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說誰死了?”大夫人手裏的串珠應聲而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回夫人的話,是……是陳嬷嬷……”地上跪着個小厮,年紀不大,看起來怯生生的,好在口吃尚算清晰,雖然聲音不大,到也說的明白。
大夫人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反複道:“怎麽會呢,她怎麽會死呢?”
曾嬷嬷站在大夫人身後,先也是一驚,随後卻是大喜,雖然她從沒想過出手弄死陳嬷嬷,只想在府裏壓制住她,但是如今不用她髒手,陳嬷嬷就一命嗚呼了,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了餡餅。只是,她撇了大夫人一眼,夫人就算再和陳嬷嬷有什麽間隙,畢竟兩人相扶十多年到了今天,若說沒有感情,那根本不可能,所以她趕緊上前扶住大夫人,對着那小厮厲聲道:“你親眼看見了?這事兒怎麽可能是真的。”
小厮是從回事處得的消息,哪裏敢胡編亂造,見曾嬷嬷如此,趕緊磕頭委屈道:“小的不敢欺瞞夫人,真的是陳府來報的信。”
“說……到底怎麽回事?”大夫人閉了閉眼依着曾嬷嬷靠在椅子上問道。
“說是陪陳老夫人出去上香,結果路上遇到了劫匪,陳嬷嬷為了保護陳老夫人連人帶車都被劫匪弄去了,之後……衙門的人在道觀後崖下發現馬車的殘骸還有……陳嬷嬷的屍身。”小厮說到最後,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
“我母親怎麽樣了?”聽說是為了自己母親才遭的難,大夫人又直起了身子,暫且将陳嬷嬷放到一邊。
小厮連忙回道:“陳老夫人只是受了驚吓,劫匪想要劫持陳老夫人換贖金,陳嬷嬷就和陳老夫人換了衣衫,陳老夫人算是逃過一劫。”
大夫人心緊了緊,首先想到的不是陳嬷嬷忠心為主,反而是擔憂仙衣再不能嫁與女婿為妾了。畢竟姚總管當年就是為了救大老爺身故的,如今陳嬷嬷舍身救了自己的母親,如果她再敢将仙衣硬塞給女婿做妾,那怕是以後再沒人敢對她忠心了,恐怕這也是陳嬷嬷遇害前做出選擇時心中所衡量的。如此想來,大夫人對陳嬷嬷的逝去就少了幾分傷感,反多了一絲埋怨。
大夫人所想,曾嬷嬷當然清楚,雖然不能将仙衣弄出府去,可陳嬷嬷這座大山卻已然搬開,仙衣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自然不足為懼,而且之前陳嬷嬷離府,她就應該已經隐約嘗到了失勢的苦楚,如今陳嬷嬷人都沒了,那她還有什麽資格立足與正房,立足與金府,所以,還不如就此将仙衣放一放,等大夫人将她忘到腦後那一日,再騰出手來收拾她,更何況,就算她曾嬷嬷願意高擡貴手,雲雙那丫頭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陳妹子真是命苦喲……”曾嬷嬷裝模作樣的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看起來好似她們平日關系有多麽融洽。
大夫人心煩意亂的吩咐厚葬陳嬷嬷,便将小厮退下,她還讓人準備馬車,要親自回娘家一趟,看望受驚的老娘。
坐在馬車上,大夫人左思右想,心裏就是不甘,見馬車上除了她與曾嬷嬷外就沒有別人了,這才忍不住抱怨道:“我支開陳嬷嬷不過是想讓娘家人勸勸,再者她不在,我還可以給仙仙施施壓,最好讓那丫頭自己點頭,可就萬事大吉了,卻沒想到這個事兒……”
曾嬷嬷即便知道大夫人自私慣了,可聽到這裏難免有些心寒,陳嬷嬷這樣的大功臣,一家子伺候陳老夫人和大夫人,陳嬷嬷年少守寡,年老又為主家盡忠,到末了了,大夫人不說感念幾句,居然還在煩惱沒機會将功臣的女兒推出去做妾。這事兒要真傳出去,誰還會死心塌地的為了主家,不過反正她也是為財為權,鬼才會真為大夫人着想。
“夫人,這事兒可萬萬不能提了,陳嬷嬷都往生了,仙仙那性子也不像軟的,若真鬧僵起來,大家都不好看,還不如再放一放,反正那丫頭年紀還小,拖上個幾年,她自己就該着急了。”曾嬷嬷掩下眼中鄙夷,笑着勸道。
Advertisement
大夫人靠在軟枕上,只能無奈應下了。
