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冷酷

第29章 我愛的人天下無雙（一）

澹臺府。

“這都多久了，那邊的怎麽樣了？”頭戴半邊面具的澹臺首領道，“派去的人都沒回來？”

手下小心翼翼道：“老大，那個前還是不要生出事端了吧？上上次在慕天堡，還有上次在蒼家的事長老已經對您很不滿了，聽說他們已經召見了幾次澹臺星臨，他實在……”

澹臺風意沉思片刻道：“好，我不去，用任何方式讓尉遲蔚知道這件事。”

劍閣。

所有人都要急瘋了。

“啊啊阿蔚到底把霄雲擄到哪裏了！怎麽非在這個時候！”蒼小鐘抓抓頭發苦惱道，“澹臺家召開武林大會，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回來了！”

羅神風若有所思道：“尉遲蔚是不是喜歡莫大俠？……那他會不會輕薄莫大俠？！”

連映之嘆道：“你們完全不用擔心，其實我擔心的是劍聖會被欺負。”

蒼小鐘道：“怎麽可能，霄雲不是那種人。”

連映之道：“你們還是不了解他。”

蒼小鐘：“……”

此時莫霄雲和尉遲蔚完全不知外面已經天下大亂了。

“有長進。”

莫霄雲雖然看不見，但能聽到尉遲蔚的話滿帶着笑意。他一直都這樣，對自己說的每句話都溢滿了笑意和溫柔，每次見到他他也都是溫和地笑着的。甚至……他都能想到他此時的表情。

尉遲蔚見他發呆，輕聲問：“怎麽了？”

莫霄雲道：“看見你了。”

尉遲蔚整個人愣住，似乎不敢相信，最後溫聲道：“還看到了什麽？”

莫霄雲愁眉不展地搖頭，淡淡道：“只有你。”

他只是陳述事實，但在尉遲蔚耳裏如同情話一樣動人，一瞬間竟有些喘不上氣來，已經控制不住地想把他抱緊，但嘴上卻調侃般地笑道：“你是劍客，心中無劍可不行。”

莫霄雲點頭聽進去了，再次執劍又頓了一下，僅是一瞬間，突然停了下來問道：“你希望我打敗你？”

“沒錯。”

“為何？”

尉遲蔚沉默了，從沒想到他對自己會有這樣的好奇心，猶豫了一下才給了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因為我想輸給你。”

“我不懂。”莫霄雲表情認真，不問明白不罷休。

尉遲蔚又是一陣停頓，懇求道：“不問了好嗎？”

莫霄雲堅定地回絕，“不好。”

尉遲蔚被他逼得無奈，又怕亂了他心，才試探地開口問道：“霄雲，我對你來說是什麽？”

莫霄雲毫不猶豫地回答，“曾是至交好友，但傷我至深。”

“如今呢？”

“非敵非友。”

“你會為一個陌生人亂了心神嗎？”

“我只為一人亂過心神。”

尉遲蔚微微失落，溫聲道：“你一定要問，我就告訴你。你問我為什麽那麽早就能悟道，我父親是天下最俠義的劍聖，母親卻是最陰暗的組織彼岸的首領，從小就在這兩者之間搖擺不定，從我懂事起就不能把母親的秘密告訴父親，連做夢都要小心翼翼。”

尉遲蔚緩緩道：“我一直在僞裝，甚至已經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麽樣子了。那年我被母親扔到了這裏，毒瞎雙目，留的一命讓我悟道，直到我通曉了劍道才放我出去給我醫好眼睛……”

莫霄雲突然問道：“你母親對前輩就一點情分都沒有？”

“她除了冷依對誰都沒感情……霄雲，我覺得自己就像缱绻在水中的游藻，無處可歸，可她是我母親，我不能背叛她。”

莫霄雲喉嚨一澀，問道：“你希望我贏你，是希望我殺你？”

尉遲蔚點頭認同道：“是的，我早聽聞你的劍俠義無雙，斬盡該殺之人，我助纣為孽，本就該死。”

莫霄雲卻能聽出他深深的無奈和不舍，又問道：“為什麽是我？”

尉遲蔚聽着他語氣執拗又憐憫，知道他最善良，是在同情自己。向前一步擡手伸向他，伸到一半又停在半空，這一切莫霄雲都無法看見，他輕嘆一聲，“我看到你一次次衛道，看着你這樣幹淨。我就想，也許有一天你能洗淨我的罪過。”

“想要改過何必非要一死？”

“你真傻，我是彼岸的少主，可以死卻不可以退。”

莫霄雲似乎不懂，但他不說話了，他知道有很多人的處境是他不能理解的，便也不逼他了，而是淡淡道：“去做飯，晚上想吃菠菜。”

“……”

不得不說，尉遲蔚除了不讓他走以外真是百般順着他，莫霄雲讓他幹嘛就幹嘛。他沒察覺到自己轉身的一瞬身後那股要沖破欲出的劍氣，掃得草木都飄零。

又是幾天過去了，尉遲蔚發現他毫無進展，不由奇怪。

“霄雲，你現在能看到什麽了？”

“仍是你一人。”

“沒別的了？”

“嗯。”莫霄雲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又把劍放下了，使喚道，“去燒水，我要洗澡。”

