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顧政。
又一次, 顧政救了他。
易詞怔怔地看着門前高大的身影。顧政冷厲、深邃的眉眼深深地烙印在他眼中。而在見到易詞的那一刻,顧政眼眸中所有的冷酷、殘暴悉數收斂,只剩下失而複得的激動。
不知為何, 易詞鼻頭發酸。好不容易死裏逃生, 又被抓進土匪窩被迫成親的委屈湧上心頭, 身體的勞累疼痛也都浮現出來,然後易詞真的就紅了眼睛。
盡管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這種洶湧的情緒, 然而此時的易詞實在太需要一個發洩口, 讓他将連日來的掙紮、不安、惶恐統統發洩出來。
在這一刻, 易詞在不願意, 也不得不承認, 他早已對顧政産生了感情。這種感情經過長達一年的發酵,已釀得厚重。
自他與顧政綁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們兩人就注定要糾纏不清。易詞越是抗拒顧政, 他的心就越是控制不住地被顧政所吸引。顧政身上有他一切的憧憬,他羨慕欣賞顧政的果斷、狠絕、有勇有謀, 這種憧憬在顧政救了他之後,順理成章地轉變成戀慕。只是因為兩人之間的恩怨, 這種戀慕一直被易詞壓在心底,最終慢慢發酵……
當易詞為了魏玉舒、邱涼、洛安三人不得不放棄顧政時, 易詞的心如同在烈火中煎熬,被恐懼與後悔緊攥。
而當易詞再一次見到活生生的顧政時, 易詞心裏湧出的是慶幸。
幸好!顧政還活着!
易詞眨着眼,兩行淚珠就從臉頰這麽滾落, 掉在了地上。接着又是兩顆豆大的淚珠,易詞哽咽着,麻木地用手在臉頰上擦去眼淚。
一只溫熱的手掌輕輕握住易詞的手腕, 将易詞扯入自己的懷抱中,顧政緊緊抱着易詞,在易詞耳邊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易詞第一次放任自己,将額頭抵在了顧政的胸膛。
易詞的哭泣是無聲的,偶爾發出小聲的抽泣,然而顧政的胸口卻濕透了一片,他懷裏的易詞一直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等到情緒稍微緩和,易詞擡起頭來,他用手抹去臉頰的眼淚,捉住了顧政的一只手。
顧政來不及喜悅,便聽到易詞道:“邱涼,邱涼受傷了,你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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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政順着易詞的視線望去,見到了躺在地面上,一臉苦澀笑容的邱涼。眼尖的顧政一下認出了這個面容清秀穿着喜服的男人,正是一直以來跟在易詞身邊的宮女。
顧政的視線停頓住了。
易詞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他慘然一笑,松開了拉着顧政的手。在邱涼震驚的眼神中,易詞對着顧政跪了下來,“求你,饒他一命!”
易詞的膝蓋沒有落地。
顧政的手緊緊握住易詞的手腕,将易詞提了起來。
“我救。”顧政道。他的下颌骨繃緊。
顧政說完,另一個穿着士兵衣服的人走了進來,背着邱涼走出了房門。
易詞緊張道:“這是要帶他去哪兒?”
顧政看着易詞,許久他閉了閉眼,“放心,朕答應你的事情決不食言。”
易詞這才放下心來。
顧政道:“走吧。”
他拉住易詞的手,朝着門外走去。等走到門口時,顧政突然将易詞打橫抱了起來,“把眼睛閉上。”
易詞往外看了一眼,只瞥見一片血紅,他立刻把眼睛緊緊閉上,嘴巴同樣閉緊。他能感覺到顧政抱着他,一步步向着外面走去,下了臺階,一直走了許久。
“把眼睛睜開吧。”
易詞睜開眼睛。
在他眼裏是一片翠綠的山野,面前有一間簡陋的小木屋。顧政推開門,木屋“吱呀”一聲打開,房間裏放着嶄新的棉被,和足夠食用幾日的口糧,木屋裏只有一張小床。
顧政将易詞放在床上。
易詞有滿肚子疑惑問不出來。顧政此時不是正應該在打仗麽,怎麽突然出現在了這裏?為什麽顧政只有一個人,他的軍隊麽?這場仗結果怎麽樣?
顧政似乎看出了易詞的疑惑,他忽而自嘲一笑,笑容中帶着幾分不甘與仇恨:“朕的軍隊敗了!”
如此說來,是魏玉舒贏了。
易詞本應該感到高興,卻始終高興不起來,他的心頭壓了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顧政與魏玉舒,不論誰輸誰贏,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
顧政看着易詞,繼續道:“想必要不了多久,叛軍就會來搜尋朕的下落。或許這就是朕的下場,像朕這樣的人,恐怕上天都不想看到朕做皇帝。”
顧政血淋淋倒在地上的場景再一次浮現在易詞腦海,易詞失聲道:“不,不是這樣的!”