陳老夫人确實只是受了驚吓,并無大礙,但畢竟年歲大了,驚吓之後身子也不如往常,大夫人來的時候,她還只能躺在床上休養,下不了床。見着女兒第一時間前來,陳老夫人很是安慰,再想着曾經一直在她房裏的陳嬷嬷,心裏終歸難受,到拉着女兒讓其善待仙衣,也将一些小心思放一放。
看着女兒不以為然的表情,以及女兒莫名對曾嬷嬷的倚重,陳老夫人在女兒回府後,很是擔憂的對着身邊的老嬷嬷道:“我這女兒越大越是糊塗了。”
老嬷嬷是陳老夫人身邊的陪嫁,情分不比別人,陳嬷嬷曾經就是她一手調教的,如今陳嬷嬷發未白,人卻先死,老嬷嬷當然心痛不已,之後再見大夫人那般無動于衷,心下也難免感慨,可到底人家是主子,她也只好勸道:“姑娘是個有主意的,奴婢瞧着那曾家丫頭雖然心眼不好,到也沒什麽大本事。”
陳老夫人卻難過的搖搖頭,有心無力的躺回床上,再不說什麽了。
金府裏,除了金風華,誰都不知道其實仙衣早就知道母親會出事,而那一出看似危險的鬧劇,則是金風華一手主導的。仙衣一直很奇怪金風華會用什麽法子将陳嬷嬷弄出金府,卻沒想到他會用死遁這一招,她甚至可以想象母親在面臨危險時的恐懼心傷,然而她卻只能留在金府焦慮的等待,甚至連只言片語都無法送出。可是,她必須忍耐,也一定要忍耐,只因為金風華明确的和她說,陳嬷嬷若想離府就只有這一個辦法。她不能理解,但只能選擇相信。
大夫人正式通知她陳嬷嬷不幸遇難的消息時,仙衣已經收到了陳嬷嬷的親筆信,知曉她正身在一處隐蔽的莊子上,心裏便有了底,更是沒有了顧忌,到是能全身心投入到做戲之中,當場哭得撕心裂肺,就連大夫人瞧着都難免生出一絲恻隐之心。
因着府內輕易不得穿喪服,仙衣偷偷松了口氣,畢竟陳嬷嬷又不是真的挂了,她就算假裝穿起喪服也覺得心裏不舒坦,所以就按照規矩穿起了素色衣,也同時開始食素,算是隐形的給母親守孝。之後又過了幾日,金府給陳嬷嬷出殡,仙衣當場就暈厥過去,接着就大病一場,算是正式在自己屋裏養病。對此,府裏任何人在表面上都不能多言什麽,就連大夫人也幾次派曾嬷嬷送醫問藥,将一個感念下仆的主子體現的淋漓盡致。不過,眼瞧着曾嬷嬷一人獨大,滿面春風的抹殺掉所有陳嬷嬷的影子,雲雙一步步靠近大丫頭的位置,甚至接手了她之前所有的事務,仙衣還是忍不住私下冷笑。
府裏少了個陳嬷嬷,除了曾經那些與陳嬷嬷交好的人家外,其餘人都像是走過場一樣,不過表面難過幾日,就将此事抛諸腦後,随即該巴結曾嬷嬷巴結曾嬷嬷,該奉承雲雙的奉承雲雙。過去那些恨不得抱住仙衣大腿的人,此刻是再也看不到蹤跡了。
對此,仙衣早有預感,哪怕生活水平直線下降,她除了慶幸自己沒病外,其餘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陳嬷嬷本人沒事,可金風華的親娘韓姨娘卻是當真不行了。
說來也不知是巧還是金風華的運作,仙衣找了生病的由頭在家裏好吃懶做了一段時間後,再回到正房就已經沒了差事,然而就算雲雙再能幹,她也只是三等丫頭,可仙衣卻是實打實的二等丫頭,大夫人有些為難,既不想讓人小看了她擡舉的雲雙,又不願打了仙衣的臉,于是與曾嬷嬷商議之下,就将仙衣塞去了韓姨娘的院子,美其名曰韓姨娘身子不适,院子裏又沒正經丫頭主事,仙衣是暫借韓姨娘方便行事的。
漠然的看着嫉妒不甘的露雙,表面擔心內裏自得的雲雙,以及小心偷看自己的雨雙,仙衣笑着與秋景、秀珠還有雪雙告別,帶着随身的東西,毫不遲疑的離開了正房,反正母親也不在這裏了,她留着看着這群滿心算計的人,還不如去伺候韓姨娘,說不準伺候的好,金風華還能感念點自己的好。
站在韓姨娘院子的大門口,仙衣抱着包袱,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今兒起,她怕是就要和金風華綁在一處了。
“站在門口瞧什麽呢?還不趕緊進來?”金風華在裏頭挑了簾子出來,就看見仙衣傻愣愣的站在院子門口,他想不明白仙衣那糾結的表情,就很直接的喊了一聲。
仙衣擡頭看向那個外表風華絕代,實則內心黑如魔頭的金風華,突然有種想要逃跑的感覺。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往裏走去。
“奴婢仙仙給三少爺請安,從今兒個開始,奴婢就奉夫人之命照料韓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