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雙向
自從七年前外門長老玄鏡被自己的妻子殺死之後,因為遲遲沒有合适的人選來接替他的位置,于是龍尾峰上現在只有個代理長老在管事情。這樣一來,本來就比內門各峰松懈一些的外門,規矩就變得更為松散了。
以至于現在,就算顧子言大白天在外門中随便找了個地方喝酒,也根本沒有人會在意。
一間竹屋,一方小院,顧子言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前,手裏拎着個不大的酒壇,喝完了今天的第三壇酒。山下鎮子裏自釀的酒并不烈,就算是很少沾酒的顧子言也能喝上不少。不過這酒喝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倒是後勁兒挺大,通常過上一段時間才會讓人覺得上頭。
比如說,現在顧子言的情況就已經差不多了。
酒壇裏的酒還剩了一點,搖搖晃晃的灑了他一手,沾濕了半截衣袖。不過顧子言看上去并不在乎,反倒是将沾了酒的右手湊到球球面前,半眯着眼睛逗弄。球球蹲在桌子上,被那酒的香氣吸引,試探着舔了舔顧子言的手指,然而剛才嘗了一口,球球就吐着舌頭“喵”了一聲閃開了。
“哈哈。”看着球球那嫌棄的眼神,顧子言忍不住笑出了聲來。笑着笑着,臉上的表情卻又冷了下來,那種冷漠的表情并非厭惡,而是一種任何事都與他無關的樣子。
球球見他忽然變了表情,于是跳回他面前用爪子摸了摸他,但顧子言卻依舊沒有動。球球喵嗚了兩聲,擡頭用一雙異色的琉璃眼看着顧子言,似乎有些委屈。
旁邊的竹屋裏飄起一縷白色炊煙,過了一會兒,離昭從屋裏走出來,手裏端着一盤看模樣就十分可口的糕點。
離昭看顧子言依然端坐在桌前,一雙眼睛卻直直盯着某個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就知道他今天又已經喝得差不多了。離昭走到球球旁邊,伸手給它順了順毛,球球這才恹恹地爬回桌子上蹲着。
“師父?”離昭伸手在顧子言面前晃了晃。
只見他一雙烏黑的眼睛半晌才動了動,卻半天找不到焦點,一臉迷惘的定定望着離昭發呆。看了半晌,顧子言皺起了眉,語氣十分嚴肅的說:“我不是你師父。”
離昭失笑,只以為是顧子言喝醉了,于是只好順着他的意思點頭:“好,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嗯。”顧子言這才算滿意了,又挪回了視線,盯着桌面發呆。
就在離昭以為他會安分下來的時候,卻猛地被顧子言拽住了手腕。已經徹底醉了的顧子言是控制不好力氣的,這一拽的力氣之大讓離昭都被驚了一下,不過他也只能無奈的任由顧子言去了。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顧子言重新擡起頭,直愣愣的盯着離昭,“我真的不是你師父,你師父是蒼炎魔尊。還有你現在本來應該已經有化神期修為,身邊還有一、二、三……我忘記了反正就是有好幾個妹子的,都是因為有個傻逼改了劇情線,所以這些都被弄沒了。”
雖然手腕被顧子言捏得挺疼,但是離昭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前幾天顧子言就是醉了就發呆,發呆完就睡着了,從來沒有像是今天這樣……有趣。”笑什麽笑,你你你給我嚴肅點兒,我說正事呢!”顧子言看上去很不滿意,“我跟你說,你大老婆叫陸煙,出身天樞山,是天機散人的親傳弟子,九天大陸第一美人,不過就是比較高冷所以有點難搞定。二老婆叫雲沐兒,蒼冥教長老的女兒,雖然脾氣大小姐了一點,不過對你那可是掏心掏肺的好,還有幾個叫……叫什麽來着?卧槽看劇情看了太久名字給忘了,算了反正也沒出場幾次,忘了就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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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離昭已經從憋笑變成哭笑不得了,他這個師父平常看起來對什麽事都很淡然,怎麽喝醉了之後說的話這麽奇怪呢?
“師父,你是不是做夢了?天機散人确實是有個親傳弟子叫陸煙沒錯,可是陸煙是個男的,九天大陸第一美人這個稱號也太奇怪了吧。還有蒼冥教姓雲的長老就一個雲麓,但是他只有一個兒子,不叫什麽雲沐兒,就叫雲沐。”離昭一邊忍着笑一邊對着顧子言說道。
“嗯嗯嗯?”顧子言微微睜大了眼睛。
擡眼差不多快落山了,山間吹來一陣涼風,讓顧子言忽然清醒了幾分。他剛才是不是聽到離昭說……陸煙是男的了?雲麓沒有一個叫雲沐兒的女兒,只有一個叫雲沐的兒子?
