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好在陸承業反應快,在張航抱住他後,很快将頭擡起來,長臂一伸,将張航摟到自己懷裏,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張航微微一愣,他看不到,只能靠觸感和想象去了解一個人。自從他确定陸承業就是大黑後,立刻将對陸承業的形象全部代換為大黑。在陸承業身為大黑的時候,受身體限制,從來沒能擁抱張航入懷過,一直都是張航失落的時候将大黑的頭抱在懷中,而大黑則是将頭放在張航肩膀上。所以在剛才,張航非常自然地抱住陸承業,卻從未想過,這個人就算是大黑,也已經不是當年那條狗了。
張航有些不安地掙紮了一下,陸承業卻牢牢抱住他不放,牽扯到傷口他“嘶”了一聲,雖然聲音很低,但是怎麽能瞞過聽覺敏銳的張航,他立刻停止了掙紮,只是身體還有些僵硬。
陸承業心中暗暗嘆氣,就算相認了,他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和張航相處五年的是大黑,不是陸承業。現在的陸承業沒辦法在張航哭泣時舔去他的淚水,沒辦法和張航在一張床上睡覺,沒辦法陪着張航一起洗澡,他甚至無法一直牽着張航的手,帶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曾經作為狗能夠做到的事情,現在作為人就很難做了。即便是親生父子,這樣的舉動也太親密了。做情侶倒是可以,可是現在張航對他明顯不是愛情,只是将他作為唯一的家人,而現在這個熟悉的家人也換了個殼子。莫說當情人,就是家人也要磨合一段時間才能适合。
若是可以,陸承業想現在就吻住張航的唇,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在酒吧時,張航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可以大方地表白自己的心意。可是現在,張航認出他是大黑,那麽感情就被定格在當年,此時表白……并不合适。
他伸手撫摸張航的頭發,低聲說:“航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猜出我的身份的,可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不是大黑是陸承業,而是陸承業是大黑,我從一開始就是我,無論是人是狗,我都是陸承業。其實……剛變成大黑的時候,做人做狗對我來說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而且,做人太累,做狗什麽都不用想,反倒更輕松更惬意一些。可是從2005年那個冬天開始,我無數次希望自己是個人,哪怕不是陸承業,只是你的一個同學、朋友都好。這樣我就可以這麽張開雙臂,把哭泣的你抱在懷裏,安慰你,告訴你并不是一個人。張啓明打你的時候我想,在醫院知道親子鑒定結果時我想,知道你眼睛出問題的時候我想,趙曉蓮丢開你你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我想,就是在大黑死的時候,如果能夠一絲力氣,我都想抱抱你,告訴你沒事的,別哭。”
随着他溫柔的聲音,張航僵硬的身體慢慢放軟下來,他溫順地将頭靠在陸承業肩膀上,其實沒怎麽聽陸承業在說什麽,他只是覺得這個聲音讓自己無比安心,有種找到了歸宿的感覺。五年來,他一直在漂泊,腳下沉浮不定,完全找不到歸處。直到此時,在陸承業柔和性感的嗓音中,他看到了家。
這一次,無需陸承業去抓張航的手,張航主動摸到陸承業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插進他的手指縫中,十指相扣,一點都不肯放開。
如果是陸承業,張航一輩子都不會主動去碰他,可他是他的大黑,張航永遠都不可能放開他的大黑。
手牽着手,陸承業蘇醒後一直懸着的心慢慢落下,用力地張航摟在懷中,絲毫不在意他現在的姿勢有多怪異。腿還放在床上一動不動,上半身幾乎扭了90度将坐在病床對面的張航抱着,簡直就是在挑戰人體的柔韌度。這樣動作堅持一會兒腰就會酸,可是陸承業絲毫感覺不到,他現在全部五感都集中在懷中的身體上,多麽想輕輕親吻他的頭發、額頭、臉頰、嘴唇……
用力握緊拳頭,陸承業告訴自己要忍耐,別吓到他的航航。他看着張航從一個男孩變成男人,別說男男之間那點事,就是男女的事情張航都沒看到過。他初高中時一直時優等生,根本沒時間去接觸小黃片之類的東西,本來張航到上大學時應該會有同宿舍的人科普一下,可那個時候他已經看不到了,想要了解就只能去摸,可誰做愛時會讓一個盲人去摸,除非3p,然而張航自己不可能去做這種事情,他骨子裏是個純情的大男孩,只怕這些年也沒有長大的機會。
患得患失便是陸承業現在的心情,他不敢去碰觸那條底線,現階段能做的,只有先讓張航模糊陸承業和大黑直接的界線,認可他這個人,而後再圖其他。
“航航,你是怎麽想到我是大黑的?昨晚……我應該沒給過你暗示。”陸承業有些疑惑地問道,他本來打算等傷好了後直接賴進張航家,單獨和他說這件事的。昨晚酒吧人太多,他不可能說出真相,去那裏等航航也不過是為了多看他一眼。後來的對話,其實是張航在帶着恨意點出他的身份後一時沖動的結果。
張航微微一笑,将自己昨晚回家後的想法細細地對陸承業說了一遍,末了道:“一開始只是懷疑,最後讓我确定的是你的生日,和那張彩票的數字一模一樣。”
