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身在大唐(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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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立的話像是在給太子介紹觀音婢。
長孫無垢十三歲時便嫁過來,至今已經有十餘年,太子不可能不認識,馮立何出此言?
徐蟄注意到了李世民的目光,沒有放在心上。
他把李世民單獨叫出來,這一舉動确實出乎意料,被懷疑猜忌也是應該的。他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進入正題:“父皇意欲遷都襄陽。”
“什麽?”李世民怔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太子在騙他。
可是遷都這麽大的事,肯定不能隐瞞,不出意外過上幾日就會拿到朝堂上商議,就算騙他也瞞不了太久,能有什麽好處?
他飛快地在心裏做出判斷,很容易就想明白了遷都對誰有利,更加不明白太子為何突然将此事告訴他了。
“大唐初建,時局不穩,你應當也知道,此時不是遷都的好時候。父皇為孤着想,孤自當感激,不願拂了陛下好意,由你來勸阻陛下正合适。”
忽視掉話裏的傲慢,李世民抓住重點,又驚又疑:“兄長不願遷都?”
徐蟄表情不善:“難不成你想?”
這才是他熟悉的太子。
“自然不是。”李世民做出惶恐的模樣,“誠如太子所言,遷都關系天下百姓,絕非小事。父親不曾在朝堂中提起,想來只是一念之思,因與太子親厚固然私下告知。若陛下深思熟慮,定然不會做出此事。”
徐蟄似笑非笑:“你能明白最好。”
“抛卻私欲,和平來之不易,百姓好不容易安定,不宜動蕩。太子苦心,臣弟知曉,若父皇當真遷都,臣弟定會竭力勸阻。”
徐蟄知道,這話也是在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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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意這些東西,不然哪有李世民上位的機會?如果徐蟄真的想争,過來的第一天李世民人就沒了。
敷衍應付了兩句,徐蟄看着天色不早,回去洗洗涮涮差不多就該睡覺了,正要告辭,李世民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戳破了他不怎麽走心的僞裝。
“兄長受傷之後,似乎變了不少。”
徐蟄眼睛一眯,不慌不忙:“與你何幹?”
這話幾乎等于承認了這段時間的異常,李世民沒想到徐蟄這麽坦然,前面幾次相處時的場景争先恐後湧入他的腦海中,叫他無法理順繁雜無章的思緒,因為分辨不出徐蟄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與他相處。
他有許多問題想問,最後卻只語氣複雜地喚了一句:“兄長……”
徐蟄不為所動,冷淡地看着他,“你想說什麽?”
“你……”李世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退縮,“沒什麽。”
看他的反應,徐蟄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大半。
建國兵權在儲君相争中所占比例很大,現在兩個人屬于勢均力敵。
再過一段時間,輔公祏被擊敗,高開道被他的部下張金稱殺死投靠大唐,外敵被逐一擊破,武鬥開始向文鬥轉變,制約二人的不再是兵權,而是傳統與道德,李世民的生存空間被壓縮的越來越小,為了活命,只能發動政變。
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就算李世民有心用武力威脅,也沒有足夠的決心突破親情與道德的制約。
哪怕感情已經淡薄,他也得考慮成功之後背負的罪名。
現在的形式,已經足以讓他重新審視李建成,打破原主留下的固有印象,只要順氣自然便好,不必費太多心思。
他打了個哈欠,“時候不早,孤回去了。答應下來的事情,你可不要忘記。”
李世民目送徐蟄離開,心事重重地去找幾個孩子。
“大伯伯走了嗎?”李泰往他身後瞅了瞅,沒看到人,有些失望。
“青雀跟爹說說,你為何這麽喜歡太子?”
“是大伯伯先喜歡青雀的,他好溫柔。”李泰沒學過太多詞彙,說不出來更多的贊美,用簡單的語言把二人的相處講了一遍。
今日之前,李世民只以為是兄長的僞裝,如今得知真相,才後知後覺,太子對自己真的沒有多少敵意,對孩子也是真心喜愛,否則以青雀的敏感,怎能如此迅速地回報真誠?
李世民心緒極不平靜。
夜晚安靜極了,秦王與秦王妃共枕,低聲聊起了白日裏發生的事情。
長孫氏聽完前因後果,心裏的驚訝不亞于方才的李世民,“殿下以為,太子的記憶出了問題?”她頓了一下,“不瞞殿下,昨日見到太子時,确實有違和感,只是妾身不曾想到,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
李世民道:“太子确實有城府,若非偶然所得,我絕不會想到,他竟是失去了記憶。”
“既然如此,太子真要隐瞞,您或許今日也不得知。”
李世民茅塞頓開,“你的意思是……太子他……”
兄長失去記憶的消息太過有沖擊力,李世民險些忘了,徐蟄找他是為了提醒他李淵有遷都的意圖。
于太子而言,遷都利大于弊。
放棄遷都本身就代表着一種信號——太子的功利心淡了。
他或許,沒有那麽想争奪權力,也不再一心置他于死地。
對比李世民夫婦深夜難眠,徐蟄的睡眠質量就好很多。一夜無夢,直到辰時自然才醒來。
徐蟄安排的宴會就在今日傍晚,東宮的下人們早早便開始準備。徐蟄洗漱了一番,吃了兩口點心,李元吉與李瑗有說有笑地來了。
“兄長與元吉今日來的好早。”徐蟄用帕子擦了擦手,叫下人把殘羹端下去,換了些時令水果與甜酒上來。
李元吉高興明日就要出征,臉上也帶出來幾分,“分明是大兄閑适太久,起的晚了。這幾日弟弟可是天天寅時便起來練武。”
“孤看你分明樂在其中。”徐蟄擺手,“請坐。”
李瑗道:“聽聞秦王今日也過來?”
