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時候,緒方唯正夢到自己是一只倉鼠,在圓形滾輪裏蹬着小短腳,不管她怎麽奮力都被困在固定的跑道上,一點變化也沒有。
最後她幹脆自娛自樂地在裏面散步了起來。
……
從被窩裏探出一只手,在桌子上摸索半天,才接起電話。
“喂……”
“喂!”比起她有氣無力的困倦,對面顯得十分青春有活力,“小唯!今天下午有安排嗎?”
本來應該說“有”才對,可惜腦子沒有同步清醒。
“沒有啊。”
“來學校幫個忙吧!”
“啊?”
“不是要校園祭了嘛~我們社團真的很缺人手,拜托啦!”
十一月底,又到了立海校園祭的時節,過完這個慶典,本學期就只剩下對學生來說枯燥漫長的複習和期末考試,因此在這最後的狂歡關頭,大家都格外熱情。
——于是,意識還沒有回籠之際,她迷迷糊糊地答應了社長的請求,日程表上不得不添加一項“準備文化祭”事宜。
本來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有些意外的是,今天的家政教室沒有出現那道熟悉的身影。
似乎懷有同樣的困惑,社長說道,“奇怪,早上明明在學校看到丸井同學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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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他往門外看了看,“難得你在的時候他沒有跟過來。”
“部長。”
“嗯?”
“鍋燒了。”
“嗯嗯???等下——”
部長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女生得以安心地進行準備工作。跟社團裏其他正在忙碌的前輩打過招呼後,她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其中。對于烹饪社的策劃來說,學園祭的主要重點集中在當日的攤位,因此她決定先構思宣傳海報,畫完一張大概的草圖後,部長才抱着那口燒壞的鍋回過神來。
“你怎麽回事啊?”他湊過來問。
“不是說幫忙準備嗎,”她打量着自己精心準備的宣傳海報,神色無辜,“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地方……或許要放一些立體圖案做裝飾嗎?”
“……不,你做的很好。”部長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擡起頭。
不算太大的教室裏,前輩們雖然各自忙碌,但還是有說有笑的。
“雖然是我叫你來幫忙,”他眼神死地放下鍋,“但在我的預想裏這種幫忙指的是‘在幹活的時候有可愛學妹在旁邊加油打氣’。”
“這樣哦,”女生想了想,從善如流地丢開海報,“前輩,那你加油。”
“你真是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人。”部長長長地嘆了口氣。
“什——?”
在女生發出抗議前,前輩按住她的頭頂鎮壓了下去。
部長拿起她準備的宣傳海報,“畫的真不錯,我會準備這些的。”說着就推着女生的後背把她趕出去,“天氣這麽好,學妹,去享受青春吧。”
“……诶?”
“約個會什麽的!”
門在身後砰地一聲合上。
緒方唯眨了眨眼睛,搞不懂為什麽,但自己好像被部長嫌棄了。
家政教室在離校園主幹道最遠的教學樓一層,被部長推出教室後,緒方唯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由于校園祭的緣故,周末的校園反而比平時更加熱鬧和輕松,拿着各種裝飾物的學生在學校裏穿梭,每個場館都有人聚集在裏面、氣氛熱火朝天,樹蔭下也有無所事事的同學分享吃食,而戲劇社的同學已經穿上了戲服,堂而皇之地從眼前經過。
走了一段路,她好像開始理解被部長趕出來的原因,不論在做着什麽,視野內的同學們都沉浸其中,而自己好像太過于脫離了。
決定聽從前輩的建議、體驗學園祭氛圍,緒方唯的目光很快被奇裝異服的同學吸引。
上一次,因為校園祭當天丸井文太拉着她到處試甜品,他們完全錯過了戲劇社的演出。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跟在那群社員身後,走進了禮堂。
為了更切實地進行排練,舞臺已經被戲劇社的同學布置成宮殿花園的場景,女主角在舞臺上聲情并茂地念着臺詞。
「“我們已經抵達了勝利的終點,那麽,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好像已經快到了故事尾聲。
音樂舒緩了起來,行雲流水的鋼琴樂音在空蕩的觀衆席回蕩,又突兀地停下——
是音響設備發生了故障。
臺上的主角念臺詞的聲音消弭于距離中。
在這個尴尬時刻,腦海裏竟然有隐約的畫面閃現,緒方唯盯着騷動起來的舞臺,無緣無故地,她好像在哪裏聽到過後半句臺詞。
——“我想要你信守對我的承諾。”
她在臺下輕聲地念。
沒過多久,鋼琴悠揚的樂音重新響起,舞臺上又恢複原本的氣氛,男主角已經念完前面的獨白,恰好到了最後一句臺詞。
「“我想要你信守對我的承諾。”」
通過麥克風擴散的聲音在耳邊放大。
後臺傳來稀稀落落的掌聲,燈光黯淡,厚重的紅色幕布緩緩落下。
……
謝幕後短暫的安靜裏,空氣幾乎靜止。就算沒有燈光可以看清周圍,但黑暗的視野裏卻更加清晰地浮現出其他畫面,熟悉而陌生的布景、每一首背景樂切入的時間點、男女主角的臺詞。
——她是不是在哪裏看過這個舞臺?
