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所認識的南柯是個什麽樣的人？
二師兄走後我的腦袋裏一直回響着這句話。我知道他不會平白無故的說這麽一句話，至于原因，我真的不想去想。
拜二師兄那頓喪心病狂的早飯所賜，我在床上躺屍了半個晌午才能起床下地而不至于把肚子給掉地上。
推開房門，一派鳥語花香，其樂融融，安安靜靜。我卻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麽，腳步不自覺的便往寒棺的方向挪走，然而才行了一半便給小師叔派來的弟子給叫了去。
“小江河啊，你這才醒就四處亂走，再傷風病倒的，小師叔我又要起早貪黑給你熬藥了。”
一邊抓着我的手把脈，一邊埋怨的瞪着我，兩撇小胡子一翹一翹的把我本來有些抑郁的心情逗的好了不少。
“吃撐了，溜溜食，謝謝小師叔。”
我難得如此乖巧聽話惹人愛，小師叔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在吃兩服藥就好了，以後那小子做的東西你還是不要嘗試了，再怎麽寵着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啊。”
我聞言讪笑了一下，我哪是寵着他，該揍的時候我從來沒手軟過，但有些時候我确實是拿他沒辦法。然而話又說回來，若我不是寵着他，又怎麽會真的拿他沒辦法。
嘆了口氣，我又想起了寒棺裏的南柯，登時煩躁不安起來。
所謂寒棺，乃是一處天然的寒洞，常年冰封，進去的弟子只能着單衣，全靠內力禦寒，然而下面卻是一縱天然煞氣地引，稍一不好就會走火入魔，吃的都是冷硬的幹糧，喝的都是自己運功化出的冰水，即便能扛得住這些，要在裏面不見天日沒有半絲聲響的呆過四十九天，出來就算是活着，只怕心裏也得有點問題。寒山境裏，至今為止除了二師兄自願的在裏面呆了三月有餘，再沒有進去這麽長時間的了。即便是我，也只能呆個三十餘日便生不如死了。
“小師叔……”
我舔了下有些幹澀的唇，正欲開口，他卻好像知道我要說什麽一般的搖了搖頭。
“小江河，不是小師叔不幫你，實在是這事兒是小江山親自下的話，沒有轉圜的餘地呀。”
我默默的閉了嘴，內心甚是惆悵，覺得自己這個山主當的沒意思極了，小的管不住，大的管不了。呆坐了片刻，我終是按耐不住的往寒棺而去。小師叔在我身後嘆息了一聲，卻是沒說什麽挽留的話。
一路腳步匆匆，快要到寒洞口的時候，我卻又慢了下來。我現在又不能放他出來，便是想在門口說幾句激勵他的話他也聽不見，我去幹嘛？去幹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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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洩氣的駐了腳步，我随着心思躍到一塊大石頭上趟了下來。将近晌午，太陽正是高的時候，春天的陽光暖而不烈，曬在身上特別的舒服，這麽躺了一會兒，腦子終于靜了下來，不再亂哄哄的吵成一團。
喘了口氣，我開始把這些日子的事情一件件的擺出來想。先是六皇子忽然上山，再是東塘突然出現，寒山境闖山的人開始變多，二師兄忽然說可以讓南柯下山，但卻給了個不要他命也要他傻的懲罰，這些事情似乎串不起來，卻又好像隐隐有着什麽聯系。
我一向不愛動腦子，往往想一會兒就覺得煩躁不堪。師父在的時候就說過我，手永遠比腦子快，結果好壞完全取決于我的運氣如何。
抓抓頭，我有些心煩的嘆了口氣，想要叫來齊玉問問最近都發生了什麽事兒，卻又下意識的不想去聽，我怕知道的結果是南柯攙和到了其中。四年，他從未放棄過報仇的念頭，他費盡心思的習武，翻遍寒山境可以看的所有藏書，哪怕是他最厭惡的二師兄他也會為了一處不明白的問題而去請教，結果就是矛盾越來越深。
從十三歲到十七歲，南柯即便是在氣的大吼大叫的時候也會沉着的思考，一雙眼亦是越來越讓我看不到底了。
到底，二師兄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想我從未如此為一個人費心過，那種想要知道又怕知道的心情糾結的我一顆心都打了結，不知如何是好。
