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來者何人！

第8章 腌冬菜（上）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轉眼間，山上紅葉不在，寒霜滿地。

這段時間，杭明武被方中元折騰的可是不輕快。少年有心治治杭明武的脾氣，什麽髒活累活都讓他幹。杭明武雖說是邊疆一員大将，但這田裏的農活他還是第一次接觸。他起初幹的确實不怎麽樣，但架不住方中元天天盯着使喚他，他又不想在少年跟前示弱，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上。不幾日，杭明武幹農活的水平就上來了。也算是因禍得福，他覺得自己的體能上升了許多，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當真是山裏養人啊。

“這山裏的天氣是一天一變啊。”杭明武坐在方中元家後院的水井邊，一邊擦汗一邊感嘆道。這幾天天氣突然冷下來，殺了他個措手不及，要不是方中元把他爹的衣服翻出來，杭大爺真的要凍着了。“我說，臭小子，你讓我洗這麽多缸幹什麽！”

這一大早，杭明武坐在水井邊上也是有原因的。剛吃完早飯，方中元就拽着他來到後院，推了十幾個大缸過來，讓他好好清洗幹淨，洗完了還得用布擦幹。杭明武不明就裏，但少年布置下來的活他都得幹。這不，他在水井邊刷了一個上午的石缸，累的渾身是汗。

“瞅你這問題問的，”方中元從前院竄過來，手裏還拿着一個大笸籮，上面放的是曬好的豆角幹，“一聽就知道是敗家公子沒經過生活。”

“別扯有的沒的。”杭明武沒心情跟他吵嘴，一邊洗着石缸一邊說，“你這兩天上蹿下跳的折騰的都是些個什麽，又是刷缸又是切菜的。好好地菜幹嘛要曬成這樣，浪費！”

“喲！大叔，你還說我浪費，我要不弄這些今年冬天可就要斷糧喽。”方中元嘲笑道，“現在不曬點菜幹，冬天可就只能吃白菜土豆地瓜喽。”

“那這些缸是幹啥的？”杭明武知道是自己孤陋寡聞，語氣也不那麽沖了，虛心求教起來。

“下午腌酸菜用啊，大叔，你不會連酸菜都沒吃過吧。”方中元一邊抖摟手裏的笸籮一邊說。

“吃是吃過，就是不知道咋來的。”

“要不說你是敗家大少爺呢，只知道吃。”

“你年年秋天都弄這些？”杭明武問道。

“不光是我，村裏到這個時候都得弄。”方中元将手裏的笸籮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翻看着裏面的菜幹，努力把裏面的蟲子沙子挑出來，“要不說每年這個時候是村裏最忙的時候呢。家家戶戶都得準備冬菜，曬菜幹，積酸菜，腌鹹菜，還得把家畜的窩棚加固，修理自家的院牆房子，把過冬的衣服被子翻出來，還得上山拾柴火揀秋貨，等把這些弄完了，估計就要下雪啦。雪一下，就封山了，直到來年開春才能下山呢。”

“過年呢？外出的人不回來過年嗎？”

“回來一部分吧，”方中元漫不經心道，“看時間，應該過幾天就回來了。村裏出去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回來，像我哥哥，他們就基本不回來。”

“那這些活，往年都是你一個人幹？”杭明武輕聲問。

“對啊。”方中元回答的很幹脆，對于他來說，這些事情早已稀松平常，是他每年都要經歷的，“家裏沒別的人，雅淑是女孩子，不能幹。我是一家之主，自然要擔起來。”

杭明武聽着有些心疼，他無法想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是如何在入冬前忙前忙後，一邊把自家的事情做好，一邊還要顧及村裏的戶戶人家。他不知道是什麽信念支撐着少年帶着妹妹努力生活，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麽諾大一個村子偏偏要選擇一個小孩子來擔當村長的職務。有一瞬間，他想将少年攬進懷裏安撫，想要成為這個孩子的依靠。可是，當他看向少年的臉時，他明白，少年并不需要這些，他雖瘦小，但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你也怪不容易的。”杭明武斟酌了半天，開口道。

“喂！你弄完了沒？”少年似乎不想再談論這些，急忙忙轉移話題。

“差不多了。”杭明武站起來，伸個懶腰，這一上午窩在井邊，他的骨頭都僵硬了，“接下來咋辦？”

“來來來，就等你這句話了！”方中元見他這樣問，突然就樂了，開開心心的領着人往儲物間走，“你先把這些白菜都切開，然後一層一層碼在缸裏，碼完一層就撒上一把鹽，記得多撒點啊。等把這些白菜都碼完，你再叫我，懂了沒。”

“臭小子！你還真把我當苦力了！”杭明武看着幾乎要堆到房頂的白菜堆，再看看笑顏如花的方中元，突然覺得自己的牙根特癢，特別想打人，“你這是算計好了啊！你就仗着我心疼你是吧！”杭明武說着，把少年拽過來一頓搓揉，直接将少年的黑發搓成了雞窩，“成，我幹，不就是幾百斤白菜嗎。茂春！茂春呢！過來幫忙！”

