裳不一樣,便是與死者自己的身形都不符合,那日我去義莊之時,屍體已經開始腫脹,當時紅裙縮水過,卻能勉強套在屍身之上,足見這件裙子本就太大了。”
謝星闌劍眉微蹙,“這是何意?”
秦纓腦海中思緒紛亂,定了定神才道:“當時我們去康家,康老爺曾說有個受害者的表兄去康家說案子多有內情——”
謝星闌點頭,秦纓便道:“你不覺得這件事太巧了嗎?死者身上被套上了不合身的紅裙,面上又被劃花,和十年前的舊案一模一樣,衙差們有辦過舊案的,一看就能聯想到十年前的舊案,然後我們将兩次案子聯系了起來。”
“而憑你我身份,看到舊案卷宗并不難,我看了卷宗之後,果然發覺舊案乃是錯判的冤案,我們一邊查李芳蕤之死,一邊也查起了舊案,可死者根本不是李芳蕤,難道真是有個與她喜好相同的姑娘被害嗎?”
謝星闌瞳孔微縮,“你是說,是有人故意制造了一起假案,又将死者裝扮成李芳蕤遇害?她身份尊貴,你我來探查此案,繼而開始查起了十年前的舊案?”
秦纓應是,“義莊十天之前收容了一具無名女屍,才過了兩天,那女死者的祖父祖母便将她拉走了,但我今日按照他們畫押的住址去找,發現他們留下的住址是假的,而女屍左腿的傷口,極有可能就是在義莊的停屍床上留下的……”
“那具女屍已被送回義莊。”謝星闌擡眸看了一眼天色,“時辰不早了,你先回侯府,我去一趟義莊看看。”
“先不必回義莊,最好去錦繡坊看看,再派人往京畿衙門走一趟。”秦纓決斷利落,又語聲微沉,“我已猜到了那個刻意制造這一出假案的人是誰,只是要确定起身份,還是要找足證據才好與其對峙。”
……
秦纓回府之時天色已晚,秦璋久等她未歸,正暗自着急,見她終于回來了,秦璋這才放了心,“平常也就罷了,最近京城內有女子遇害,那殺人兇手還不知隐藏在何處,想到你還在外面沒回來,爹爹心底便十分不安。”
秦纓道:“爹爹放心,我有沈珞跟着,不會出事。”
秦璋嘆道:“還是不夠放心,郡王府的小姐也是出身尊貴,但還是被謀害了,雖說她當時沒帶侍衛,可她自己不是會武功嗎,足見兇手也是個十分厲害的。”
白鴛在旁聽着,忍不住道:“侯爺,死的人不是李姑娘,李姑娘還活着。”
秦璋一驚,又去看秦纓,秦纓點頭應是,“不錯,死者不是李芳蕤,今日龍翊衛的謝欽使還将她人找回來了,如今他們一家四口已經團聚了。”
“竟找回來了,是如何找回的?”
秦纓道:“她當日擺脫下人,又去了相國寺之後的佃農家裏買馬,買了馬兒之後一路向西北方向走,去了白石溝,那白石溝山上有兩處庵堂,她跑到了庵堂裏藏着。”
秦璋輕嘶一聲,“那有些偏遠了。”
秦纓颔首,“李芳蕤說,從前京中有人将犯了錯的女眷送去庵堂苦修,便會送去那等偏僻之地好掩人耳目。”
秦璋一時哭笑不得,卻又驟然肅容,“但就算被謀害的不是李姑娘,那也是旁人,那兇手專門挑年輕好看的小姑娘下手,手段又那樣殘忍,你行走在外,也要好生小心才是。”
秦纓知道秦璋的擔憂,連忙應下,陪他用了晚膳,又去經室聽他講《道德經》,可沒聽到一炷香的功夫,秦纓便開始眼皮打架,秦璋搖了搖頭,自将她趕回清梧院歇下。
回了清梧院,白鴛一邊照顧秦纓梳洗一邊道:“就這麽一晚上功夫,縣主覺得謝欽使來得及嗎?”