——為什麽腦子裏竟然幾乎能夠還原整個舞臺畫面和效果呢?
甚至在更深入回憶的時刻,她還隐約地想起關于最後一段臺詞,曾經出現過的短暫争論。
【“為什麽是這個結局啊?”
是她自己困惑的聲音。
“哪裏不好麽?”
“倒不如說哪裏都不好吧,”她抱怨地問,“承諾不是很抽象的東西嗎,而且——你的女主角到最後也沒有答應啊。這也能算結局嗎?”
“唔……說得對,她為什麽不答應?”
“這是你自己寫的劇本吧——!”
畫面中的最後,她實在忍無可忍地朝對方扔了什麽東西,看上去是一堆紙,也許是正是讓她感到困惑的劇本。
被當面吐槽的編劇輕而易舉地伸手在半空中接住,笑了一下,撫平紙上的皺褶。
“我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
他輕聲地斷言。
“……”
對方似乎不是能夠被輕易動搖的性格,于是她也就沒有再提出別的異議,無話可說地安靜了下來。】
緒方唯站在門邊。
透過門縫,陽光形成一條線斜斜地映照在地上,像是某種分界的信號。
如果她現在轉身、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跨過這道光,走出禮堂,或許會更加輕松一些。畢竟每次去觸碰那些未知的謎團,都只會讓她更加精疲力盡地迷失其中。
心裏這樣想着,腳下卻不知不覺地、往黑暗舞臺的方向邁了一步。幽暗的幕布之後,仿佛有什麽漩渦般的東西吸引着她。
理智說不要去揭秘,好奇心卻不肯安分。
思緒拉扯,心跳的速度漸漸加快。
在這個進退維谷的瞬間,有人從後面接近了她。
啪——
本來就一團漿糊的腦袋被人用不算太厚的書本拍了一下,隐約的畫面頃刻消散,與此同時,舞臺的燈光重新亮起來,陡然明亮的日光燈讓女生從像幻境一樣的畫面中驚醒。
她氣憤地轉頭去看那個偷襲的家夥。
對方似乎也不太适應突如其來的光線,微微眯起眼睛。
“piyo~”
他打了個不倫不類的招呼。
“仁·王·雅·治!”新仇舊恨一湧而上,女生咬牙切齒地,“——賠錢!”
“嗯???”
搬運道具的同學從他們身邊經過,暫時不是個吵架的時候,仁王雅治無奈地拉着氣鼓鼓的女生往觀衆席方向靠近,給道具組讓出了一條通道。
等下一個劇組布置好舞臺,低頭望去,緒方唯還是一副沒有消氣的模樣。
“……有這麽嚴重嗎?”
肇事者不得不直面手賤那一下的後果,想了想問,“要不,你打回來?”
緒方唯瞪着他。
即使還想要再拼湊腦海裏的碎片,但就像玻璃在黑暗裏碎了一地,她甚至不知道去哪裏找尋殘片。
“我跟你果然八字不合。”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樣回答。
“是你站在門邊發呆的樣子實在有些……”讓人手癢。仁王雅治識趣地咽下後半句話,“你的頭發亂了。”
“這都是因為誰啊!”
緒方唯憤怒地扯下發飾,因為沒有控制住力氣,繩子在手中掰斷,她更加生氣地對仁王雅治說,“這個也要賠。”
仁王:“……”
大約早就習慣了女生不友善的态度,他淡定地在褲兜裏掏了一下,拿出自己随手帶的頭繩,想了想,似乎有些擔心它的安危,問,“要幫你嗎?”
“不用!”緒方唯搶過來,“你以為你力氣就很小嗎,我的後腦勺現在還在痛——”
痛?
……
等下,暫且先放下那些新仇舊恨。
緒方唯忽覺異常,愣在了原地,視線還直直地落在對面少年身上。
雖然仁王雅治早已習慣被緒方唯白眼,但顯然還沒有習慣被她直勾勾地盯着看,他有些奇怪地側過臉,誠心發問。
“怎樣,你終于發現我好歹也是個帥哥了嗎?”
