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即使已經認真解釋過“是開玩笑的”,肇事者切原赤也還是自覺地負擔起了女生的午飯。
立海的飯堂向來是大家争分奪秒的戰場,網球部出身的少年身手驚人,總是能第一時間搶到今天最熱門的配餐……而不是友人慢吞吞帶回來的冷面包。
緒方唯,選擇向美食低頭。
“什麽啊,原來是你打傷的。”
午休的教室,丸井文太正厚顏無恥地将不喜歡吃的青菜丢到後輩飯盒裏。
“丸井前輩——!可惡!”
赤也惡狠狠地咬着筷子,“請不要再挑食啦!”
“這是你應得的懲罰。”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懲罰,但是切原赤也居然奇怪的啞火了,擰着眉頭跟堆成小山的青菜作鬥争。
在旁邊圍觀的緒方唯:“……”
她的良心隐隐作痛。但是騙後輩消滅青菜的丸井同學顯然沒有良心,還十分開心地把胡蘿蔔也夾給赤也。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午間餐會變成這樣。
緒方唯看了眼左邊在欺負後輩的丸井文太、又看了看好像不知道自己被欺負的笨蛋赤也,自己也覺得奇妙。
注意到她的視線,文太敏銳地望過來,“你也讨厭青菜嗎?可以給赤也哦,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吃青菜有什麽用啦!”赤也抗議。
“……”良心尚存的緒方唯迅速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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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文太看上去有些遺憾,他提出第二個建議,“那要試試校門口新開的甜品店嗎?”
咬着一半青菜的赤也眼睛一亮,“前輩請客嗎?”
“嗯,我請客。”
雖然是回答着赤也的問題,但少年的目光卻是落在女生身上,邀請中的指向性昭然若揭,唯獨赤也搞不懂空氣中流動的氣氛,一邊吃青菜一邊點單。
“我想吃布丁和芭菲。”
……切原赤也,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
緒方唯第無數次在心底感慨。
然而這個笨蛋莫名其妙地、在他本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她的安全牌。
這就是剛剛看到丸井文太走過來時,她馬上拉着切原赤也一起吃飯的原因。因為只要有他在場,她可以随便地說出真心話,就算拒絕文太也沒有關系。
“下次吧,”她迎着文太隐含期待的目光,誠實地說,“最近不想吃甜品。”
“……哦。”文太可愛地歪了歪腦袋,“好吧。”
切原赤也完全不明白身邊的空氣為什麽驟降兩個度,僅憑直覺地抓住了最關鍵的問題:“我想吃。那我還能吃嗎?”
文太:“……”
“你·多·吃·點·蔬·菜。”文太轉過頭,一字一句都配合着天真無邪的笑容,“研究證明,過度的甜品會腐蝕小朋友的腦子。”
“咦?!”赤也吓了一跳,“真的嗎?!”
“當然是編的。”
“……”
——就算是真的,切原也沒有腦子可以被腐蝕。
緒方唯望着眼前吵吵鬧鬧的真·傻白甜和僞·傻白甜交鋒,在心底如此結論道。
秋風一日日蕭瑟,天氣也漸漸轉涼。
二年級E組今天安排的值日生是緒方唯,她帶着掃把到教學樓後面的花壇時,落葉已經占據了環形的校道,風稍微吹過,就會卷起幾片葉子,像被吸入漩渦一樣在半空中打轉。
這景象還有些好看。
麻煩的清掃工作是一回事,美麗的景色又是另一回事。她站在臺階上,發呆似的欣賞了一會,直到有人從後面襲擊過來,一股蠻力從她手裏奪走了掃把。
“?”
女生轉頭,看到切原赤也正一臉‘我只不過是路過’的兇煞表情。
“慢死了,”他瞥了一眼女生受傷的膝蓋,別扭地開口,“我順便掃了吧。”
哪裏順便了?
“一年級的區域在教學樓對面。”緒方唯直白地指出。
“……啰、啰嗦死了!”
他搶走掃把,悶頭悶腦地往臺階下沖。
緒方唯無聊地坐在一旁,看着一年級的後輩努力的背影,有些好笑。她在秋日淺淡的金色日光下攤開手,沿着虎口往掌心的紋路,有一道清晰的紅痕。是切原赤也從她手上搶走掃把時,木材上的倒刺劃傷的。
不管是好意還是壞心,少年好像都沒有掌握足夠的分寸感。
她的視線從暫時沒有痛感的劃痕,漸漸轉移到庭院裏揮舞着掃把的切原赤也。乍一看是個熊孩子,但接觸下來,其實意外地……唔,她很難找到形容詞來描述少年嚣張欠揍又過分誠實的奇妙特質。
“看什麽啊……?”切原赤也迷茫地轉過頭。
“覺得有點奇怪。”
“哪裏奇怪?”赤也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
“很多事情……比如說,為什麽是你在這裏啊。”
也許是少年兇巴巴的單純顯得太過無害,她一晃神,竟然說出來心裏話。
切原赤也并沒有多想,他莫名其妙地問,“那應該是誰啊?”