自嘲一般的曬了一下，我猛的坐了起來，這扭扭捏捏的，憋氣！深吸了口氣，我騰身而起奔着齊玉的清涼館而去。
早知道晚知道，早晚都要知道，如此畏縮豈是我大寒山境的風範。南柯攙和了也罷，被無辜牽連也罷，他要走也好，留下也罷，我總是要明明白白的，這麽牽一步走一步的又算什麽！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若真是舍不得南柯，我就留着他，若是留不住，那就随他去吧，這世間萬般緣分，可求可得，若是求而不得，也只能說有緣無分罷了。
心神一晃，我不禁想，若是早些年我有這覺悟，或許我和東方錦城最後也不至于落的那番境地，可惜啊，人總是要經歷過，才曉得路該怎麽走。
按着齊玉把近些日子江湖朝堂的消息都翻了一遍，我的眉頭擰的越發厲害起來。
“小師叔，這天下将亂，你真的要放小師弟下山趟這趟渾水麽？”齊玉抱着手臂，言辭間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當然，他樂禍的對象是他口中将亂的天下。
我怔了下，有點奇怪為什麽他會知道我要送南柯下山這個事兒。沒等我問，齊玉便開了口。
“是我送小師弟去的寒棺，二師伯的話我都有聽到。”
“……師兄他說了什麽？”
咳了兩聲，齊玉的表情瞬間變的有些古怪，看我的眼神兒更是亮的像是看見了什麽少見的稀奇物件，直讓我背後一陣陣發毛。
“小師弟說：‘石頭臉，你想娶她，做夢！’二師伯說：‘出來後，她已嫁，你下山，從此再沒關系。’”
“……”
“……”
“完了？”我眨眨眼，就這兩句話？
齊玉眨眨眼，你還想聽多少，這兩句話還不夠你驚訝的？
我咳了咳，避開齊玉探究的視線，心中卻很是無奈。南柯對我是一如既往的獨占欲作怪，或許這其中有那麽幾分情義，但多半是少年的沖動，外加他身邊的女人實在少的可憐。至于二師兄，他那是為了寒山境在做貢獻啊，你們不要誤會好不好！
“可憐小師弟是被二師伯一巴掌拍進去的，我聽那聲音似是跌了老遠，也不知道那筋骨碎沒碎。”
我心口一揪，在看齊玉那憋不住的笑意又略略放了下心。雖然齊玉這些年沒少被南柯禍害，但和南柯的關系其實算的上不錯，兩人年齡相差不多，和起來陰人的時候十分默契。知道他這是在誇大其詞，但我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寒棺裏不比別處，南柯那憋着一肚子火，可別給走火入魔了，到時候可就難辦了。
扒拉開一臉八卦的望着我的齊玉，我一面想着方才看到的消息，一面腳步不停的朝小師叔的藥廬而去。
老皇帝的身體越發的不行了，太子之位卻還遲遲未立，一窩兒子争權，一幹江湖人熱鬧，外族不安，內有叛亂，這天下确實要亂了。
亂世啊，無論是報仇還是建功，這時候都是個好機會。南柯應是知道的吧，這四年來他可是沒少往齊玉這兒跑。只是他是如何想的呢，是不是已經暗中做好了決定？我不知道，我也猜不出來，我恍然發現，不知何時，南柯已然不是那個我可以一眼看透的少年了。
嘆了口氣，我停在了小師叔的藥廬前。罷了，都說我寵着他了，那就再寵這一回吧，過後只怕我便是想，也不會有那個機會了。
七天後，我一身單衣的到了寒棺洞口。身為山主，我不能徇私放了南柯，但我卻可以随時選擇去這寒山境裏的任意一處地方，誰都阻攔不得。
“山主，你這一進去就得四十幾天，你可想好了？”
三師伯抽了口水煙，望着我的眼神兒深不見底，似是探究又似是嘆息。
我點點頭，“師伯，開門吧，裏面的食物可夠？”
“夠，我還刻意關照的扔了一袋子包子，你們呆上個半年也是夠吃的。”
“……”師伯，別說這麽吓人的話好不好！
吧嗒了一口煙，三師伯扭身去拉下那個百餘斤的石柱，片刻之後，泛着森寒之氣的黑洞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進去吧，趁着江山沒來。”
似笑非笑的瞅了我一眼，三師伯一雙鷹眸中閃爍着和齊玉無甚差別的八卦。我愣了一下，真是什麽樣的師父就有什麽樣的徒弟啊。
毫不猶豫的踏進洞口，身後的石門被緩緩放下，眼前越來越暗，我的心卻安泰起來。
小王八蛋，看看你師父我多好，陪着你來受苦受難，你要再來氣我，那真是天理難容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