易詞臉色蒼白看向顧政,他不能想象顧政死後的場景。顧政死後,秦國必然會再次陷入混亂之中,甚至偌大的國家直接分崩離析,天下再次陷入割據狀态,接着又是永無止境的戰争,百姓流離失所,陷入人間煉獄之中……
這樣的結果,真的是他想要的麽?
易詞問自己。
“朕只有一個請求。”顧政抓住易詞的手腕,緊緊看着易詞的眼睛,不給易詞躲避的機會,“答應朕,給朕生個孩子,讓朕能有一個血脈留在世間,這是朕唯一的請求。”
答應朕,給朕生個孩子……
讓朕能有一個血脈留在世間……
易詞被顧政的執着的眼神燙傷,他想躲避這個眼神,顧政卻不給他留這個機會。顧政強勢地、倔強地、執念地讓易詞直視着自己,眼裏的執着簡直深入骨髓,讓人心驚!
顧政說的并不全是謊言。
指揮叛軍的人并不是傻子,必定很快就能察覺到他的計劃,屆時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搜尋他的蹤跡。這是一場事關生死的逃亡,敵人之狡詐,就連顧政自己也不能保證結果。
顧政本就是個無人管,活在天地間自生自滅的孤兒,他野蠻地長大,本應該無牽無挂,即便是死亡也沒什麽可懼怕。然而偏偏他遇到了易詞。
他的執念因易詞而起,自然而然,易詞也就成為了他的執念。在享受到易詞來之不易的溫暖之後,顧政早已沉醉其中,執着且貪婪的不願放手。
他要讓易詞孕育他的子嗣,誕下他的血脈。哪怕是死,也要在易詞身上留下他的印記。哪怕是用這種方式,也要霸占易詞身邊的位置!
易詞的心徹底亂了。
顧政的感情太偏執、太炙熱,永遠都像是一團無法熄滅的火焰,燒灼着他的心。
拒絕的話堵在嘴邊說不出來。
倘若顧政死了……倘若顧政真的死了……
易詞不敢想下去,大約是內疚,大約是害怕失去,易詞鬼迷心竅地閉上眼睛,他的睫毛像是蝴蝶輕輕停在臉頰上,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翳,他淡色的嘴唇微動,用小得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道:“好。”
顧政從易詞的唇形捕捉到易詞話中的含義,他怔住,接着無法控制地激動起來。
顧政低下頭,吻住那讓自己上瘾的嘴唇。從一開始的克制到之後的狂熱,顧政仿佛一頭永遠不知道餍足的野獸,一次次壓榨着自己身下的獵物。
床板搖動了一夜,易詞沙啞的哭喊響了一整夜。
……
“還沒找到顧政?”魏玉舒冷靜詢問身邊的人。
叛軍的大将點頭,“屬下率人清點完戰場,确定沒有發現顧政的蹤跡。”
魏玉舒卻像是早已預料到這種結果,幾乎不用思索,魏玉舒直接道:“我知道顧政去哪裏了。傳我命令,全軍快馬加鞭,奔赴徽山城。”
……
“快!繼續前進!”樂時厲聲道。他的眉目間有一道深刻的皺眉,使得他的面容更加堅毅,此時他正眺望着遠處徽山城的方向,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憂慮。
在他身後,一支由二十萬将士組成的大軍宛如黑色的海洋,奔湧着向着徽山城的方向前進。
樂時問身邊人:“最快還有多久能到達徽山城。”
另一人回答道:“約摸還有一日。”
樂時搖頭道:“不行,還是太遲了。來不及了,輕騎出陣,全速前進!”
在這速度為先的時刻,兩只軍隊都同樣舍棄了行進緩慢的步兵,選擇騎兵開道,盡快搶占先機。
然而最先找到顧政的是魏玉舒的軍隊。
魏玉舒騎在馬匹上,雪白的披風垂下來,他還頂着玉長守那張平凡的容貌,整個人的氣質卻已變得全然不同,像是高山之上的皚皚冰雪,冷得終年不化。
他雪白的手松開缰繩,靜靜看着顧政,問的第一句話不是關于國家和社稷,而是易詞。
他問顧政:“易詞在你身邊。”
顧政的視線與魏玉舒隔空對視,仿若兩把利劍在交鋒。顧政把玩着手中的一個小巧精致的印章,他的眉眼鋒利淩冽,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意,似乎對眼前的局勢絲毫沒有放在眼裏,即便是處于亂軍包圍之中,也并沒有顯得弱勢。
魏玉舒怎麽可能不認識那個印章。
這正是他親手為易詞雕刻的印章!
顧政并沒有回答魏玉舒的話,他手中的印章已經表明易詞的蹤跡,顧政笑道:“相國好謀劃,原來那個和易詞暗中聯系的人竟然是你。”
顧政微擡下巴,視線鎖定在魏玉舒臉上:“恐怕相國這張臉也是假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