“……霄雲，你最近是不是太疏于練習了？”尉遲蔚耐心下心來，開解道，“有什麽不開心的事？”

莫霄雲一臉淡定地回答他，“不，只是累。”

……這還是我認識的勤勉的莫大俠嗎！尉遲蔚又問道：“難道你不想走了？”

“你這麽想死？”

“那倒不是，不過……”

“這不就行了。”

莫霄雲說着突然莞爾一笑，尉遲蔚驚得說不出話來，心砰砰狂跳，說不出話來，最後走的時候頗有些逃避的意思。莫霄雲輕撫着雲霄劍，像是能看到他失措的模樣，唇角勾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是在笑。

尉遲蔚才轉到水井就收到一封飛書，看了上面的內容，深深嘆了一口氣，“澹臺府，請本少爺出手，代價你付得起嗎？……算了，回頭找你算賬！”

他說着将手裏的信捏成粉末，轉對莫霄雲道：“我娘找我，我得先回去了，你……”

他說着擡手終于沒忍住摸了摸他的發頂，莫霄雲登時連耳根都紅了。尉遲蔚沒料到他反應這麽大，趕緊收手，道貌岸然地幹咳一聲道：“你一會自己回去吧，我下次再來找你。”

莫霄雲點點頭，一直朝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他離開才扯下黑色眼罩，緩緩地睜開眼睛，眼波澄澈如水，動人心魄，還是一片清潤。

鑄劍山莊腳下的茶亭，有兩人在聊近來的江湖事：

“自從鑄劍山莊被滅滿門後這裏蕭條多了。”

“是啊，可惜了，賀莊主多好的人啊，賀姑娘那麽一個美人，就這麽死了……”

“事後我還去看過一眼，真是太可怕了……”

說話間坐在一旁的白衣青年騰地起身，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們面前問：“鑄劍山莊滅門了？什麽時候的事？”

他的表情太恐怖了，兩人被駭得牙齒都開始打顫。

“你你你……你是誰？”

“莫霄雲。”

“是莫大俠！”兩人這才放下心來講道：“莫大俠，您不知道嗎？鑄劍山莊一個月前已經被滅了滿門，還放了一把火燒光了，一個活人也沒有了……”

莫霄雲才平靜下來的情緒騰地一下着了起來，強忍着問道：“是誰做的？！”

兩人互看一眼，小心翼翼答：“彼岸，尉遲蔚。”

莫霄雲轉身就朝山上跑，鑄劍山莊大開的門上挂着白帆，已經落了灰。

他走了進去，這裏已經被燒得幹幹淨淨，找不到任何線索。

他皺眉心道：這一個月尉遲都和我在一起，所以絕不可能是他，難道是暮雨所為？

他又看這燒過的痕跡，隐約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見過……

“和莫家的那場如出一轍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莫霄雲大驚，以他現在的功力是什麽人能靠近他，又讓他毫無察覺？他立刻握劍警覺地看着來人，待看清那人臉後卻低下了頭，擋住滿目訝然。

武林大會上。

慕天堡，澹臺府，幾大世家，三大長老都到了。

“他還是沒趕得及來。”

蒼小鐘終于放棄了等待。

羅神風道：“說起來莫大俠一向這樣，以前他也從沒出席過武林大會，恐怕就算知道也不在乎。”

蒼小鐘道：“那不一樣，現在他是莫家的家主了，還是劍閣的閣主。”

說罷他看着連映之道：“只好讓你暫時代表劍閣了。”

這話一說劍閣其他人不同意了，“我們不想被他代表！嗚嗚嗚閣主快回來！……”

連映之問：“我怎麽了？我哪裏不好了？”

謝長夏抱劍冷笑道：“你沒氣質。”

“你！……”

說話間臺上已經開始說到最近的大事，彼岸肆意作惡已經引起了公憤，尤其是尉遲蔚，據說他還奸殺了鑄劍山莊的賀婷，後來一把火燒了整個鑄劍山莊。

另外天魔殿自從那次暴露後也是動作頻頻，聲讨彼岸和天魔殿成了大趨勢，澹臺風意便提出白道應該結成一個武林聯盟對抗黑道。

大家紛紛同意。

那麽由誰擔任盟主呢？

少林方丈和峨眉長老是出家人，武當道長年紀也大了，慕天堡堡主是個姑娘，蒼寧兩家互掐得太厲害，也無力領導，再往下說尉遲家出了這樣的污點連出席都要夾着尾巴了。

劍閣倒是不錯，不過莫霄雲和冷湖還有尉遲蔚不清不楚的，他又不在沒法證明自己清白，所以思來想去，大家一致同意這次帶領白道反攻的武林盟主暫由澹臺府擔任。

澹臺風意再三推辭，還是答應了。

長老們都表示：盟主這個位置是一個重擔，接下來還有很艱巨的任務等他完成，希望澹臺盟主能将除魔衛道當做己任，死而後已。

澹臺風意點頭認同，長老又問：“還有沒有人有意見？沒人有異議的話那就……”

“我不同意。”

一道身影仿佛來自九天，飄然落下，正站在臺中心。

輕描淡寫地望着澹臺風意，面無表情道：“我不同意澹臺帶領武林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