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月末,酷暑未盡,涼秋尚遠。盡管寒山境裏已經算是比別處都涼快了,但空氣中彌散的熱風卻是一樣吹的人頭昏腦漲。
若是往常,此時我必然半死不活的趴在消暑殿裏等頑夏過去,但如今我雖然依舊半死不活,眼裏卻充滿了生氣。
已經七月末了啊!
這說明了什麽?
這說明了,只要我在熬過那麽個三五七八天,南柯那小王八蛋就可以徹底滾蛋了!
光是這麽想想,我就覺得心中一片舒暢,什麽酷暑,什麽熱氣,那在南柯帶給我的水深火熱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啜了口菊花茶,我默默盤算着今天晚上躲到哪裏去睡覺。想到這裏我不由嘆了口氣,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打上次給南柯“暖”過一次床後,那小王八對我的蹂躏就越發的令人發指了。整日裏“小寡婦”“小寡婦”的追着我跑,毫不忌諱的與我提那雙修之事,害我在一幹山衆面前丢盡臉面。
我覺得我對南柯的了解實在太過膚淺。我本以為這不過是個霸道任性不太要臉但還算生嫩的小王八蛋,但事實上,從生蛋到熟蛋不過是一遭熱水的事兒,這小王八蛋熟的太快,山主大人我很很有些承受不住!
“哐當”一聲,我那嚴絲合縫的大門被踹開了一角,南柯咧着一張猩紅大嘴出現在我的眼前。
“喲,小寡婦原來你躲在這兒吶!讓小爺我好找!”
身子微微一抖,腦袋上頂着的冰塊一個不穩立即嘩啦啦的掉了一地。南柯的眼睛眯了眯,動作輕巧的拾起一塊冰扔進嘴裏嚼的嘎嘣脆響。
“你還挺會享受的麽!”
我幹笑了兩聲,眼睜睜看着他貓兒一般無骨的黏了過來,肩膀一重,耳邊若有似無的呼氣聲撩撥的我心癢癢,癢的我很想就此把人丢出去大卸八塊五馬分屍!
可悲的是我也就只能想想。
忍吧,百忍成鋼,在忍上幾天,我也就無需再忍了。
“呵呵,小寡婦你是不是快忍不住了?”南柯在我耳邊呵呵一笑,得意且賤。“你每天都想把我淩遲,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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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轉頭,微微瞪大了眼睛,忽然覺得渾身冷飕飕的,啧,難道今日的太陽沒有照常升起麽。
“小爺也覺得每天欺負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寡婦甚是沒意思。”
額頭跳了跳,我不動聲色的劃拉起一塊冰放到腦袋上揉了揉。我不和他一般見識,但我需要冷靜。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雖然南柯此時的表現和“殷勤”相差甚遠,但相比于他平日的非人行徑,如今這麽有自我剖析檢讨意味的話從他嘴裏蹦出來,怎麽看都透着幾分不正常。
果然,見我不做聲,南柯的臉下一刻在我眼前猛然放大。
“咱們這麽兩看生厭,不如各退一步如何?你放我下山,我爹那裏我多給你美言幾句,保證你欠他的人情能一筆勾銷。”
聞言我仔細的打量了南柯一番,小王八蛋的眼睛锃亮的閃着光,雖然依舊笑的看上去不懷好意,但卻透着那麽幾分緊張,嘴都咧的比平時要大上幾分,讓我意外的發現這混賬居然有一對兒可愛的虎牙。
老實說,他老爹那個糙樣子能把他生成這個樣子真是萬分難得,這張臉只要讨巧的笑上那麽一笑,神仙都會答應他下凡。呃……雖然在我手上毀了那麽一毀,但是寒山境的靈丹妙藥上上,還是可以恢複的麽!
可惜這張令人享受的臉只要一出現在我眼前,就是折磨啊。
“再過七天,你自可以下山。”我嘆了口氣,盡管我十分想贊同南柯的提議,但是我既答應了南懷遠讓南柯在寒山境裏呆到八月初五就斷斷不會食言,更何況這牽扯到人情的送還問題,自是疏忽不得。
聞言南柯的臉色陡然變的很是難看,惡狠狠的瞪了我好一會兒後才咬牙切齒道:“小寡婦,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看看!看看!剛還想他今天總算有點人模狗樣!什麽東西!
