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步收服民心
幕西山頭也不回地離開會議室,身後的幾位高層或許正對他進行新的評估,但與他已無關緊要。出了S大樓,幕西山被盧寶帶到通訊站,裏面安置着供人使用的有線電話。
自災難使磁場紊亂,移動通訊設備全部停用,直到用于固磁的磁壓站出現後,固定線路的通訊設備才被再次引用,但由于S基地的貧困,全城只有一個通訊點。
裏面已有不少打電話報平安的居民,聞聲擡頭,看見幕西山立刻恭敬地彎腰。正式公告雖未下達,但前城主的死訊傳開後,對于下一位城主,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同于對高層端着架子,幕西山對民衆颔首,溫和道,“早上好。諸位請自便,無需介意我的存在。”
通訊站站長急忙從裏面出來,引着幕西山去隔間。
等幕西山消失在簾子後,一個通話中的大媽立刻對電話那頭在盤龍基地服役的兒子激動地說:“啊啊啊!你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城主居然親自跟我打招呼了,說‘早上好’,天吶!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被這種級別的大人物這樣對待!”
電話那頭不相信地說:【就你們那個貪財好色的城主?】“哪是他!你居然把我們禮貌,優雅,高貴的城主當成那個虛有其表的傻大個?”
兒子無語:【那還有哪個城主?!】
“新城主啊!那個傻大個的頭被挂在了城牆上,我們城主夫人就依法繼位了!”
【就是傳說中一句話擊退敵軍的華夏第一醜男?】大媽立刻生氣道,“不許這麽說我們城主!要不是睿智勇敢的城主,你媽我現在哪有閑工夫給你打電話!”
兒子翻着白眼:【媽!你這麽大的個人了怎麽也不長點心,這世道的領導人都是蛇鼠一窩,除了我們蔣城主,我不覺得還有別的城主會真正為民衆着想!你看着吧,不用多久,你那“睿智”“勇敢”的“新人類”城主就會拜倒在階級之下!當他品嘗了權勢的“美味”,就會沖你們露出充滿獠牙的吸血面目!】幕西山并不知道外面因他所起的質疑,撥通了盤龍基地的電話,因蔣麒正忙,由通訊兵代為轉達,挂電話後,盧寶撥通下一個基地伊普西龍的號碼,再次把電話遞給幕西山。
幕西山皺眉,“為什麽我們沒有通訊員。”
“因為窮,養不起。”盧寶說完,幕西山不理解道:“不是有站長麽?”
盧寶看了眼默默當背景的站長,驚叫道:“哪能讓站長屈尊當傳話人?”
“那就可以讓一城之主去跟別人的通訊員交接?”
“可前城主為了少付一份工資,一直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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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西山看着盧寶,盧寶終于恍悟:“天吶!我居然犯了這麽致命的錯誤,怪不得以前去盤龍基地參會時我們總被人輕視,他們肯定在心裏想着:看,這個連通訊員工資都付不起的‘鄉下基地’!這簡直降低了S基地的格調,果然是跟前城主呆久了,我的智商也直線下劃?既然這樣,下面的電話會由我親自交接。”
幕西山等在一邊,就欣賞到一出大戲。
盧寶在電話接通後,就說:“您好,我是S基地的通訊員99號,這裏将向您通知,本基地前城主意外喪生,按照繼承法将由幕西山閣下繼任為新的城主,特此通知。”
不等那邊說話,盧寶就接着說道:“很抱歉,由于事務繁忙,請您聯系城主後給我們回電。”然後挂斷電話。
數秒鐘後,電話再次響起,盧寶按了公放,傳來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你好,我是伊普西龍的城主張墨,請連線你們的新城主。”