“不用叫了，茂春哥不在！”方中元從杭明武懷裏掙出來，一邊理着自己的頭發一邊說，“他一大早就上春姨家幹活去了，估計現在也刷缸呢。劉叔昨兒進城了，春姨家缺人手，我就讓茂春哥過去了。”

“真行！他都快成倒插門了！這麽多活就讓我一個人幹。”杭明武無奈道，轉身去廚房拎了把菜刀回來，準備就地切白菜，“我說，你們這兒離着望遠縣不是更近麽，為啥每次都得跑那麽遠去江城辦事？”

“劉叔的兒子，王叔的侄子，冬姑的外甥都在江城打工，去那還能順便看看他們。”方中元道。

合着是他想多了，杭明武心裏陣陣無力，這理由倒是挺充分，怎麽着他都挑不出錯來。

“你下過山嗎？”

“當然下過，我還去江城的戲館聽過戲呢！那邊的小生唱的是真不錯！”似乎回憶起從前聽戲的場景，方中元笑的美滋滋的。

“行啦，不跟你在這兒扯了，你慢慢切白菜吧。”方中元見杭明武幹活幹的也算有模有樣，就不準備陪他耗着了，轉身準備走，結果還沒邁出一步，就被人給叫住了。

“你幹啥去！”杭明武舉着菜刀喊道，“我一個人在這兒多無聊，臭小子在這兒陪我一會呗。”

“我擱這兒陪你，”方中元扭頭嘲諷道，“然後咱倆中午喝西北風？爺們兒，你慢慢在這兒耗着吧，我做飯去了。”

方中元這麽說，杭明武也沒轍，只能把人放走了。

少年溜溜達達沒走幾步，就碰上從秋姨那回來的方雅淑。最近這幾天忙，方中元也沒顧得上這個妹妹，這會兒兩人碰上了，方中元扯着自家妹子使勁瞧，眼中滿是關愛。

方雅淑跟哥哥聊了幾句，聽說賴在家裏不走的那個大叔這會兒正在切白菜呢，當即來了興趣，湊到儲物室門口看了個真切。杭明武現在沒了初來時那般威風，身上的錦羅綢緞換成了農家的粗布棉衣，他也不再吊兒郎當的晃着那把折扇，那本就是裝出來的纨绔做派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刻在骨子裏的軍人威嚴。小姑娘覺得，杭明武現在這個模樣，跟村上的叔伯們很像。

“哥，你讓他一個人弄那麽多白菜，是不是過分了？”小姑娘到底還是心軟，再加上她對杭明武的印象好了不少，見哥哥這樣折騰人家，着實有些擔心。

“過分啥。”方中元笑着攬着妹妹往前院走，“那些活也不算多，你哥我都能幹，沒道理他一個大老爺們幹不了的。不磋磨磋磨他，他怎麽能把那層皮給脫下來，你說是吧。你看，他現在的樣子可比剛來的時候順眼多了。你也不用擔心，你哥哥我有分寸，大叔呢，也比你想象中要能幹的多。”

“嗯，我知道了。”方雅淑見兄長這麽說，也就不再多操心了，“哥哥，今年大哥還回來過年嗎？雅淑都好幾年沒見過大哥了。”

“不知道呢。”提起在外打拼的兄長，方中元有些低落，他低垂眼眉，把妹妹攬到身邊，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估計是不回來了。大哥去年不是來信說大嫂又生了嗎，現在孩子太小，回來不方便。”

“那二哥三哥呢？”方雅淑接着問。家裏年年都是她和小哥哥兩個人，過年的時候也是冷冷清清的，三個哥哥離家時她還很小，這麽多年下來，她都快忘記哥哥們長什麽樣子了。

“估計也不行吧。”方中元摸摸妹妹的頭，說道，“他們在外面做生意，過年的時候也閑不着，嫂嫂們帶着孩子也不方便回來。怎麽了，我們雅淑是不願意跟哥哥過了？哥哥可要傷心喽。”方中元裝出一副受傷的表情，故意逗妹妹玩。

“沒有！雅淑最喜歡小哥哥了！”方雅淑見哥哥變了臉，登時就急了。小姑娘跳起來攬住方中元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小臉蹭着少年的臉，想要安撫哥哥受傷的心，嘴上還不停的喊着，可把方中元喜得夠嗆。

“嗯！哥哥也最喜歡雅淑了！”少年幹脆把小姑娘抱在懷裏往廚房走去。方雅淑長得小，但到底是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分量還是有的，但方中元抱得那叫一個穩當，看他的樣子可是輕松得很。“哥哥給雅淑做好吃的好不好。哥哥昨天擱田裏逮了只野兔子，今天給雅淑做紅燒兔肉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剛看完成語大會總決賽。。有點晚。。。

有人來看文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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