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架馬疾奔了一個時辰,我瞧了眼被架在馬上的肉票,示意南柯暫時停一停,好處理下這個人形包袱。
然而我剛翻身下馬,便見南柯朝我走了過來,面容平靜,卻足底帶風。不由立即深吸了口氣:山雨欲來啊。
南懷遠啊南懷遠,你若已經升天了,便睜大眼睛看好你兒子吧,本山主最近手抖啊……
“我爹呢?”
輕嘆了口氣,我望向神情略顯緊張的南柯,或許他已經猜到了為什麽我一個人下的山崖,但語氣中卻還是帶着一份期冀。
不由的,我竟有些緊張,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合适。琢磨了好一會兒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憋出一個自認為和藹可親溫暖人心的笑容坦白道:
“死了。”
南柯的面容一僵,不,或許該說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就那麽直勾勾的望着我。像是沒聽清我說的話,又像是在指責我怎麽給他帶來這麽痛苦的消息。
呼吸瞬間變的有點急促,眼前這個仿若個受傷小動物的南柯竟讓我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我之前一直期盼着南柯能正常點,可愛點,最好在軟點,但到現在我忽然覺得,還是那個變态,混蛋,硬邦邦的南柯好一些。
人啊,怎麽就過不得好日子呢……
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沖過去把那個可憐兮兮的小王八蛋摟進懷裏的時候,南柯的靈魂終于回了殼,而後就讓我吐了血。
“那你怎麽沒殉情呢?”冰冷的聲音,嘲諷的語調,那小眼神兒更像刀子一樣鋒利逼人。
我磨了磨牙,一手按下腦門的青筋,一手撫平胸口的悶氣。
冷靜,冷靜,這才剛剛開始,以後還不知有多少時間要遭受這小王八的打擊呢,要是現在就被他給壓住了,以後可怎麽辦?
“你爹讓我照顧你。”語氣和緩的開了口,想了想,我又加了倆字:“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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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聞言冷嗤一聲,神情倨傲:“不用!”
“不用?”我也學他一般勾了勾嘴角,手指點點他手中的袖刀,“那你現在就死了吧,我也好輕裝上路。”
“我為什麽要死!”像是被點了的炮仗,南柯沖着我大吼一聲。“你以為小爺離了你便活不了麽!你那麽有能耐,怎麽自個兒下來的!不是說欠我爹一個大人情麽?你這個騙子!”
我沒做聲,只是望着眼眶漸紅的南柯,任他吼任他罵任他把所有的悲傷絕望都發洩出來,直到聲嘶力竭再沒力氣支撐他自己為止。
望着仰面躺倒在地的南柯,我嘆了口氣。雖然被罵的很不舒暢,可能讓南柯這口氣發出來也算是值了,總比他一直憋着最後憋的更變态了強。畢竟往後的日子他算是和我上了一條船,我已然半瘋了,若在加上個變态,那這日子可就真沒法過了。
不在管南柯如何,我伸手拽下那個不知死活的蠻人,一看之下不由暗嘆出聲:還真是皮糙肉厚抗折騰啊。
除了不能說話不能動,眼前這人的精神勁兒是一點兒沒減,反倒是更有精神了的樣子。正思索着要拿這人怎麽辦,卻聽他冷不丁的開口道:
“你,要殺了我?”
完全沒想到這人竟這麽快就可以說話了,我被吓了一跳,不由下意識的拍出了一巴掌,眼看着那人被我打歪了臉,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道:“手滑。”
“……”
我別開視線,從一個畫的看不出長啥樣的糙男人臉上看出幽怨這種表情實在有些虐心,假意清了清嗓子,我學着二師兄那高深莫測冷冰冰的模樣道:“我不殺你,你放心。”
那人的眼珠兒轉了轉,似是在上下打量一般,我被他瞅的略略有些發毛,手一抖就又給了他一巴掌。
“咳,蚊子。”
“……”
無奈的嘆了口氣,果然,不同種族交流就是有點困難。以防萬一,我将這人的手腳都捆綁了起來。也不知是被我打擊的還是怎麽的,這人居然默不作聲的乖乖任我上下其手,連被我扒了他那身華麗好看手感十分好的毛衣裳也沒吭一聲。只是看我的眼神越發的熾烈,活想要把我吃了一般,可惜的是,他現在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我這邊打劫收拾完畢,那邊躺着挺屍的南柯似乎也傷心的差不多了,只是看上去仍是陰沉沉的,配他那血糊爛糟的造型,真是怎麽看怎麽驚心。
将馬背上的水囊扔到他身上,我又翻出一套幹淨的衣衫遞了過去。
“收拾一下,此地不宜久留。”
南柯擡頭看了我一眼,居然安靜聽話的照我說的去做了,然而我卻覺得心裏虛浮浮的有些靠不到底。
反常即妖啊。
這小王八蛋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罷了,左右問也是不會告訴我的,我也只能小心為上。
将那蠻子肉票就近吊到一棵歪脖子樹上,我和南柯立即打馬東去,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我叫住南柯,而後找了幾顆小樹石頭什麽的用碎布條綁在了馬上,讓馬兒繼續往前跑,我和南柯則是另選了個方向徒步而行。
南柯一直安靜的跟着我,對我這種敗家的行為視而不見,連對我要帶他去向何處也是不聞不問,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和之前那個叛逆嚣張的小王八蛋簡直判若兩人,直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刺激過度傷了腦子。
揣度人心這種事我一向做不太好,想了想,我決定還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淹的好。
眼看着天色将暗,我招呼了南柯一聲,準備尋了個背風的地方過上一晚。
南柯自是毫無異議的點了點頭,随後更是乖覺的去拾柴打獵。我心中不安,自然不會放他一人,他也無所謂的任我跟着,我卻越發覺得不對勁兒起來。
南懷遠啊南懷遠,你是不是給你兒子下了降頭什麽的啊?