盧寶嗓音一變,佯裝成一個青年說道:“我是通訊員107號,由于線路繁忙,我先幫您轉接到通訊組長,請您稍等。”
張墨彬彬有禮地說:“好。”
盧寶把電話轉接到旁邊的那臺電話,掐着嗓子,用尖細的女聲說:“您好,您久等了,我是通訊組長,由于城主的電話一直在占線中,我将給您把電話轉接到城主秘書官的室內,請您不要介意。”
張墨耐着性子說:“無妨。”
盧寶再次轉線電話,恢複正常聲音道:“張城主您好,我是秘書官盧寶。非常抱歉,讓您等待這麽久,您的事接線員已經告訴我了,我立刻去叫我們城主,請您稍等一下。”
那邊張墨依然和氣地說:“嗯。”
盧寶捂住聽筒,無視掉目瞪口呆的站長,對幕西山說:“現在您的格調比他還高了,您接吧。”
幕西山深深看了盧寶一眼,默默接過電話,“您好,我是幕西山。”
立刻聽到那邊張墨調侃,“我記得你們前城主上次去盤龍基地開會,還為了多要點物資哭窮,一段時間沒見,你們已經有錢請一百多個通訊員,還在城主大樓裏新開了通訊站,我沒記錯的話,最有錢的冰城基地,也才請了幾十個通訊員,照這樣看,下次我可會提醒蔣城主不要再被你們蒙蔽。”
幕西山平靜地道歉,“手下太蠢,讓您見笑了。”
張墨作為一城之主,也終于表露出犀利的一面,冷聲說:“呵!我還以為是你們覺得我太蠢,才玩了這麽一出。抱歉,本人事忙,有事還請預約!”說完挂斷電話。
幕西山放下只剩忙音的電話,看着啞口無言的盧寶。
盧寶結結巴巴地說:“怎、怎麽麽會這樣?”
幕西山掀開基地電話名冊,蓋到盧寶臉上,“剩下這些,交給你了。”
離開通訊站,是一條街市。
路邊光禿禿沒有一點遮擋的樹木。上午太陽慢慢升高,街上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商人頭戴遮陽帽在路邊紮堆販賣,擺放的各種物品把街道變得更加狹窄。
其間膚色半黑半白的陰陽人,也有像幕西山一樣罩着鬥篷的居民。剛剛入秋,S基地在早晚空氣涼爽,偏向正午時,連風都是熱的,幕西山感到脊背開始出汗,地面隔着鞋底燙腳——秋天已是如此,不知道夏季又會是怎樣恐怖的溫度?
路邊的一些商人開始換上木質的高底鞋,吆喝聲也變得有氣無力,一邊撥弄貨品一邊使勁揮舞扇子,伸長脖子擦汗。
幕西山躲在通訊站外的陰影處,舔了舔幹燥的唇瓣,缺水到唾液都所剩無幾。
路邊,客人打着傘挑三揀四,賣家不耐煩地啞着嗓子争辯,能為一張最小面額的票值争論很久。
走街串巷的小販推着小吃車叫賣,水壺挂在胸前,喊得口幹舌燥就咽兩口唾沫,直到嗓子冒煙才舍得喝上一小口。
幕西山看着——
看着這個屬于他的基地的人生百态……心中升起一股沖動,想要改變現狀的沖動,讓貧窮遠去,讓飲水充盈,讓環境變得宜人,讓人心不再浮躁……這股沖動堵住咽喉,無法排遣,只能再次咽下。
西蒙在巡游中曾跟他說:如果一個地方貧困、腐朽、死氣沉沉,不僅是此處領導者的愚昧,或許還有着愚昧的手下,更甚者,是不愚昧卻視而不見心有謀劃的屬下——前者把政治當成享受,其下的民衆就是牛馬。後者把政治當成游戲,其下的民衆連牛馬都不如,只是棋子。
來到異世僅僅一日。
幕西山不知道S基地背後是否也隐藏着什麽?但他知道——當這個基地屬于他時,他就要它變成最好的,且,不允許任何旁人指手畫腳!
街市吵鬧,不遠處卻突然爆發出激烈的沖突,由小變大,漸漸覆蓋住其他人聲。
幕西山擡眼望去,騷亂來自一個偏僻的角落。
被行人包圍的騷亂中心是一個書攤,地上擺着布,布上放着一堆書籍,旁邊立着紙牌,上書:【古籍珍貴,請勿搞價!】
攤主是個普通老人,鬧事的客人是個新人類,事情的起因就是一出強買的戲碼,新人類想用一本書的價格包圓整個書攤,若是發生在普通人間必會遭遇衆人圍堵,謾罵無恥,但新人類欺壓舊人類早就司空見慣。
新人類叫嚣着:“你那書上面的字都沒人認得幾個,燒柴火都嫌紙薄,還敢要這麽貴!”