我很想不大雅觀的送給他一對白眼兒,但最終卻只是淡然的抿了抿嘴。對于這個小王八蛋來說,與他鬥氣,你越是超然,他就越是生氣。摸透這個道理後,我覺得與他吵架,如果能夠保持理智,那實是一件省力氣的快事。
狼爪子臭不要臉的捏上我的下巴,南柯邪佞一笑:“不放我下山,小爺就睡了你!”
“咳咳……”
剛剛降了點溫的腦子又有點走火的趨勢,我伸手輕巧的掰下南柯的爪子,有些好笑的望向小王八蛋氣的發紅的小臉兒,挑挑眉道:
“且不說你毛齊不齊全的事兒,單從‘睡’這字眼兒上……”我頓了下,學着南柯的招牌壞笑,上下将他瞟了一通繼續道:“無論從皮相還是年齡上,都是我占便宜的多。”
說完,我不待南柯反應,移形換影,瞬間從軟榻上晃到了門口,而後狠狠的鄙視了南柯一眼張揚着含笑而去。
小王八蛋,論猥瑣,我或許略略遜你一籌,但論武功,本山主甩你兩座大山。
估摸着南柯要狠狠發上一會兒脾氣,剛剛那屋子裏的器件十有八九不保,我只得先去找齊玉報備一下,這才升上來的那股子得意勁兒也因此跑的一幹二淨。
南柯真真是我的劫難,我與他鬥法無論輸贏,總是我吃虧的多。
到了齊玉平日辦事的清涼館,正撞見他急急忙忙的往外走,見迎面來的是我頓時面露喜色。
“山主。”
我點點頭,繼續往裏面走,這外面實在熱的很,只片刻功夫,我便覺得人已經被曬幹了一半。
“找我有事兒?”
啜了口菊花茶,心中霎時舒爽了不少,再看齊玉卻發現他的面色有些沉重。
“鴿子傳過消息,北域起了戰事,塔河塔爾來勢兇猛,已經吞了幾個邊鎮。”
手上的動作一頓,我恍然:南懷遠半個月前領命去了北域駐守,難怪那小子此番急着找我來放他下山,原來是得了這個消息麽。
想到這小子的消息居然比我還快一步,我不由撇了撇嘴。
南柯他老子此人當真奇葩,人家都是給兒子配個無敵護衛什麽的,他卻給兒子配了個無敵信使,啧啧,更奇葩的是,給了信使卻不給行動權,活生生把人給困在寒山境裏虐待我的身心。
如此這般,不知是我無意間得罪了南懷遠還是南柯那小王八蛋果真不是他親生的。
喝了一大口茶,我忽然咂摸出齊玉的話中有些不對。“你剛說丢了幾個邊鎮,南懷遠出了什麽事兒?”
齊玉一抿唇,臉上竟有幾絲不忿之色。“那老皇帝派去的監軍趁南将軍上陣殺敵之時,聯合副将趙勇奪權,南将軍深陷敵陣孤立無援,如今下落不明。”
聞言,我擰了下眉,老皇帝這個時候奪南懷遠的兵權,是老糊塗了,還是不想活了?
忽然,心中一亮,手中的杯子連同裏面的小菊花頓時被我報銷成了渣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跳起來跺了跺腳,直恨不得把地板跺出個坑來!
我說他怎麽好端端的忽然想起我欠他的人情來!什麽“犬子頑劣求放到你山上圈一圈”,放屁!感情他打的是讓我長期包養他兒子這個主意!知道我寒山境不收外人,居然給我來了個曲線救國!
南懷遠你個老狐貍!
難怪要我把南柯圈到八月初五,只怕不到八月初五他就已經駕鶴西去了,啧啧,到時候我念着那沒還完的人情,豈會對他這根兒唯一的獨苗置之不理。
欠人情的最大壞處是什麽?就是你該還的人不小心嗝屁了,你不得不把自己的光熱作用在他的子孫後代上!
我的腦仁又開始一蹦一蹦的疼,要我把南柯收在山上照顧一輩子?