“你真聰明,”陸承業欣慰地摸了摸張航柔軟的頭發,“從我認識你開始,我的航航就是最優秀最聰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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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誇了,”張航有些臉紅,他還不适應和大黑直接對話,“如果聰明,應該在酒吧就認出來了。陸承業怎麽可能在我面前學狗叫呢,除非是大黑……”
“其實陸承業也會的,”陸承業連忙說道,他要讓張航把陸承業和大黑合為一體,不要分開來看,“只是你并不了解我。”
“不,”張航搖搖頭,“如果真的是你,不可能在傷還沒好的時候就來酒吧,還要排兩三個小時的隊等我給你調酒。而就算你是在平時無事的時候走到這家酒吧,在聽到我指責你的時候,你也不會試圖分辨,而是直接離開,你不會對自己不放在心上的人浪費力氣。我要是對你有不軌的企圖,你也只是會回去吩咐助理盯住我,不會自己浪費之間來糾纏我,陸承業和大黑是一樣的。”
“我……”陸承業有些無從分辨,因為張航真的很了解他,或許是這些年的仇恨讓張航時不時會關注他,将他的舉動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從前,他确實就是那種人。工作太累,生活太累,他的時間寸秒寸金,哪裏有精力去處理那些無關的事情。在那時候他的眼中,值得結交的都是有用的人,無關者的事情,都讓助理去處理了。
“雖然挺不可思議的,但是人變狗狗變人的事情都發生了,那麽更加玄幻一點也有可能。”張航說道,“我猜你是在一個月前那場車禍中回到了十年前變成大黑,陪了我五年後,又回到現在的身體中,所以才會車禍前後性情大變,畢竟有五年的間隔。這樣也就解釋了你為什麽會有預知能力,知道那一天彩票的中獎號碼,也為什麽會知道那支妖股的漲跌,以及為什麽會了解電商軟件的走勢,讓我在董明義的公司剛起步時就投資。”
張航的想象力和分析能力比他想象得還要強,大概因為看不到人的表情,只能憑借聲音去揣測人的情緒,張航的思緒比之一般人更重些,思考方式也不太一樣。因為看不到,不被視覺所操控,所以他能夠這麽大膽地揣測,換做是個正常人,看着陸承業那張精英臉,只怕說什麽都猜不到他會是條狗。
“你猜的完全正确,”陸承業用贊賞的語氣誇贊道,“可是還是不了解我,我是那種走在街上都會扶老奶奶過馬路而不怕碰瓷的人。”
他全力美化自己,張航卻是皺眉想了一下後搖頭道:“要麽那位老奶奶是你生意夥伴的家人,需要結交;要麽她擋在你的車前面,不讓他快點走就沒辦法開車,而你又自己開車沒有助理,所以只能親自出手把麻煩解決掉。否則的話……你大概連看都看不到她。”
陸承業:“……”
不行了,這種被人完全看透的感覺,張航了解的應該是大黑,而不是陸承業才對,這樣怎麽才能營造形象!
他更加用力地摟了張航一把,低聲在他耳邊吹氣:“陸承業是自私冷漠利益至上的人,那大黑呢,在你心裏,大黑是什麽樣子的,告訴我。”
他的動作十分暧昧,語氣又親密,張航一開始不适,卻因為他提到了大黑而忽略這份暧昧,任由他嘴唇在自己耳垂附近極為貼近地蹭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親上去般。
“大黑……”張航仔細地回想自己和大黑的點點滴滴,想他的一舉一動,想他對自己的好,對其他人的态度,突然展顏笑了,“其實大黑跟你很像,我之前為什麽沒發現呢?”
陸承業:“……”
形象還能不能回來了?
“剛才我本來想說,大黑善良又貼心,可是突然想想,那只是對我而已。”張航一邊回憶一邊說,“我記得,大黑很少去搭理旁人,在導盲犬學校那麽多年,門口保安想要摸他他一次都沒讓碰過,估計下一次見面也不會認出他來。大黑唯一願意接觸的兩個人就是任哥和當年在我家的鐘點工阿姨,但其實一開始大黑對任哥态度也很差,後來任哥一直幫我大黑才慢慢讓任哥碰他的。至于鐘點工阿姨不讨好是不行的,不然她偷偷多放鹽都沒人會知道。”
那個時候只是覺得大黑是一只獨立特行的狗,因為非常忠心所以只認主人。可是現在跟陸承業一對比才發現,他根本就是眼中只有在意的事物,其餘的都是浮雲,大黑也好,陸承業也罷,都是一樣的。
可鐘點工阿姨和肖任是有價值,那麽他呢?張航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他一直以為的善良體貼都是只針對他自己的,那麽自私冷漠的陸承業為什麽會這麽對自己?會因為他是他的主人嗎?
不會。張航在心裏就否定了這個猜測,當年是張啓明和自己一起買下大黑的,大黑為了他連張啓明都咬,會因為主人寵物的感情去這麽掏心掏肺地幫助一個人嗎?
張航不知道,事關別人他能夠冷靜分析,但關乎到自己,他有些遲疑了。
他擡頭去“看”陸承業,臉上寫滿了“為什麽”。
陸承業被他這有些茫然的表情弄得心頭發軟,還有一絲酸澀,他擡手摸了摸張航的臉,柔聲道:“還有什麽為什麽?你從寵物店買下了我,将我當成家人一樣照顧。你優秀善良熱情正直,全身上下都閃着讓我羨慕的光。那個時候大黑還沒有長大,我每天都看着你,一直在羨慕你。哪怕當時你只有十五歲,我還是能夠看出,當你長大後,會變成怎樣一個讓我自慚形愧的人。現在你看,你是多麽地優秀。生活所有艱辛都沒有打倒你,你現在是如此的耀眼,讓我這種人無法直視。”
“我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有你!”張航緊緊握住陸承業撫摸自己臉頰的手,“因為你這個自私冷漠的人,把自己所有的溫柔體貼都給了我!”
有這樣的大黑,才會有現在的張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