不是普通的不正常啊!
注意力都在南柯身上,我一時沒注意到腳下的情況,竟然給個樹枝絆了個趔趄。
南柯停了腳步,回頭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好一會兒後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爺就那麽好看?”
這語調是那麽欠扁的熟悉,我怔了一下,心中竟覺得松了一口氣。“後腦勺是長的不錯。”
南柯的嘴角抽了一下,随即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小爺自然是哪裏都好看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點點頭,“是挺好看,比大姑娘都好看。”
南柯的臉一黑,随即笑着走到我跟前,手指一伸挑起我的下巴,低聲道:“和你這樣的姑娘比,小爺确實好看太多了。”
夕陽最後的一點餘輝映射在南柯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影影綽綽,竟散發出一份不屬于少年的魅惑。我楞了一下,随即拍開他的狼爪子,“拾柴!”
哈哈笑着,南柯轉身沒入林中。我呼出一口氣,拍拍有些發燙的臉頰,真是要命,居然差點讓個十三歲的小毛頭給惑住了,若讓我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師叔知道了,還不知要怎麽嘲笑我呢。
一絲涼風帶來樹林裏的潮濕腥氣,隐約的還夾雜着某種花朵的甜膩香氣。我仰頭望望,林子裏的光線已經很暗了,而月亮卻還沒有升起。
忽然,我心裏一咯噔,叫了聲不好就朝南柯進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也不知是不是南柯故意選的這麽個方向,這裏的藤蔓纏纏繞繞竟比別處都要來的煩人,袖刀在南柯手上,我手上沒有利器一時間竟有些寸步難行。
“南柯!!”
我大吼了一聲,回答我的卻是周遭一片驚起的鳥鳴。
攥緊了拳頭,我似乎可以聽見周身血脈湧動的嗞嗞聲,嘴唇有些顫抖,我寧心靜氣的又喊了一聲,可惜依然沒有人回應。
化掌為爪,劈手撕開眼前的一片障礙,凡是擋路的皆毀在我的手中。林子不大不小,然而我翻了一遍卻也沒能找到南柯的蹤影,他仿若化成了一只鳥兒,飛出了我的掌控。
天際露出一絲曙光,我低頭瞅瞅沾滿了各色汁液的雙手,轉身走出已經毀的七七八八的樹林。
小王八蛋,最好你有能耐讓我找不到你,不然本山主一定要讓你嘗嘗寒山境的十八般"酷刑"!
“你,你是什麽人!”
我擡頭,林子外不知何時圍了一群士兵,看樣子似乎正是當日被派來追我和南柯其中一波。
忽然,我心中一亮,有些混亂的腦子裏終于有了頭緒,正欲前行,卻忽然被人呼啦啦的圍了個結實。
“我看這瘋婆子鬼祟的很,帶去審一審,沒準兒就是個奸細!”
我晃了晃腦袋,眯着眼掃了眼這堆不知所謂的東西。
煩,真煩。
礙眼!
動了動手掌,我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可以感覺到指尖濃稠的黏膩,也聽的自己放肆的笑聲,而那些一張張絕望恐懼的臉更是讓我看的清清楚楚。
那種想要控制卻控制不住的矛盾感和殺人的痛快感攪得我頭疼欲裂,腦子越發的混沌了起來,一樁樁塵封的往事像是被死開的傷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便是那插在傷口上的利劍。
我嘶吼了一聲,猛的揮出一掌。
“東方錦城,我要你的命!”
“小爺……”
一聲熟悉的叫喊倉促的斷在我的耳邊,我怔了怔,有些茫然的望了倒不遠處的那人一眼。
我是不是忘了什麽?
我……剛剛做了什麽?
“哎呀,小江河!”
最後一點意識消失的時候,我仿佛聽見了小師叔那誇張的嗓音,不由苦笑了下:師叔,下次趕早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是可愛的存稿箱,為了配合榜單,我家主人會在明天上午八點零八召喚我,周五恢複晚上八點零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