做,夢!
只這麽兩個月就已經讓我幾欲殺人不成反想自殺,一輩子,豈不是讓我日日都生不如死?
“齊玉,我要帶南柯下山一趟,你給我準備一下盤纏馬匹。”
“……山主大人,您不能随意下山……”齊玉的吶吶的聲音響起,表情甚是糾結。我一愣,滿身的火氣仿若被澆了一盆涼水,登時清醒了個徹底,不由露出一絲苦笑:一時激動,我竟忘了如今我已經不能随意下山了。
這一輩子,寒山境——生,是我的家,死,便是我的冢。
揮揮手,我示意齊玉暫時滾一滾,山主大人我心情很是不爽。待齊玉從善如流的沒了蹤影,我立即尋了個椅子坐下來,整個房間只剩下我略略粗重的呼吸聲。
好一會兒,待我終于平靜下來時,我才忽然發現我的人生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危機:
我,很有可能要和南柯這小王八捆綁一生!
“……師父,你帶我走吧!”
恍恍惚惚的步回消暑殿,我無聲的哀叫着一頭紮進了床裏,很想就此長眠不醒。
我從前順風順水,在這世上沒少折騰,如今收心斂性,卻不想過的磕磕絆絆。恍然覺得,人啊,造了孽早晚都是要還的。
半夢半醒的糊塗了不知少時間,一睜眼便見床前有個人影徐徐向我靠來,我心中一抖,下意識的一巴掌就揮了過去,不想那人竟沒躲過,實打實的被我揍出了老遠,呯嗙摔了一陣,哀叫連連。
我聞聲一愣,不大确信道:“齊玉?”
“山主,你打我幹嘛!好疼啊!”
我黑了臉,你還有臉問我打你幹嘛!我這寝室是大廳麽,進來都不打聲招呼敲個門!我發現自打南柯那小王八蛋上了山,這寒山境便刮起了一股子歪門邪風,成打兒的規矩都成了放屁。
“哼,你該打!”
興許是我的語氣過于不善,齊玉哼哧哼哧爬了起來沒敢嗆聲。
“掌燈!”
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屋子裏早沒了光亮,否則我也不會一巴掌毫不猶豫的就甩了出去。
又是一陣呯了嗙了聲音,屋子終于亮了起來。齊玉袖手低頭很是規矩的立在不遠處,只是怎麽看怎麽透着幾分委屈。
我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腦袋,有些好笑的瞅了他一眼,啧,不就打了他一巴掌麽,竟然給我撒起嬌來,多大的人了都。
“天塌了?”我故作冷硬的調侃了一句。
“沒有。”齊玉悶哼了一聲,“就是死了個人。”
我揉捏的動作一頓,僵笑了一下道:“你別告訴我那個人叫南懷遠。”
話音落下,齊玉擡起了頭朝我微微一笑,拱手一拜:“山主大人英明!”
“咔嚓——”
我眨眨有些發花的眼,“阿玉啊,外面是不是打雷了?”
聞言齊玉要笑不笑的望向我,見我一臉認真,不由裝模作樣的推開窗子,瞅了瞅,道:“小師叔,今日月朗星稀,天氣甚好。”
我噎了一下,狠狠的瞪了齊玉一眼:混賬東西,就不知道配合下你師叔我的悲慘心情麽!
“你且滾下去吧!”
堂而皇之的把氣撒在齊玉的頭上,我複又歪回床上,心中煩躁無比,腦袋裏一會兒是南懷遠大笑着拍我腦袋的模樣,一會兒是南柯可惡可恨的混賬臉,兩相撕扯,讓我頭大無比。
我正兀自哀嚎着,就聽一聲巨響,南柯臭着一張臉跨進了我那報廢了一半的房門。
“放小爺下山,現在!”
南柯的聲音透着說不出的陰狠,看我的目光更是殺氣凜凜。
我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仔細的盯了南柯一會兒,直盯的他就要拔劍砍人的時方才開口道:
“好。”
南柯一愣,似是沒料到我竟會這麽輕易的答應了他的要求。
“不過,我有條件。”
微微咧了下嘴角,我心中再次燃起了生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