緒方唯沒有心思聽他胡扯。
她遲緩地想起來,仁王雅治是網球部正選。
他理當是異常現象的一員,如果是那樣的話,在他身邊,自己應該不會感覺到痛才對。
——但是,好像哪裏出了意外。
緒方唯伸手摸了摸被他偷襲、還有隐痛感殘留的後腦勺,不禁懷疑,這莫非是自己太讨厭仁王而出現的幻覺?
“仁王雅治,”她語氣飄忽地開口請求,“你再打我一次試試。”
“……”
一般來說,這應該是個挑釁的說法,但是女生語氣裏誠懇的請求意味實在不容忽視,違和感也成倍體現出來。
“…………”
“……………………”
就這樣相對無言整整兩分鐘,就算是仁王雅治也沒有想出應對辦法,只好默默無言地拿出手機,按了快捷撥號鍵。
通話的聲音很快響起。
“喂。”
“大事不妙,你女兒被我打傻了,你要過來看看嗎?”
這顯然是一通場外求助電話。
“仁王君,我沒有女兒。”對面的人好像完全沒有搭救的意思,語氣冷靜地說,“別鬧了。你逃訓的事情已經被真田發現了。”
“?不是由你扮演我頂替一個小時嗎。”
“是這樣沒錯,”柳生比呂士冷酷地告知,“可是現在四點零一分了,仁王君。”
“……”
仁王雅治想到真田的黑臉,頓時打算溜之大吉。
不知道是不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柳生比呂士慢吞吞地補充一個新消息,“部長也在來的路上。”
“……”
總算徹底打消他跑路的念頭。
仁王雅治挂斷電話,轉頭看向已經整理好發型的女生,不知道為什麽又有點手癢。
不過現在不是惹毛她的好時機。
“柳生讓我過去一趟。”
果然,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女生露出了比之前更加郁悶的表情,身上幾乎具現化出濃厚的怨念……噗,這家夥還是一樣的幼稚。
仁王在心裏腹诽了兩句。
“快走吧,”緒方唯悶悶地說,“誰想看到你了。”
他一眼能解讀出這幅表情下女生的心理活動:可惡的仁王雅治,居然搶走了我最好的朋友。
就好像他也能猜到柳生說了那麽多,只是為了讓他做一件事:盡快離緒方唯遠點。
他時常覺得這對青梅竹馬的相處方式實在很有意思,比起面不改色的柳生,他更喜歡從緒方唯這裏找到樂趣的突破口……導致這家夥甚至能對最近隔三差五找她蹭飯的丸井文太和顏悅色,但提起仁王雅治就咬牙切齒。
不過他心知肚明,這種特別對待,并不是仁王雅治的特別。
而是屬于“柳生比呂士的朋友”的特別。
……
所以才說,這對青梅竹馬很有意思。
臨走前,仁王雅治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扯了一下女生剛束好的雙馬尾一邊,“改天找你玩喲,拜拜~”
“——可惡,仁王雅治你等着!”
少年溜了個沒影。
緒方唯望着他離開的方向,靜靜站了一會,才在觀衆席坐下,出神地望着舞臺。
舞臺上每一個劇組彩排的情節,在她的腦海裏好像都有隐隐約約的記憶,她不禁再次想起那個疑問——她是不是看過呢?
就好像丸井文太不會記得一周目的事情,自己是不是也忘記了……更早之前的事情。
誰也沒說,丸井文太是第一回合。
而剛剛離開的仁王雅治,似乎已經脫離了這個異常現象。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跟他,是否也發生過什麽、但兩個人都已經忘記了的事情。
……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裏。
本以為很難入眠,但是沾到枕頭,她還是快速地把丸井文太、仁王雅治之流抛在腦後,穩定地進入夢鄉。而且還夢到了白天那個奇怪的夢的後續。
不知道在滾輪裏轉了多少圈,有一只手捏着小倉鼠命運的後頸,把它從永無止境的循環裏帶出來。
那只手的主人把它放在地上,對它說。
“去看看更遠的地方吧。”
“……”
夢裏的緒方唯感到莫名其妙,她十分想告訴他,我只是一只倉鼠,不需要到處旅游。
但是它最後也沒有開口。
因為她是一只不會講話的倉鼠。
作者有話要說: 解鎖非劇情人物*仁王雅治
解鎖已知好感度*柳生比呂士>不可逾越之壁>其他人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57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冰汽水 99瓶;Cx330 30瓶;九幽yusa 20瓶;胖頭魚 10瓶;魚粥粥 5瓶;
(震驚,太多了太多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