李元吉嗤笑一聲,正要說什麽,想到昨天徐蟄的訓斥,閉上了嘴巴。
徐蟄道:“也不知他怎麽想得,往日拜帖哪一次不是拒絕,這次居然同意了。”
李元吉心道,兄長不讓他說秦王不好,自己卻說了出來,分明心裏也是這般想的,“大兄,不如趁此機會……”
“元吉!你嫌孤名聲太好,是嗎?”
“大兄恕罪,弟弟沒有那個意思,是我考慮不周。”李元吉确實想投毒,毒死他一了百了。不過徐蟄說的有道理,秦王光明正大地應下邀請,天下人都知道,他來了東宮,如果在東宮出事,就算他真的死了,太子也會得個嫉賢妒能、氣量狹隘的污名。
李瑗勸和:“齊王性情直爽,現下并未外人在,他也是信任您才這般口無遮攔,殿下莫要生氣。”
“孤不是生氣,正因為了解元吉性情,見他魯莽行事才分外焦灼。有孤與諸位大人在,自會提點他。明日元吉遠行,又與秦王一道,若是任性起來,一時不察着了道,孤又該如何相救?”
李元吉聽得感動,心中怨憤全消,“元吉知錯了,日後一定克制。”
徐蟄和李元吉的關系注定不會太融洽。
李元吉一心想弄死李世民,徐蟄恪盡反派職守,哪怕到了最後一刻,也會給主角留有翻身餘地。而且他一直按人設來,心理路程都表現得明明白白,沒有不妥的地方。
照這個發展下去,徐蟄在李世民那邊洗白,黑鍋就由李元吉來背。他正是對李元吉稍稍有那麽點愧疚,這才一直在管束他,希望他最後不要死的太慘。
戰場上刀劍無眼,每一次分別都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故而有這次宴會。
今日來的人很多,大都是太子親信。在場五個皇親國戚——太子、李世民、李元吉、李瑗、李孝恭,除了李世民,全都是徐蟄親近的人,李世民加載一堆政敵中格格不入,連他身後的侍衛都緊張兮兮,難為他淡然入席,像參加尋常宴會一般。
敬了幾輪酒,徐蟄微醺,坐在主座上撐起手臂,靜靜看着下方将領們或文靜或豪邁地聊天。
忽然他察覺到一道視線,偏頭望去,正對上李世民尚未來得及移開的雙眼。
徐蟄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朝他讓了讓,一飲而盡。
李世民不知在想什麽,慢了半拍,等徐蟄放下杯子,才舉起自己的,小口淺酌。
李元吉看到他倆的互動,心情略微低落。他一不高興了,就喜歡找別人撒氣。
在座的各位都是自己人,唯有李世民是異端。
李元吉拿着酒壺上前,“二兄,明日咱們便要啓程前往寧州,小弟資歷不及二兄深厚,還請二兄多多照顧。”
說着給李世民滿上了酒。
李世民看了他一會兒,确定四弟還是原來那個四弟,一點變化都沒有,便知道太子沒有把失憶的事情大肆宣揚……這麽說來,豈不是只有他和觀音婢曉得?
李世民忽然有些愧疚。
将這件事情告訴觀音婢,似乎愧對太子的信任了。
不過他和太子為什麽會有信任?
被李元吉灌了幾杯酒,太子那邊的其餘人也明白了齊王的意思,紛紛過來敬酒,李世民酒量還行,但這麽無休止地喝下去,到底有些撐不住。
就在他感到厭倦,正要想辦法推拒時,主座上的太子發話了。
“差不多行了。”徐蟄含笑道:“諸位大人怎得只緊着秦王一人親近?冷落了其他人,倒顯得孤這個主人做的不好。”
大家紛紛應道:“太子說的是。”
“太子所言有理,來,劉兄,我敬你一杯。”
“……”
李世民松了口氣。
徐蟄道,“孤前往更衣,諸位請自便。”
說罷,他起身離席。
李世民望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也跟了過去。
夕陽落幕,晚霞清冷,蟬鳴陣陣,夏夜微風舒爽,一身酒氣散去些許。
李世民望着白發的兄長,覺得他親切又遙遠,他上前兩步,借着酒勁道:“大兄剛才是在關心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推推我的下本文《[綜]攝政王》,大概會和這本類型差不多。
感謝在2020-07-19 16:32:26~2020-07-20 1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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