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時差
2003年4月中旬,一場災難降臨北京。非典病毒開始迅速傳播。
遠在法國鎮子裏,信息不通的陸瑜全然不知,在她的家鄉,她的親人們正在面臨一場可怕的疫情。
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他們不提。離的那麽遠,他們不想讓她擔心。
疫情嚴重區域的辦公大樓,住宅小區,進出都開始被監管。
林宇公司從香港出差回來的同事,不管有沒有生病,都被拉去醫院隔離了。
沒有人知道這個病毒會在哪裏爆發,也沒有人知道怎麽做,才會萬無一失。它比戰争可怕,因為,戰争好歹還有盔甲,還知道敵人從何方來,還有逃生的機會。而在疫情面前,人,無法預知,無處躲藏。懼怕,擔心,比病毒來的更快。
偏偏不巧的是,一天,林宇上着上着班,開始感到渾身沒有力氣。他以為是這段時間老加班,太累了。于是,跟主管申請,說想早點回家休息。主管知道他最近确實很辛苦,很爽快的就批準了。
晚上,他就開始感到身體發冷。一測體溫,39度。幸好回來的早,否則門衛測體溫那一關一定過不去。他邊想邊開始找退燒藥。可更不巧的是,家裏退燒藥早就吃完了,因為工作忙,老忘了去買。
合租的朋友正好在外地出差。這種時候,不能随便出去。林宇第一個念頭,是等等再說。不能無緣無故被拉去醫院隔離。
他又不想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不想他們擔心,也不想他們來看他,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況。
非典一開始的時候,他就上網仔細研究了一下。感染症狀,傳播途徑。。。他大致有些了解。
最近身邊又沒有感染案例,再說了,現在只是發燒而已。林宇自己安慰自己。
即便這樣想,他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擔心。
如果是非典,我該怎麽辦?人生的路連一半都還沒有走過,還沒有真正嘗到過成功的滋味,甚至還沒有和小魚享受過真正的戀愛。還有太多,太多。。他不想現在就離開。
小魚,他好想念她。他還能再見到她嗎?
就這樣,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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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林宇終于被吵醒了。頭,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個鉛球,沉的擡不起來。眉骨上像被勒上了一條繩索,疼的睜不開眼。嘴唇,幹裂的像戈壁灘。
“喂。” 他有氣無力的接通電話。
“林宇,我是李梅。你快到公司了嗎?”
壞了,今天早上約了李梅和她部門同事9點開會的。林宇擡頭一看鬧鐘,已經9點了。昨天晚上忘了定鬧鐘。
“實在對不起,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可能沒法去公司上班了。” 他強打精神說。
“你沒事吧?”
“沒事的,就是有點頭暈,別擔心。我會給主管打電話請假。會議的事,你能不能幫我跟你的同事們解釋一下,真的很對不起。”
“你一個人嗎?要不要我過去看看你。” 李梅言語中透露出擔心。
“不用了,真的沒事。你來,萬一傳染給你怎麽辦” 這種時候,不管是不是非典,都不能連累別人, “我不多說了,得趕緊給主管打電話,否則算我曠工。”
挂了電話,他趕緊撥通主管的電話,告訴他,可能自己還需要請兩天假。主管在仔細詢問後,幹脆批了他一個星期的病假。現在特殊情況,不管怎樣,大家都要小心為妙,不管什麽病,隔離一下總沒有壞處。然後,還千叮咛萬叮囑,讓他一旦有咳嗽之類的症狀出現,一定要去醫院檢查等等的話。
他心情複雜的挂了電話。要不要去醫院呢?到目前為止,他除了發燒,有點打噴嚏,沒有任何其他不适。能不去醫院,盡量不去吧。醫院現在是比較敏感的感染地。林宇勸自己。
再睡一覺吧,或許,睡一覺,燒就退了呢?很快,他又進入了夢鄉。
除了幾次迷迷糊糊的醒來喝水,他就像進入了冬眠的狀态。冷,就像自己在雪山裏前行,手腳冰涼。走了好久,精疲力盡。
