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不對[重生]

第4章 欠債還錢啊

趙映醒來時沒有被泡福爾馬林，他發現自己在一輛行駛的貨車上。

車廂裏只有微弱的光照明，看上去什麽都像蒙了一層黑紗。趙映眯着眼打量，有人坐在他對面，和他貼得極近，不僅握着他的手，還有帶着熱度的鼻息于他交纏。

趙映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唐宿？！”

他聽到自己驚呼——這個時候暫時管不到自己作為一個啞巴到底是怎麽做到驚呼的——而那個俊美近乎神明的男人擡起頭來，他暗啞無光的漆黑發絲仿若淡香檀木，黑珍珠般的眼睛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殷紅嘴角上挑，向趙映投來一個溫柔的笑容。

“阿映，你醒了？”

然後趙映真的醒了。

他頂着一頭鳥窩亂發，雙眼發直，猛地從硬邦邦床板上坐起來，恍惚意識還有一半殘留在夢境裏。好在下一刻，這意識就被渾身的酸痛刺痛火痛斷斷續續痛給強行拉回身體，自覺身體可能被一輛車迎面撞倒又來回碾過幾遍的趙映張大嘴痛呼，可惜的是，作為一個啞巴，沒人聽得到他的聲音。

“呯！”

可憐的某人滾下了床。

和地面一比，哪怕是只鋪了一層棉絮的木板床也顯得不是那麽可惡了，折騰得一身傷，才醒來又讓自己傷上加傷的趙映咬牙咧嘴爬回了床，同時高興地在床頭櫃上發現了自己的眼鏡。

戴上眼鏡後，那種眩暈的感覺終于消散了幾分。可惜一睜開眼，這種眩暈的感覺又回來了，不是因為趙映的近視突然增長幾倍導致眼鏡度數不符合，而是被吓的。

被一根根成行排列，将這個房間分割的手腕粗黑鐵杆給吓的。

他再看看自己身上。

黑白條紋的一套犯人制服。

趙映：“……”

重生的第二天，可憐的前大神寫手趙映先生，就這樣進入了他上個版本人生裏從未靠近的牢房。

媽媽，他默默想，坐了牢的我，還可能成為雨果那樣的大作家嗎？

前大神寫手顯然已經被吓得邏輯錯亂了，坐牢和雨果有啥關系？

好在很快的，趙映就想起剛才将他驚醒的夢境。

那個夢境是如此真實，狹小車後廂，夜風透過車篷帶來的新鮮空氣，周圍擠在一堆的人們身上的汗臭，還有那只握着他手——養尊處優帶來的柔軟手感，被握緊的用力感，相貼肌膚帶來的炙熱感，以及那張趙映很熟悉的臉。

還有趙映熟悉的聲音。

是唐宿。

唐宿是趙映重生前，華語樂壇憑空殺出的黑馬小鮮肉。他還有另一個身份，是趙映除維克多雨果大大之外，唯二崇拜的偶像。

這麽說其實不太正确，趙映就是特別喜歡聽他的歌而已。

唐宿出道四年，自他出道起一直到趙映重生，有一千四百多個日日夜夜，每一天，趙映伴着他的歌聲打開文檔碼字，每一天，趙映伴着他的歌聲在寂寞深夜裏關閉電腦。

這幾乎是他不能分割的習慣了。

趙映買了唐宿所有的專輯，各種音樂平臺裏全部付過費，唯一一次演唱會買了VIP票，更別提唐宿所有版本的海報、簽名、雜志封面、專訪集，他都有。

他不混粉絲論壇，不在網上掐架，從來都只沉默地買買買。

這就足夠了，作為一個粉絲來說。

但趙映沒想到會做這麽一個夢。

過去唐宿從未進入他的夢境，更別提在夢裏握住他的手喊他的名字——太基佬了，趙映抖下一地的雞皮疙瘩——趙映對自己的感情認定得很清楚，他對唐宿的感情，只是粉絲對偶像的崇拜之情而已，一直到他重生前，這都沒有任何變化。

至于重生後……

趙映突然想起企鵝音樂裏空蕩蕩的音樂列表。

對了，他已經确定這個世界和他重生前的世界并不是完全相似，那麽……這個世界，有唐宿嗎？

一年後，會有一個名叫唐宿的新人歌手在選秀上一路黑馬闖入總決賽，拿下冠軍嗎？

趙映突然心慌起來，他遲鈍地意識到，剛才那個夢向他昭示什麽了。

不管如何，随着他的重生，他和他知道的那個唐宿——不管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一個叫做唐宿的人，也不管會不會有一個叫做唐宿的歌手，只要際遇不同，經歷不同，人便不是同一個——已經永遠不能再見。

他再也聽不到那首歌了。

+++

陷入悲傷的趙映甚至忘記研究自己目前在哪裏。

他在中國北平，中超委下屬，北平北郊超能力者拘留所。

這是中國三大超能力者監獄之一，就修建在中超委大樓的不遠處。

中超委，全稱中國超能力管理中央委員會，中共直屬機構，專門管理中國國籍的超能力者，以及涉及中國國籍超能力者或發生在中國國境內的超能力事件，建立于2013年。

對于世界上絕大多數人來說，超能力者的存在是幾年前就公開的事情了，這件事開始時造成的混亂和災難，現在逐漸淡化出人們的記憶，唯一在人們記憶中越發鮮明的，只有那些針對超能力者的法律和規定。