秦纓嘆了口氣,“明日大家都知道女屍被送回義莊,到時候才棘手。”她頓了頓,又道:“謝欽使行事雷厲風行,若他來不及,那其他人更來不及了。”
白鴛眨了眨眼,“原來縣主今日等了謝欽使半晌,是當真有了重大推測,縣主如今只相信謝欽使一人?”
秦纓挑眉,本是想反駁一句,可左思右想,卻也覺得白鴛此言說的不錯,她點了點頭躺去榻上,臨睡之前恍恍惚惚地想,謝星闌如今做的抉擇已經與原文大不相同,只是如今查出來的死者并非郡王府小姐,他心底多半會有些惆悵,查郡王府的案子,和查十年前平民百姓家的案子,得到的好處是大不一樣的。
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秦纓便聽見了外頭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她忙出聲,“白鴛?外間怎麽了?”
白鴛疾步走到床前,掀簾道:“縣主,謝堅來了,正在門房候着。”
秦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利落起身,更衣梳洗之後,腳步如風地出了清梧院,等到了門房之時,便見謝堅果然等着,她忙問:“如何了?”
謝堅道:“找到了,我們的人在蹲守,公子怕您牽挂,讓小人來告訴您一聲。”
秦纓眼底一亮,又道:“別只是告訴我一聲,帶路,我要去看看抓到人之後那人如何解釋。”
謝堅咧嘴笑,“小人就知道您等不住,就在您昨夜說的城西樂安坊。”
秦纓心緒大振,立刻出門上了馬車,又由謝堅帶路,直往城西樂安坊而去。
樂安坊雖在城西,卻也在靠南的方向,秦纓趕到之時,天色才剛剛破曉,天際一片瓷釉般的深藍,幾縷雲氣雪絮一般飄在長空之上。
剛轉過一道巷口,秦纓便看到了與幾個翊衛站在一處的謝星闌,他聽到動靜也轉過身來,見秦纓自己來了,還是有些許意外,時辰太早,何況秋日的清晨涼意頗重。
等馬車到了跟前,秦纓跳下馬車後,謝星闌便道:“堂堂縣主之尊,不必如此親力親為。”
秦纓道:“堂堂龍翊衛欽察使還要熬大夜?”
謝星闌無話可說,他和秦纓自己一樣,想立刻知道她昨夜的猜測是否正确。
謝星闌指着東北方向的那處一進小院,“就是那裏,昨天晚上我們已經派人進去搜查過,但屋內并無人,馬車和馬兒也不見了,但所有金銀細軟都還在,因此不像是逃走了,應該是去做什麽了一晚上都沒回來,不得已,只好在此蹲守。”
秦纓道:“是如何确定的?”
謝星闌道:“去衙門看了此人生平履歷,他第一次留的住址早就換了,按你說的樂安坊,我們重新搜查,最終在這附近問到了青布馬車,待問起家主身形,也與你懷疑的那人十分相似,不僅如此,鄰居還說這院子裏住着一位老夫人,應該是家主的母親,但最近兩日,他那老母親不見了,不知被送去了何處。”
秦纓聽得眯眸,“那我所料的确無錯。”
天光漸漸變明,一縷明燦的金芒照亮了天邊郁藍,附近的長街窄巷之中,住在此地的販夫走卒們都開始開門做活兒,見有許多人聚在此處,他們一邊看一邊加快了離去的腳步,不多時,晨起灑掃聲、叫賣聲、跑馬吆喝聲都響了起來。
眼看着時辰越來越晚,謝堅忍不住道:“難道人跑了?”
謝星闌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的俸祿本就不多,還養着母親,若是要逃,必定會帶走全部的錢財,何況他費心籌謀,絕不是為了逃——”
仿佛是為了印證謝星闌所言,他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巷子裏便走來一道身影,來人身形瘦高,面上肌膚色深,再加上胡子拉碴,似有三四十歲,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額前墨發長長地蓋着眼睫,看起來不僅不起眼,甚至有些頹敗陰郁之感。
謝堅眼瞳大亮,“來了!”