緒方唯:“……”
好像很難跟單細胞生物解釋。
但自己最好的異性朋友,難道不是柳生比呂士麽。
幫自己送作業的人、從飯堂帶午餐的人、還有幫忙做值日的人……比起切原赤也,怎麽說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更合适吧。
那家夥人呢?
誠然,柳生的周末被訓練和補習班占據,課餘時間也要處理風紀委員會的瑣事,再加上兩個人長大後沒什麽共同話題,日漸疏遠是正常的事情……這些天以來,她為竹馬找了許多借口,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絲惆悵,其中甚至夾雜着‘孩子翅膀硬了’的心酸感。
“你們柳生前輩最近很忙麽?”她問。
“唔……”切原赤也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是。在跟仁王前輩練習同調。”
“同調?”
“不知道啦。”切原赤也露出氣憤的表情,“他們兩個是這樣說的,結果就是互相變裝騙人嘛……真的是,超無聊的前輩們!”
切原同學,你一副上當過很多次的受害者樣子。
緒方唯了然地看向他。
“幹、幹嘛啊!”
“沒什麽……”為了照顧後輩幼小的心靈,緒方唯體貼地換了個話題,“切原同學,你有沒有發現……”
“?”
“你把葉子掃出了一個卍解的‘卍’字型。”女生托着下巴點評,“好中二啊。”
“咦?!!”切原赤也回頭一看,不知道為什麽會暴露屬性的少年飛快地踹了幾腳落葉堆,矢口否認,“沒有的事,你看錯了!”
……
落葉在空中翻飛。
“切原赤也!你在幹什麽!”
與此同時,教導主任樋口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你在別人值日的時候搗什麽亂!”
“咦?!我沒有啊!!”
“你——正好,我跟你說說這次的考試成績!”
“我真的沒有!!”少年大聲地喊冤。
“不管教不行了!”年過半百的樋口老師、中氣十足地、更加大聲地訓斥回去,“給我來辦公室一趟!!”
切原赤也垂頭喪氣地把掃把交接給女生,越過她的肩膀往老師辦公室的方向走去,背影像一只出門散步結果不慎跟人鬥毆失敗的小狗。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女生握着掃把的手稍微松開了一下,很快又重新握緊,虎口的劃傷泛起細細密密的痛感,并不強烈,卻無法忽視。
她站在烏雲漸漸聚攏的低垂天幕下,忽然有些感慨。
雖然切原赤也是異常現象中的一員,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好像很少察覺到這件事情。這可真是讓人心驚的大意。她認命地撿起掃帚,收拾切原留下的、比之前更糟糕的爛攤子,等到把落葉都打包丢進黑色塑料袋時,第一聲驚雷恰好響起,遠處訓練刻苦的田徑社不得不結束部活,喊着整齊的口號解散了。
一時間,立海的校園安靜到只能聽到風聲。
就在秋雨将至的前一刻,緒方唯終于做完收尾工作,拍拍手準備回班的時候,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你果然在這裏。”
随着操場上的田徑部部員離開,安靜的校道顯得有些寂寥,飛鳥仿佛預知了什麽、抖落着羽毛俯沖而下。昏暗的天氣裏,路燈在此刻閃爍了一下,然後悄悄照亮了這一片花叢,也拉長了少年撐傘的影子。
緒方唯停下腳步。
“按照值日表今天是你輪值,考慮到季節因素,至少需要耗時五十分鐘。”
許多天不見,他好像清瘦了些,但分析時篤定的冷靜語氣從初次見面至今都沒有絲毫變化,一如既往地掌握了所有信息……嗯?等下?
“什麽?我哪有這麽慢!”
打算寒暄的話放在一邊,緒方唯跳起來抗議,她想告狀說明明是你們網球部那個後輩添亂才會變成這樣。
“考慮到季節因素,你會先發呆三十分鐘。”
“……”
“再加上,你做什麽很認真,一定會努力到最後為止。”
“……”
“所以在去老師辦公室的必經之路上,遇到你的幾率是87%。”
正中紅心。
她無話可說地放棄辯駁。
那場醞釀已久的秋雨終于落下,輕拍着傘面,發出細微的動靜。
站在屋檐下的女生擡眼望去,少年孑然一身立在秋意裏,給人的感覺比起被斜風吹拂到肌膚上、帶着秋天氣息的雨滴還要更加冷清一些。
“好吧,你說得對。”緒方唯越過他的肩膀,望向遠處逐漸聚攏的暮色,“……但是你怎麽這個時間來學校?”
“……”
她沒有在意少年短暫的沉默,接着打聽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好像有段時間沒見到,你們這次海外研修會真漫長啊,有遇到什麽好玩的——”
“十四天又九個小時。”
逐漸嘈雜的雨聲讓她分心。
“什麽?”
“時間。”
他的聲音落在風聲裏,仿佛跟雨滴混雜在一起,帶着她無法理解的含義,輕而必然地砸向某個地方。
“哇?”她愣了一下,心懷敬意地感嘆,“不愧是蓮二……數據真是精準。”
作者有話要說: 以為他在回答研修會的時間,其實他在回答沒有見面的時間,根本沒在記錄數據在泡妹啦,可惜——
唯妹:那你挺牛的。
本文又名《關于配角欄第一位遲遲不能出場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