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春閨夢骨(2)
徐蟄手拿掃帚,低垂着腦袋,淩亂的發絲遮住半張臉頰,專注看着腳下,其他一概不理會,混在一群精神面貌很差勁的美男子裏,絲毫不顯得突兀。
這些日子他扮成石觀音的頻率降低了,只偶爾過去睡一覺,再就是以她的名義派人去打探消息,确定幾人的行蹤,也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地換衣服。
風沙伴着腳步聲而來。
忽然有人拍了拍徐蟄的肩膀:“朋友,你為何不坐下來歇息歇息?”
徐蟄看了他一眼,見是個姿容甚美的富貴公子,迅速低下頭,“不歇息。”
心下卻想,這人應該就是楚留香了。
楚留香道:“你難道喜歡掃地麽?”
徐蟄低着頭:“喜歡。”
楚留香怔了怔,嘆道:“但這裏地上的沙子,是永遠也掃不完的。”
“我掃的不是沙子。”
“是什麽?”(注)
徐蟄想了想:“是我。”
他指着地上被風吹起的薄沙,認真道:“你看到了嗎?我就在這裏。”
楚留香忽然毛骨悚然,“你是誰?”
徐蟄愣了會兒,沙子在他的鞋上吹過,留下白白一層塵土,他拿起掃帚掃了下鞋面,似乎已經忘記在與人對話,接着像其他人一樣掃起無窮無盡的沙子。
琦兒畏懼地躲在楚留香身後,抓住他的衣袖,低聲道:“楚大哥……”“沒事。”楚留香安撫她,又問無花,“他們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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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花微笑道:“家中奴仆。”
“閣下家裏的仆人樣貌倒好,只是這沙子永遠都清掃不完,讓他們做這種活兒,豈不是大材小用?”
“他們喜歡這麽做,為何要阻攔?”
楚留香皺了皺眉,笑着說,“吳兄昨晚之言未免太過謙虛了,兩位兄弟家世了得,只是奴仆數量就不少,不知家中還有多少人?恐怕比起劄木合也差不到哪裏去。”
無花不卑不亢:“謬贊了。”
一行人向前走,徐蟄謹慎地掃着地,忽然聽到那邊慌亂的聲音,知道他們吸入太多谷內罂粟花的香氣,已經開始發作,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昏迷。
徐蟄還想扮成石觀音的模樣,不過剛才那個琦兒……似乎身份不一般。
一個普通的柔弱女子自然不會允許到沙漠裏來,除非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她根本不在乎沙漠中的危險。
再加上她的名字,石觀音本名可不就是叫李琦?
徐蟄猶豫了一下,拿着掃帚回了自己房間,找出易容,運起輕功偷溜回石觀音的卧房,換下衣服和臉,匆忙将頭發打散束起,又抹了香粉,從屋裏出來。
“來人。”他捏着聲音,與石觀音如出一轍的清冷。
“師父。”
“新來的客人裏,有個年輕小姑娘。”徐蟄漫不經心,微微一笑。
石觀音的徒弟都是女人,除了長孫紅、柳無眉等人之外,都是樣貌醜陋的女人。女人難免會有嫉妒心,可是在石觀音面前,她們升不起丁點惡意,反而因為這張臉上不經意間露出的笑容失神。
“別看她年紀不大,性格也懦弱,實際上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徐蟄說,“若我猜的不錯,她臉上應該帶着易容,還不止一層。你們給我盯緊了她,一有任何動作就報過來。”
“是,師父。”
徐蟄知道石觀音武功高強,就算所有弟子加起來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犯不着讓這些女孩子去冒險,石觀音可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弟子當人看。于是又提醒了一句,“不要和她起沖突。”
“弟子遵命。”
不一會兒,一個黃衣黃裙的小姑娘過來了,“師父,那個琦兒剛才的昏迷是假裝的!現在朝着這邊過來了,要不要弟子攔下她?”
徐蟄搖頭,“不必,我自有決斷。去把楚留香他們帶過來。”
黃衣少女道:“是。”
安排完之後,他躲到了後面小溪附近。
如果可以的話,徐蟄更想回自己住的地方。那邊離入口最近,楚留香剛從那裏過來,自然不會這麽快回去。可是平常對他熟視無睹的掃地男們,見到“石觀音”後可就不是現在這個反應了,這麽短的時間更換易容和衣服實在麻煩,倒不如往別處躲一躲。
那邊石觀音回到自己的住處便感覺到一股違和感,她招來守門的徒弟詢問,“誰進來過?”
白衣少女不屑道,“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師父吩咐過,怎麽可能輕易放你進去?這是我師父的屋子,當然只有師父進去過。”
“好啊。”石觀音臉上的易容還沒有歇下,頂着一張清純美麗的臉,笑起來氣勢十足,“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別的師父?”