未經中超委允許，超能力者使用超能力違法。

未經人民同意，對人民使用超能力違法。

覺醒超能力後，不在中超委進行身份登記違法。

幾年下來，不願意進行身份登記的新覺醒超能力者越來越少，但是對于從另一個時間線重生來的趙映來說……

超能力？excuse me？

當然，對于中超委來說……

覺醒了拒絕錄用拒絕身份登記？他娘的還拒捕？excuse me？

中超委大樓裏，為了網上流傳的《随身帶着宇宙智能》節選兵荒馬亂好一陣子，一直忙到趙映在拘留所裏度過第二天，他們才派出了專審人員。

幾天前還和人工智能女娲的本體共處一室的西裝男抓着他的舊公文包，推開了拘留所的大門。

“哎喲小雲啊，”看門大爺招呼他，“這次來找誰啊？”

雲旗笑了笑，低下頭在來訪資料上簽字，說：“找前天被擡進來的那位。”

“哦，他在艾曲三十八號，”大爺用極不标準的口音念着英文字母，“你從左邊那條道走。”

他點點頭，放下筆，大爺為他推開一扇小鐵門，雲旗沿着狹窄又陡峭的樓梯向下走，在他背後，大爺哐當一聲，把鐵門關上。

雲旗在第一個岔路左拐，找到H38號牢房裏的趙映。

他先是快速而隐晦地打量了幾眼，繼而對着趙映笑了笑。

然後他發現趙映眼裏的戒備之意反而更深了。

挺敏銳的？殘疾人優勢？雲旗這樣想，讓自己的笑容顯得更真誠了點，從公文包裏拿出一連串的小巧機械，将一個攝像頭打開，對準趙映，放在一邊。

“你好，趙映同學，我姓雲，是中超委裏打雜的，”他開了個小玩笑，“這個小東西是最新的動作捕捉系統，在下面的交談中，它會為我翻譯你做出的手語，需要試一試嗎？”

趙映看了看他，心裏暗道笑面虎，又看了看那個精巧的小機械，遲疑地舉起手。

在重生之前，他一直宅在家裏，只通過網絡和別人交談，這樣長久下來，他反而連手語都有些生疏了。趙映緩慢地做出第一個動作，找回感覺，到這句話的末尾，他的動作已經顯得十分流暢。

機器盡職盡責地翻譯出他的話。

“我在哪裏？”

“北平，”雲旗好像早就知道他會問這個，同時從公文包裏抽出一份文件，遞給趙映，“超能力管理中央委員會下屬，超能力者拘留所，七十八個小時前，你被控訴非法使用超能力罪、身為超能力者不向超委登記的非法超能力者身份罪，目前已被拘留，這份文件上記載了你被控訴的詳細罪名。”

雲旗的語速就像專業主持人一樣快而清晰，趙映皺着眉，仔細而認真的将這份薄薄幾頁文件一行一行看完。

到了現在這種地步，《中華人民共和國超能力者權益保障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超能力使用法》這樣的名詞，已經完全不能讓趙映吃驚了，讓他吃驚的反而是文件後面寫的東西。

“保釋？”

“超能力者都是國家需要的人才，”雲旗說，面上笑容真摯，“雖然趙映同學已經拒絕了中超委的錄用，但是國家願意給你第二次機會。”

“……”趙映。

錄用？他什麽時候拒絕了？

趙映仔細想了想，終于想了起來。

難道是那天終點網站上的那條奇葩消息？卧槽那什麽中超委的人一個個腦殼子都有毛病吧？

都是重生的錯，他一臉僵硬的想，将文件翻到最後一頁。

文件最後一頁是賬單，上面寫着對趙映的罰款。

七百萬。

趙映手上用力，一不小心把紙張撕破了一個角。

雲旗笑眯眯看着他如同吞下某種人體排洩物的表情，解釋說：“從你發表那篇名為《随身帶着宇宙智能》的網絡小說起，中國十四億人口中七億的網民，幾乎都陷入過你的超能力效果中，按照超能力使用法，你需要向這些人賠償精神損失費。加上現實中為了向他人傳播小說文字，甚至不惜采用違反法律手段的那些人，以及你的小說霸占網絡每一寸導致的經濟糾紛問題……舉個例子，某個搜索門戶網站的廣告上本該屬于交錢的廣告商，但是廣告主管人員陷入你的超能力效果，反而在廣告位上推薦你的小說……”

雲旗攤開手：“更別提你的小說通過網絡已經蔓延到國外，不少國家聲稱我國通過超能力對他國進行挑釁，這可是嚴肅的外交事件，說實話，七百萬人民幣已經是非常低的了，一開始提出的罰金是七億。”

趙映：“……”

作為一名財産兩枚五角硬幣——已丢失——的貧民，無論是七百萬還是七億都賠不起好嗎？

雲旗看着他苦逼的表情，笑了笑。

“超能力者都是國家需要的人才，”他緩慢地，聲情并茂地将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說，“如果趙映同學同意加入超委，只要運作得當，這筆罰款委裏是可以墊付的。那麽——”

“——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