涉及到家傳之寶,老人氣急敗壞也忘了隐忍,梗着脖子争辯:“你不懂不要亂說,沒文化的家夥!這都是古書,要擱在兩百年前,這種古文字真跡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我爺爺的爺爺逃難時都舍不得丢,死了還帶進棺材裏陪葬,要不是逼不得已,我哪裏舍得賣啊!”
鬧事者反口道:“是哦,咱們都沒文化不認識,您老有文化給咱說說上面寫的什麽?”
老人紅着臉尴尬地反駁:“那不是我爺爺死得早,還沒來得及教我爸,就去了麽?”
“老狗就是犯賤!反正今天這書我是買定了!”鬧事者冷笑,扔出一張最小面額的紅票,“別說我買霸王書,錢給你,要不乖乖給我包起來,要不——”鬧事者手中燃起一束火花,瞬間燒毀一本書籍,老人伸出纏着繃帶的手去撲滅火星,掌下傳出布料和人肉被烤焦的味道,鬧事者一步上前踩住老人的手掌,來回碾壓。
老人疼得渾身抽搐,圍觀中有人反複握緊拳頭,來穩定情緒。
更遠一點開始竊竊私語,“這世道,普通人簡直沒法活了。”
“我剛剛看見衛兵往這邊走,一看見鬧事者是新人類立刻繞道走了!”
“誰讓他們也是普通人,現在編制內的新人類清零,城裏就要變成這些零散新人類的天下了!也不知以後還有多少人遭罪!”
“我看還是等有錢了搬到盤龍基地,整個華夏也就那還能安生一點。”
“不是說幕西山閣下今早就任了新城住,依幕西山閣下昨夜的行為,想必會有所改善!”
“改善?你是在癡人說夢吧?!可別忘了幕西山他自己就是新人類,你覺得他會抛下工會站到普通人這邊?”話者似乎想到什麽,“你仔細看那個老頭的手,好像就是昨天被新人類欺壓的那個,他手上還包着繃帶,可昨晚鬧事的新人類卻被幕西山安然放出城,你現在還相信幕西山會幫普通人打抱不平麽?”
輿論中心,老人開始呼痛嚎叫,鬧事者則笑着道:“知道疼就好!”
鬧事者彎下腰,拍打着老人的臉,一巴掌又一巴掌把老人打得腫如豬頭,老人目中閃過屈辱的淚花,鬧事者卻愉悅地笑道:“下等人就有點下等人的樣子,敢跟我頂嘴,就要知道有什麽後果!”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麽後果?!”
一個清越的聲音突然穿過群情積憤的圍觀群衆,墜入争執中心。
圍觀衆人聽出這個昨夜被擴音喇叭傳遍基地和戰場的聲音,紛紛回頭看向說話的方向,人群如摩西分海,讓開空隙,一個高挑罩着鬥篷的人緩緩走來,掀開兜帽,露出被黑紗遮住的臉,正是新任城主,幕西山。
周圍一瞬間鴉雀無聲,普通人神色驚疑,不知道幕西山打算站在哪邊,新人類臉上一喜,急忙起身向幕西山行禮,“城主夫——不!城主好!”
衆人等着幕西山的決斷。
幕西山目光冷漠地繞着圍觀群衆環視,讓圍觀的人心中一緊,下意識齊齊退後,然後幕西山看向新人類,微微彎起眼睛,像是在笑。
圍觀群衆心中一沉,以為新任城主也要偏向新人類,連鬧事者都不疑有他,面露暗喜。
卻聽幕西山對新人類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知道我好不好,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太好。”說罷,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揚聲高喊不遠處的巡邏警衛,“來人!”
從圍觀群衆到鬧事者瞬間露出措手不及的震驚眼神,像是不确定自己聽到了什麽?
地上的書攤老頭早有預料地舒出口氣,卻沒人注意,大家都目光都定格在幕西山和鬧事者身上。鬧事者摸不着頭腦地看着一隊衛兵快速趕來,向幕西山致敬,幕西山擡起下巴示意,“抓起來!”