“你胡說什麽?我就這麽一個師父!”
石觀音冷下臉,“你師父在哪兒?”
“師父她老人家就在屋裏等你,難道你看不到?”
先前石觀音就覺得身邊不太對勁,後來無花和南宮靈失蹤,她也沒功夫多想,只能先去找兩個兒子,回來再解決叛徒的事,沒想到她離開這幾日,竟真的有人膽敢冒充。
石觀音冷笑一聲,如果那人躲在卧室裏,她豈能看不到?
卧室裏根本就空無一人!
正在這時,黃衣少女過來了,“師父……師父可在房裏?”
站在門口服侍的白衣少女說,“就在裏面呢。師姐你瞧,這個女人真是不知好歹,師父只不過允了她走動,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竟敢問誰進過師父的房間。”
黃衣少女笑了起來,“天底下的蠢女人難道還少?”
石觀音不跟她們一般見識,她問黃衣少女,“你帶了誰過來?”
“果真是反客為主。”黃衣少女道,“喏,就是他們幾個,把他們擡過來吧。”
楚留香他們被繩子綁着,由幾個女孩子又拖又拉,半扶半抱拽了進來。
石觀音看着昏迷中的幾個人,面上毫無變化。他們暈倒時,她正在旁邊,自然知道誰是裝的,誰是真正的昏了過去。
“是她下令讓你們帶過來的?”
黃衣少女道:“除了師父還有誰?”
“是看看我是誰?”石觀音說着撕掉臉上的易容,露出驚豔人心的一張臉。
她方才不曾掩飾過自己的氣勢,此刻更是唬得她們連氣都不敢喘,尤其是盛氣淩人的白衣少女:“師、師……”
黃衣少女定了定神,大聲道:“師父說的果然不錯!”
白衣少女忙看向她。
石觀音笑道:“好孩子,她還說過什麽?”
“師父說,你這個女人心機深沉,高深莫測。剛才那張臉肯定是易容,而且不止有一個易容!大家不要怕,師父就在屋裏。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打了什麽主意,要用師父的面容出現?”
說着她上前一步,看似堅定,實則在暗暗發抖。
石觀音道:“香帥可都聽到了?”
倒在地上的楚留香苦笑一聲,輕輕一抖,捆在身上的繩索就開了。他站起來,目光複雜地看着石觀音:“原來您就是石夫人。”
“妾身并非有意欺騙香帥,實在是無奈之舉。”石觀音道,“妾身雖在沙漠與世無争,卻也樹大招風,仇敵衆多。前些日子妾身因為一些事情,不得已前往中原,卻莫名與弟子失去了聯系,聯系前後種種,猜想出了叛徒。
“妾身勢單力薄,名聲也算不得好,不得已只能用這種方法,請香帥相助。香帥也該看到了,有人假冒妾身之名,下了許多命令,叫妾身平白背了污名。只是這人好生厲害,光明正大行走,不曾瞞着一個人,沒有一人發現端倪,就是妾身自己,也從未見過她。”
楚留香見她可憐,也覺得其中有隐情。他最有風度和耐心,自是不會因此怪罪石觀音。
“既然在下遇到了,便不會不管。還請石夫人先将我這兩個朋友好生安置吧。”
“是妾身失禮了。”石觀音對黃衣少女道:“還不快給客人解藥?”
黃衣少女半信半疑,“你真的是師父?”
“還能有假不成?”
“可有辦法證明?”
要是楚留香不在這裏,哪裏需要證明?只需要掐住她的脖子,或是用上一招半式将人打一頓,看誰還敢不服?可惜她打定了注意,想讓楚留香知道她溫和無害,所有的壞事都是另一人做的,自然不能這般粗暴。
石觀音便挑着自己平日裏的幾個習慣說了。
黃衣少女跪地驚呼,“真的是師父!那先前那人是誰?”
石觀音走到另外幾人跟前,在他們身上輕輕一點,“我也不知。你去同紅兒和無容她們講一聲,其餘人不必守着,我要與香帥單獨聊聊。”
胡鐵花幽幽轉醒,見到這麽個大美人低頭看着自己,不由“嘶”了一聲,“我不是在做夢吧?”
這在這時,無花與南宮靈也醒來。
南宮靈不認得石觀音,無花也只是看過她的畫像,并非與她真正見過面,此刻相見,只覺得石觀音與畫像有幾分相似,本人比畫裏更美,或許是母子天性,他立刻認了出來,“母親。”
南宮靈:“母、母親?”
胡鐵花捂住臉,“我果然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