又是一陣一陣的鈴聲。他實在沒有力氣接。
咚,咚,咚,怎麽聽着像敲門聲。他努力清醒過來,仔細聽了聽。真的是敲門聲。
他掙紮着起床,披了件外衣,走到門邊。
“誰呀?”他輕聲問。
“是我,李梅。” 門外輕輕的答。
“你怎麽來了?” 他把門打開一條小縫,并沒有讓李梅進來的意思。
“我來看看你,讓我進去吧,我帶着口罩呢。” 李梅為了讓他寬心。
林宇想了想,這樣站在走廊說話,也确實不是事兒。人都已經來了。
他把李梅讓進了屋,自己趕緊去找了個下工廠時戴的口罩。
“我沒事,就是有些發燒,其他都沒事。這種情況,出門就是找麻煩,所以,趁機在家休息幾天。” 他站在離她一米以外的距離解釋。
“那你吃退燒藥了嗎?” 李梅問。
“沒。。家裏沒藥了。”他有點不好意思。
“你趕緊上床躺着,把鑰匙給我。我去給你買藥。” 李梅不容分說,自己替他做了決定。
他按她說的做了,他沒有太多力氣去堅持。
昏昏沉沉中,感覺李梅回來了。然後,廚房發出輕輕的切菜聲,随之而來的,是一陣飯香。因為發燒,林宇已經一天一夜沒吃什麽東西了。
“來,吃藥前,先吃點東西。” 李梅将一碗熱騰騰的東西端到他面前。清淡的湯裏,除了細的像發絲一樣的龍須面,還有更細的,浮着的蛋花。西紅柿,菠菜,都被細心的切的很碎。僅僅幾滴芝麻香油,便喚醒了林宇的嗅覺。
他一邊道謝,一邊努力坐好,接過碗來。先是小小的喝了一口湯。都說發燒的人吃什麽都是苦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麽長時間沒吃過東西,他覺得那口湯極其鮮美,最主要是,一下子溫暖了全身。就像在冰天雪地裏,走了很久,快要凍僵的人,喝到了一口熱湯。
他很順利的把那碗熱湯面吃完了,出了一點點汗,然後乖乖服下了李梅遞來的藥片。
她又給他床頭的杯子裏續了水,還放了幾片切好的蘋果。
他再次道了謝,想要送她到門口。
李梅笑笑說:“不着急,你先睡一會兒,我把廚房收拾好了再走。”
可能是藥片的作用,林宇沒一會兒就又沉沉的睡去。
隐隐約約中,他好像聽到了很微弱的電話鈴聲,是小魚嗎?很快,又不響了。
一會兒,他又覺得有一只很柔軟光滑的手,輕撫他的額頭,臉頰。。。
好像小魚的手,那麽溫暖,那麽細膩。。。她回來了嗎?
“小魚,小魚。。” 他努力呼喚她,但總感覺喊不出聲音。同時,有一種力量,很大的力量,在拖着他,他睜不開眼睛,也起不來。他掙紮,努力掙紮。。出了一身汗。
李梅挂了電話,确認徹底删除了這條通話記錄。她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對自己的行為後悔,但自從那天地鐵裏,林宇告訴她,他有女朋友,人在法國時,她的心裏就很不舒服。
她不喜歡輕易認輸,她相信,一切機會和幸福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電話響時,來電顯示是很長的一串號碼,她立刻就猜出了是誰。
看着床上熟睡的他,即便臉色蒼白,那麽虛弱,但還是那麽的帥氣。就像宮崎駿《千與千尋》裏受傷的白龍。她不想錯過他!
陸瑜挂了電話,心像被一萬根針紮了一個透徹,疼的她頭皮發麻。她現在終于明白,傷害一個人是不需要很多話語的。那段對話不斷的在她耳邊回旋:
“喂,您找林宇嗎?” 又是那個女聲。
“他在嗎?”陸瑜故作平靜。
“嗯。。他剛睡着,不方便接電話。” 李梅故意說的很嬌羞,“要不然您留個聯系方式,明天我讓他給您回電話?”
李梅當然知道他回不了她的電話。
“不用了。” 陸瑜使勁挂了電話。她的腦海裏已經開始浮現各種不堪的場面,嫉妒,惱火,失望,傷心。。。全部都像洪水一樣奔湧了出來。
晚上十點,他睡了,她在他的身邊,她接他的電話。。。
還能有什麽理由!
畢竟她和林宇在一起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那短短的一個月,什麽也培養不了,什麽也沒有建立。她甚至都不能說對他百分之百的了解。
原來,他都沒有告訴那個女人,她的存在。陸瑜一下子喪失了對他們之間一切的信心。
她決定,不再打電話給他了。她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如果每次的希望帶來的都是失望,甚至是更深的痛苦。是時候心疼一下自己了,她需要留給自己舔舐傷口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