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此刻,章氏的股東一衆高層站在章聿安辦公室，個個神情灰敗，面色青白如喪考妣。
對着不言不語，寒霜罩面神色沉凝的董事長, 沒人敢擅自開口說話。
室內一片死寂的沉默。
按理出這麽大的事, 應該馬上召開緊急會議。這些人正該坐在寬敞舒适的高層會議室裏, 各抒己見集思廣益。
但章聿安覺得沒必要！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必要！亡羊補牢已然來不及。不需要再尋求解決之道, 現在章氏已經是一塊魚肉, 被動挨打！能做的只有兩件事——
善後與求存。
該擔的責任扛起來, 該補的窟窿,章聿安眼色沉冷, 心更冷！這次的窟窿怕不是一個漩渦樣的黑洞。章氏有多少流動資金都不夠賠！而這一次, 更将是他面臨繼章氏上次破産後，他人生中的第二道坎！人活在這世上, 能被稱為“坎”的，都不太好過！
“章，章董”有年長的董事終是熬不過, 站不住的抹汗。
另一名工程部的總經理也忙緊跟着開口道：
“對不起，董事長，是我們的疏忽！當時主要是宋工拿來的電廠擴建項目計劃同意書上，有公司的公章也有您的私印，電子簽名和手寫簽名。而那會您正臨時出差去了德國，我們想着公司也确實有過電廠擴建的規劃”
越說越象是為自個開脫責任，劉總摸摸腦門在章聿安冷然的注視下讪讪住口。
确實說不過去！在章氏做事都要遵循公司章程，尤其象這種投資額巨大，高利潤但也高風險的項目, 更是有着一套非常嚴格的流程。會由董事長召開董事會讨論，下面各級高層也會通過高層會議傳達意見。然後最終酌情拍板，下發文件由專人跑流程逐級簽字。
只這次是章董事長的小舅子，和同為章氏股東的章董他岳丈出面，由他們做東，大家吃了一頓飯，籌光交錯推杯換盞間，這事就這麽定下了！橫豎同意書上還有公司公章和章董私印，須知這倆章子就跟皇上禦賜的尚方寶劍一樣，平日輕易見不着。要用，都得問過章董，若非章董自個同意，那誰也取不了。
兼之，章董那趟差出得久，回來又休假，這麽長時間也沒見開口詢問過，衆人便只當那一回是特事特辦，也就這麽相安無事的把這事兒給捺下了。反正下面電廠建着也沒出問題。
熟料，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是天大的禍事！捅出這麽大一窟窿！更要命的是，他們全體失職，這次事故責任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誰能想得到，章董對擴建電廠一事竟然全不知情，一切都是他岳家越俎代庖，而他們失察失職！
“章董，是我們大意了！”
又一位董事開口道，語氣沉重：“因為我們的輕率，造成重大工作失誤，給公司帶來難以估量的損失！我僅代表我個人表明态度，我願意接受”
章聿安揚一下手，終于出聲打斷他的話：
“現在不是追究事故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妥善處理好後續事宜。馬上組織公關部準備召開記者招待會，屆時我，你們大家都要出席，向公衆道歉發表聲明。”
他聲音平穩，語氣冷肅：“我們章氏願一力承擔這次事故的所有責任！願接受政府監督，接受必要的整頓以及一切的罰款！全權負擔事故中所有遇難者的喪葬費用，對死者家屬給予行業內最高金額的補償。另外對傷者進行全力搶救，一應醫療費用由章氏承擔。”
他稍事一停：“事不宜遲，招待會最好今天下午就開！”
說着，他掃一眼面前的下屬，輕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我恐怕諸位連同我自己在內，都要做好被約談的準備！并且在必要的時候，章氏可能需要轉讓一部分股份，而我們大家會需要低價讓出一部分股權。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
一衆人面面相觑，無言以對。
待衆人離開，章聿安坐在原位擡指揉了揉眉心，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而他，如今卻只能在獨自一人的當口，才能放任自己顯露一下疲憊。
在公司在下屬員工面前，他是集團的掌舵人，他們追随他的腳步，仰賴于他的決策；
而父母，孩子，老的老小的小，都是需要倚仗他，需要他去保護的人；
至于妻子，章聿安眼神陰郁，帶着深深的悲哀。
家賊難防！
他防得了奸猾的對手，防不了自己的枕邊人。
同床共枕的夫妻，本該相互扶持，本該是最親密的伴侶。可這個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他！現在更親手将他推至懸崖，架在危機邊緣，這般前難後難騎虎難下！
這次事故方才自他辦公室走出去的那一衆人，皆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他責任的更大！
章聿安抹一把臉，心下一片荒涼。少頃，他一擡手将桌上那張與宋苒合影的相框撲倒，扣在桌面上。他閉一閉眼，有另一雙眼睛不期然的浮現在他腦中。那安靜的總是默默的望着他，帶着心疼的眸光，那黑而沉默的眼睛。
章聿安閉着眼，英俊的臉孔閃現一絲痛苦。是報應吧！老天的懲罰。他負真心，他負她。便叫他也嘗嘗這噬心滋味！
半刻後，他睜開眼來，又抹了把臉。他不能脆弱太久。他還要披甲上陣，打理那滿目瘡痍的戰場！