他看向謝星闌,謝星闌卻注視着他的側影,直等到他走到了院門口,掏出鑰匙準備開院門之時,謝星闌方才點頭,謝堅一握刀柄,帶着身後翊衛一擁而上。
男人剛打開院門,跨過門檻的腳還未落第,便被帶刀的龍翊衛圍了住,男人面色微僵,一轉眼便看到了一張面熟的臉,謝堅對着男人咧嘴一笑,“袁守誠,你該認得我吧?”
袁守誠僵愣兩瞬,又看向了謝堅身後,他眼瞳幾變,終是不做頑抗,将鑰匙好好裝進袖中,又将院門推開,對着走上前來的謝星闌和秦纓道:“沒想到謝大人和雲陽縣主會光臨寒舍,既然來了,便請二位入內說話。”
謝堅看向謝星闌,見他并無異色便擺了擺手,翊衛們退開兩步,謝星闌和秦纓跟着袁守誠進了院子,袁守誠背對着他們站在中庭,像在沉思什麽,秦纓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到我們會找來此處?”
袁守誠轉過身來,“縣主何出此言?”
秦纓上下打量他片刻,又涼聲道:“其實你設的局很好勘破,李芳蕤并不是想永遠逃離京城,她一旦聽說了郡王府大小姐身死之事,便一定會立刻現身,到時候,你設下的局也就不攻自破了,你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你做好了準備。”
袁守誠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二人,“謝欽使和縣主身份高貴,今日來此,便只是想說這些?”
秦纓看向謝星闌,謝星闌道:“十年前範玉蘋被謀害之時,你正在羌州駐軍之中從軍,你與範玉蘋少時便有情誼,她也一直在等你回家,但你沒想到,你回來了,範玉蘋卻被人奸殺害死,還被劃花了面頰……”
袁守誠面皮微緊,謝星闌繼續道:“你回來之後發現了案子的破綻,曾去過康家找康老爺,但他并不相信你一個陌生人的說辭,而兩年之後你靠着軍中的舉薦信,當上了京畿衙門的衙差,那時你以為你有了報仇的機會,可你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衙差根本什麽都做不了,你因為私下查當年的舊案被貶到了義莊,從此徹底失去了機會,知道你發現了縣主的驗屍探案之能,而她公義無私,又身份貴胄,她或許是你的機會。”
袁守誠面上波瀾不驚,謝星闌也不疾不徐,“但你知道,十年了,十年前的舊案不是那麽容易被重查,于是你設下了一個局,你先是發現郡王府從七月十九開始便在找一個人,憑他們的動靜,這個人多半是郡王府的大小姐,她喜着紅裙,眼下還有一顆淚痣。”
“而後七月二十二衙門送來了一具女屍,巧的是,那具女屍眼下也有一顆淚痣,于是你正好利用了這一點,二十三那日的老夫妻是你找來的,而你利用了淚痣、紅裙,以及郡王府小姐喜歡的棠棣紋,再劃花了女屍的面頰,以此來設下了模仿作案之局,後來‘郡王府小姐之死’,果然令你達成所願。”
袁守誠微微抿唇,“大人說了這麽多,又如何證明是我做的?”
謝星闌道:“七月二十三當天,你去過錦繡坊,當時以為娘子挑選裙裳為由,看過錦繡坊內的各式紋樣,你雖未說棠棣紋,但因為你磋磨了許久,店內的夥計對你還留有幾分印象,而你是義莊看守,你能第一時間想到用女屍做局,但你不知道,那死者腿上曾被義莊板床上的鐵釘刮出了一道傷痕,而紅衣死者,并未躺過那張棺床。”
袁守誠眉頭微蹙,他正要開口,秦纓先一步道:“你一定要說,你只是去随便看看,并不是沖着棠棣紋而去的,你一個大男人,也不會繡花,短時間內做不出模仿李芳蕤的紅裙,那我便要問了,你母親呢?”
秦纓掃視了一眼院子,“我們已經查到,範玉蘋的母親被休之後,被一個表親接走了,而範玉蘋的母親年輕時繡技高超,雖然她得了瘋病,但只要她好轉,繡技是不會忘記的。”
秦纓嘆了口氣,“這些年,你一定将她照顧的很好。”
袁守誠冰封般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這時秦纓道:“我們費力找到你,除了拆破你的局之外,還想問你,你當年到底發現了什麽,才會認為那案子是錯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