那《九天》的兩大女主到哪去了?
……難道……莫非……
顧子言腦中又浮起他看到的那本《九天·蒼炎記》簡介,頓時整個人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樣,垂着頭松開了手。反正整本書都分類都變成耽美了,那女主什麽的變成男人,大概也沒什麽好驚訝的吧。
“沒什麽……酒喝多了說胡話,你就當沒聽到吧。”顧子言有些尴尬的站起身來,他想走,卻一時間想不到該往哪裏走。
于是他就那麽愣在了那裏,幾個月來,他像是被困在了一個地方。什麽都不能再引起他的興趣,因為在他眼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別人寫好的劇本,而他作為一個穿越者,在其中格格不入。他像是個極度叛逆的孩子一樣,幾個月來他沒有修煉過一次,甚至沒有碰過一次劍,至于修為那更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連顧子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總算是逮到你了!”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怒斥炸開在顧子言耳邊,日鸾從天空盤旋而下,白術從日鸾背上跳下來,正好落在顧子言面前。不給顧子言反應的時間,他就已經伸手揪住了顧子言的衣領:“我忍夠了,這幾個月你到底是在發什麽瘋?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但要是你就想這麽莫名其妙的混日子,那當初我和師父在碧落城外就不該救你!”
即使被揪着領子罵,顧子言臉上依然是毫無表情:“我說過,沒什麽意義,這不過是一個故事。寫故事的人想讓別人怎麽對我,別人就一定會做出同樣的事情。所以你看……你和玄谷長老,就一定會在剛好的時間路過,又剛好把我救了回來,時間剛剛好到不差分毫。”
顧子言就這麽看着白術,眼神卻更像是什麽都沒有看。
白術一點點松開了揪住他衣領的手,就在顧子言以為白術會覺得他無可救藥,并且就此放棄的時候,他的臉上忽然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啪——”
這一聲清脆的響聲,讓顧子言一時間有些發懵。
“既然你說所有事情都是被寫好的,那你告訴我,那個人寫過你今天會被我打嗎?”白術咬了咬牙,“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什麽刺激,什麽叫寫好的故事?什麽叫一切都沒有意義?難道站在你面前的我是假的嗎?還是過去七年裏發生的事情是假的?你到底在懷疑什麽?”
顧子言感覺自己的心髒狠狠抽了一下。
他的臉頰還在疼,他還記得過去的每一個記憶的片段。
那些是被寫好的故事嗎?不對……不對,有哪裏不對,明明每一個抉擇,每一個動作,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這是書中的世界,但是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活着的,他們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感情和喜怒哀樂,這些都不可能是假的。
但是……
但是……
兩個完全相反的想法開始在顧子言腦海中厮殺起來,作為這個世界裏最為特殊的一個存在,他知道了這個世界創造的根源,卻缺少相應的能力的眼界,所以他陷入了怪圈之中。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找到明确的答案。
“別說了,別說了!”顧子言猛地一下掙脫了白術的手,雙眼發紅的慢慢蹲了下來。他将整張臉都埋進了膝蓋中,開始回憶到底是為什麽,他會如此在意“這是一個故事”呢?
對了,對了。
是因為當時墨斂對他說的那番話,如果當時系統沒有正好在那個時候告訴他,關于新劇情的事情,那麽他會怎麽回答墨斂?
雖然覺得會覺得吃驚、也會覺得有些糾結,但是顧子言知道,他從一開始就并不讨厭墨斂偶爾做出的親密舉動,甚至在有些時候他會因為墨斂靠得太近而覺得心跳加速。
他很喜歡墨斂身上的溫度,微涼卻又不會讓他覺得冷,就像是星光的感覺一樣。
他喜歡墨斂偶爾勾起的嘴角,那會讓墨斂一張冷清出塵的臉龐變得溫柔,變得不再遙不可及。
他喜歡……
是的,他是喜歡墨斂的。
所以他才會那麽在意,在意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個故事;所以他才會那麽害怕,害怕如果這只是一個故事的話,那麽墨斂會不會是因為故事情節,才會對他告白呢?因為按照原來的劇情,墨斂怎麽可能喜歡上什麽人,怎麽會喜歡上他……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顧子言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眶裏熱得好像馬上要流出眼淚來。
一只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龐,那只手有一點涼,安撫着他還火辣辣疼着的臉頰。顧子言不敢擡頭去看,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的臉肯定難看得要命。
但是那只手卻硬是一點點的,溫柔的,将他從從黑暗裏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