“等等等等!”鬧事者大叫着,掌中燃起異能之火對準圍過來的衛兵,邊躲閃邊着急地說:“你們不能抓我,我是新人類。”
這個時代的法律中,新人類傷害舊人類無罪,反之,就是犯罪。
鬧事者雖然只有單手能發動火苗,但揮舞着胳膊燒來燒去也讓普通衛兵束手無策,衛兵為難地回看幕西山。
幕西山低下頭,看到旁邊的地攤上擺放着沒有箭的玩具弓。
“借用一下。”幕西山拿起弓,和商販午餐盒上的筷子。
弓很大,筷子卻很短,幕西山拉開弓弦,以肘為羽尾,小臂為箭身,筷子為箭矢,用非常不可思議的姿勢,拉滿弓,一筷射出。
衆人驚愕地看着沒有鋒芒的筷子,直直向鬧事者飛去,由于速度過快,帶起的氣流讓火苗都一分為二避讓到兩邊,分毫不錯,命中鬧事者不停移動的掌心,瞬間噴湧的血跡澆滅了火苗,穿透手背的筷子也堵塞異能發動的軌跡。
精靈一族,最驚豔絕倫的才藝之一,就是射擊!
鬧事的新人類大聲痛呼地翻滾在地。幕西山踱着步子,用跟蘭瑞殿下一般無二的姿态款款走過去,高高在上地俯視失敗者,慢條斯理地說:“我說能,就能,我是這裏的城主,我就代表這裏的法律!”
鬧事者邊疼痛哀嚎邊不服氣地嚷嚷:“您、您這樣做,我會向新人類工會投訴的!作為上等人,我不該受到這種屈辱!”
“屈辱?”幕西山緩緩拉開嘴角,“你現在承受的,不及那個遭受你暴行的老人十分之一。或許你覺得你是百分之一的幸運兒,由此沾沾自喜,高人一等,那我就告訴你,我就是萬分之一的那一批幸運兒,比你更高一等。遵從我的法律,我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遵從階級的法律,我現在殺了你,工會也不會為此懲罰我半分——階級之上,誰讓我比你更珍貴。”
幕西山輕輕撫摸新人類的臉,模仿蘭瑞殿下對待反抗者的姿态,語氣越加溫和:“你說呢?”
一股尿騷味傳來,幕西山敏捷地讓開,嫌惡地看着臉色慘白的新人類濕掉的褲裆,拍拍手,轉頭環視周圍,衛兵們因他一手絕技目露崇拜,群衆更是毫不掩飾的驚愕與震撼。
幕西山挺直脊背,換了另一張面目,用充滿抑揚頓挫的激昂語氣,揚聲道:“從今日起——我的基地,不允許再有人仗勢欺人、作奸犯科、橫行霸道!不論是新人類舊人類,有無官職在身,男、女、老、少,只要做了傷害他人的事,都給我全部抓起來!”
衆人看着新上任的城主幕西山,肅然起敬。
幕西山餘光中是衆人的嘆服與掌聲……他記得當年,西蒙也是這樣立威的,在他和兄弟們待價而沽時,西蒙用鞋底碾壓着他禽獸生父的臉,自信地宣布,“我是這個國家的皇儲,這個國家就是我的責任,我不允許,任何人在我的土地上作奸犯科,誰敢傷害我土地上的居民,我就讓他再也無臉活在我的國家!”那時他胸中湧起的感動,與這些人應該如出一轍吧。
但他模仿西蒙,并不能代表他全部的意志。
他不是西蒙,西蒙願意用強權壓迫,把國家捏成想要的形狀,但幕西山沒有如此高高在上的視野,他只會從下往上看,他需要的由內爆發的改變,從民衆內心,開始掙脫時代的腐朽。
幕西山走到書攤,先攙扶老人起身,才再次面向民衆。
“你們為我鼓掌,是為我光榮——但這種掌聲,我不要!”面對嘩然的民衆,幕西山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再次說道:“新人類的所作所為固然可恨,舊人類也或許可憐,但是這種可憐,同樣讓我失望,痛恨,我不需要來自懦夫的掌聲,這不是贊揚,這是種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