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身世
黃閃閃一番話,讓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大概是誰都沒有想到看起來樂觀向上的周月年會是單親家庭出來的。
楊斯堯低頭攪了攪碗裏的佐料,有些出神。那天周月年和她爸爸的相處,看上去自然又親密,讓他這個外人看得都心生羨慕。既然能養得出周月年這樣的性子,想必……她爸爸也花了不少心思吧?
黃閃閃見大家都不說話,補充道,“那什麽,這件事情年年雖然沒有刻意不說,但也沒有到處去說。你們知道了就當不知道,以後該怎麽對她還是怎麽對她。”
“是是是。”方飛非常上道,“該打她就打她,該罵她就罵她,該宰她就宰她。”
“方飛你要對誰下手?”話音剛落,周月年就端着碗過來,坐在了楊斯堯身邊的空位上。方飛笑着打了個哈哈,有黃閃閃在旁邊,一群人的氣氛很快就被炒熱了,根本看不出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只有楊斯堯,在一片火鍋熱氣中看向周月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總覺得,此刻的周月年,好像跟他關系更近了。
周月年過來,不光是自己過來的,還帶了兩個打包盒,楊斯堯見了,問道,“你這是給誰帶的?”
“徐姣在學校呢,我給她帶點兒,換個口味。”
聽到周月年這麽說,黃閃閃連忙将剛剛燙好的肥牛卷往那個打包盒裏裝,“多給她添點兒肉。吃肉有助于平複心情,我看她今天
心情糟糕得不行。”
自覺又在無形中得罪了徐姣的楊斯堯不敢吭聲,在一旁默默抿唇。
他們幾個倒沒有發現楊斯堯的不對,反正他也不經常說話。只聽方飛說道:“其實徐姣多慮了。以她的成績,就算上不了北邊的師範院校,南邊的幾所還是可以選擇的,大不了去個差點兒的專業嘛。”
“所以說你成績一直這麽爛。”黃閃閃指了指他,毫不留情地打擊道,“那能考高分當然是考高分了。再說了,分高就能當免費師範生,四年下來一分學費不用交,到時候直接回原籍。多少人想回回不來,徐姣不願意才怪。”
“所以我說徐姣不會想。”方飛接口道,“她那個家庭,下面還有個弟弟,父母又重男輕女,她回來還不是被吸血?要我我就跑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天大地大,沒有他們的地方最大。”
“行了行了。”周月年打斷他們的對話,“說那麽多沒意思,徐姣自己的選擇罷了。”
到底是人家家裏的事情,何況徐姣一直對此諱莫如深,他們也不好多提。這幾個少年,雖然年紀還小,但是處理事情,已經比很多成年人都還講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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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火鍋吃下肚,一個月的疲累都一掃而空。周月年滿足地嘆了一聲,“要是天天都能這樣,該多好啊!”
話音剛落,旁邊的服務生就過來,将一張賬單地給她,“小姑娘,你們這桌有人把賬結了。
”
周月年微愣,不等她說話,服務生就補充道,“她說她姓何。”
“哦。”周月年瞬間明白過來,“既然結賬了那就行了。”她站起身來,提上打包盒,對其他幾個小夥伴說道,“我還要去給徐姣送吃的,你們先回去吧。咱們下一周再見。”
眼見她要出去,鬼使神差地,楊斯堯連忙叫住她,“周月年,我跟你一起去。”
“嗯?”周月年疑惑地看向他,“送個飯,我又不是沒有送過。”
楊斯堯卻不由分說,率先邁開了長腿,走在了她前面,“走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一向遲鈍的楊斯堯,總覺得周月年現在,要是有人陪着她,會好那麽點兒。
誠如方飛所言,情緒上一直都是周月年照顧他的時候多一些,現在能照顧一下周月年,他也覺得高興。
火鍋店離學校并不遠,周月年将外賣盒子放在腳踏車的龍頭上,跟着楊斯堯一起朝學校奔去。
她早就給徐姣打了電話,人才出門,就假冒進度說她快到校門了,弄得他們到的時候,徐姣已經披着毛毯哆哆嗦嗦站在寝室樓底下好一段時間了。
“沒冷,我往上面澆了油,燙得很。”周月年将外賣盒子遞給她,渾然沒有剛剛騙了老實人的羞愧,“火鍋不算,起碼算個冒菜或者麻辣燙吧。”
徐姣家裏經濟緊張,像這種聚餐,一般都是不去的。一頓飯下來,百八十塊錢的,比她一周的生
活費還多。周月年他們倒也不是在乎徐姣那份錢,但如果直接讓她不給,反倒更顯得看不起她。如此每次給她打包送來,倒免了兩邊的尴尬。
徐姣自然也是知道的,“勞煩你跑一趟了。不過正好你吃完消消食。”手中的外賣盒散發着誘人的食物香氣,跟食堂的大鍋飯簡直有天壤之別,徐姣忍不住食指大動,恨不得立刻動手。
她正要上去,卻冷不防地看到站在周月年後面,被夜色籠罩了身形的楊斯堯,腳步不由得一頓。
周月年連忙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有個人,她現在不是很想看到。徐姣沖她擺了擺手,“我先上去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兒。”
送完飯,周月年和楊斯堯倒不用那麽着急着回去了。他們兩個一高一矮地推着腳踏車,慢慢地從落葉上走過。
南方高大的落葉喬木撐起了這一片夜色,兩個人在做題的間隙間擡起頭來,放眼一看,手邊全是觸手可及的青春和吉光片羽的流年。
許是這種場景實在難得,連一向鬧騰不已的周月年都難得安靜了下來。楊斯堯在她身後,看着少女纖瘦的身形,他很想問問,問問她:你可曾有無人可靠、無家可歸的時候?