章聿安正要打電話叫助理過來，門開了。宋苒走進來。她臉色蒼白，漂亮的眼眸裏透着些許惶然。望住章聿安，神情楚楚很有些可憐。
這是自上次兩人不歡而散，開始一連好幾日的冷戰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章聿安這幾天都住在弘景別墅父母家中。
在這幾天裏，等不來他低頭，等不來他哄，宋苒傷心怨憤，委屈萬分。卻又一直想着要尋個什麽臺階來見他，與他破冰重歸于好。可她萬萬沒想到，今天她終于可以有理由來見他了，卻是如此糟糕的情形！
這次是真捅了大簍子了！
該如何收場才好……
章聿安薄唇緊抿，面無表情的看她。
“聿安，對不起！”宋苒在他冷漠的注目下紅了眼眶：“我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急急走到他身前，哽聲道：“小霖他說要順應市場要抓住機遇，說這個項目會很賺錢！但如果錯過當下的時機，耽擱上兩年便又是炒冷飯，失了先機！聿安，這是個意外，我們都不想的！”
是意外沒錯。章聿安也相信宋家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因為這對他們沒好處！他甚至明了為什麽會出這樣的意外。宋霖急功近利，一心想證明自己。又心知瞞不了太久，他遲早會知情。
是以，可想見必然會猛趕工期，加班加點，以确保他知情的時候能看到些修建的成果。而這必然會造成疏漏。百密尚有一疏，何況是這般倉促行事，出事是早晚的事！
“你擅自做主取了我的印章，和公司的公章還模仿了我的簽名。這也罷了！我回來以後，你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告訴我。但你沒有！如果你早一點告訴了我，這次的事故也許就能避免。
不！如果我能早一點知曉，那麽根本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事！人命關天，幾十條人命就因為決策者的失誤，無辜枉死！幾十個家庭失去親人，失去了頂梁柱！”
章聿安看着宋苒，很失望的說：
“小苒，你這次錯得太過！”
“對不起，聿安，對不起！”宋苒抓住他的手急道：
“小霖說要給你驚喜！說只要你不問，不知道，就先多瞞你一段時間。好趕着将電廠修建得更有看頭一點，然後再告訴你！這樣你也不會因為我們瞞着你，自作主張而生氣！待等到電廠早日建成，早日運作，早日收到回報以後，你也會感覺高興！”
“是！如果成功，你們宋家不單要居功！還能從中獲利，撈到一大筆好處，分得巨額紅利！可惜，你們宋家運氣不好！宋霖想證明他是對的，但老天爺也不幫他！”聞言，章聿安冷道，話說得極不客氣。
“聿安”聽得他如是說，宋苒不禁有些不平當即委屈道：“如果成功，宋家獲利有什麽不對！宋家也投了錢的！出力又出錢，獲得一些回報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這次集團出事公司受損失，我們宋家也一樣！你我是夫妻，章家宋家本來就是一家！我們是同在一條船上的家人，自然風險共擔！”
“投了錢，風險共擔？”章聿安注視着滿面委屈，泫然若泣的宋苒，有片刻的啞然。
随後，他語氣倦怠，淡聲道：
“這次擴建電廠，你們宋家沒有投一分錢！所有啓動資金都是從章氏賬面上走，所有貸款也都是章氏的債務，還款人都是章氏！”
宋苒愣住，一時沒了反應。只聽見他語氣很冷，繼續說道：“換句話說，在我們章家和宋家這條船上，我們是利益同享風險自擔！而你們宋家因為從來只做無本生意，所以也從來不會虧本！不必承擔風險！只因你們把風險都給了別人。”
宋苒愣愣的看他，有心反駁，卻說不出話來。
“小苒”章聿安睇一眼被她抓握着的手，語聲極輕的問：
“我想，現在又到了需要你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問你，這一次，你是選你的家人，還是選擇陪在我身邊，與我同舟共濟共赴難關？”
宋苒呆了呆，旋即更緊的抓住他的手，聲音急切道：
“聿安，我不會再離開你！我說過，這輩子再也不離開你！這一次，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我不會離開！”
她說着一頓，又趕緊接道：“我會跟爸說，我們一起籌錢！聿安，這次宋家也會出錢，我們一起想辦法度過這個難關！”
章聿安望着她，終是對她笑了笑，只那笑意極是淺淡。在他臉上并不見多少歡喜之意。
宋家會出錢？
不若想想，三十的晚上月亮圓！
自出事，直到此刻，宋家父子沒一個冒頭！沒一句交代！不說人了，一個電話也沒有！他那個岳父宋博文從來只贏得起，輸不起。只吃補藥，不掏腰包的主！
今天章氏所有股東只除了宋博文一個沒有到堂！當初和宋苒結婚，因為她，而給了宋家百分之五的章氏股份。得股份紅利的時候，不見宋家推辭。需要擔責的時候，該來的人一個不來！
宋博文是最該來的那一個！
他和他兒子可謂此次事故的罪魁禍首，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章聿安看住宋苒，他的妻子，心下全無喜意，但感悲涼。她這會說的話，他都信。她說會陪着他，在家人和他之間，她會選擇和他在一起。
可他也知道，她做不到！
他了解她，再了解不過！
作者有話要誩： 恨不能一氣寫完，可惜精力有限，心有餘力不足。。
寶寶們，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