當你相依為命的父親不再屬于你一個人的時候,你可曾有過這樣的惶恐?
但他最終沒能問出口,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靜谧。
周
月年将電話接起來,“喂,何姨……今晚上謝謝你了……吃好了吃好了……哦……那個錢你找老周報銷吧。嗯嗯,我不打擾你了。”
她挂了電話,一轉頭就看到楊斯堯站在她身後,臉上是來不及收起來的欲言又止。
周月年一下就笑了,“你那什麽表情?”
“行了,我知道黃閃閃那個大嘴巴肯定什麽都跟你們說了,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們,而是……”
而是這種事情,本來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诶,我總不可能拿個大喇叭,到處去說,‘我是單親家庭’吧?”
“不是。”楊斯堯悶悶回答。但具體“不是”什麽,他也說不出來。
想了半天,他才擡起頭,看向周月年,“她對你好嗎?”
好嗎?
這倒一下把周月年問到了。
“怎麽說呢,人家是有素質有修養的人,當然做不出來虐待前妻生的孩子的事情。何況我爸也不會允許的。但是吧。”周月年想了想,始終沒找到合适的詞,“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說她對我好吧,是挺好的,方方面面都很周到。就好比今天晚上這種事情,她怕我尴尬,明明都遇見了,她也是我爸爸的正牌女朋友,可是我跟同學吃飯,她都不來打個招呼,而是默默地把賬結了。”
能說她做得不好嗎?
不是的,沒人比她做得更好了。
但是,始終像是差了點兒什麽東西。
她們兩個人之間,好像隔着一層什麽。周月年既
不可能對她,像對周棟顯那樣,動不動挂他身上,也不可能癡心妄想,何琳對她能像周棟顯那樣動不動罵她。
她們兩個,像是熟悉的陌生人,禮節客套,多過感情。
“怎麽說?應該就是,沒有母愛吧。”周月年想了許久,終于想出一個合适的詞。
“我有記憶以來,就對媽媽沒有印象。以前聽老周提過一次,好像是因為當初他們倆的個人發展跟婚姻起了沖突,我親媽不甘心當個家庭主婦,正好有機會出國深造,她生完我不久就走了,老周硬是沒有把她留下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硬是沒見過她一次。母愛是什麽樣的,我也沒有感覺。但,肯定不是何琳對我這樣的吧?”
愛,本來就是拉近彼此距離的最好方式。她和何琳之間沒有愛,自然也就是這樣了。
“诶,我瞎想什麽。”周月年自嘲地笑了笑,“人家本來就不是我親媽,哪裏來的什麽母愛?何況我自己媽媽對我都尚且如此,我怎麽能那麽不要臉地要求人家。她能把我家老周這個二婚中年男人給收走,我就謝天謝地了。何況,老周二婚,她可是初婚,怎麽想都是她吃虧了。”
楊斯堯靜靜聽着她說這些,然而周月年越是自嘲,他心裏越是堵得慌。
這樣自我開解的周月年,格外的可憐。
楊斯堯走上前來,故作無所謂般地說道,“其實,單親也沒什麽,我雖然有爸爸,但跟
沒有,沒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