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嗯。”沒想到秦筝反應這麽快,黎琛略略愣了一下,很快點了點頭
那也是個可憐人。
不過坐在儲君的位子上時間太長,面對層出不窮的爾虞我詐,再多的感情也早已消磨殆盡,黎琛的心腸,也早就被磨得堅硬如鐵,對容翰的感慨,也就僅此而已,至于說僅有的溫情,除了妻兒之外,黎琛早已經全交付給了唯一的弟弟。
所以說對于容翰,即便可憐,黎琛能和他做的也就是等價交換而已
他把獨有的能力傳授給黎琛的人,而黎琛則給容翰一個承諾,那就是在容翰離世後,保證容铮能活下去。
別看整個世界都對容翰這個大藥師充滿期待,更甚者把他當成救世主一樣的存在,可是只有黎琛知道,容大師早已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厭倦,這麽多年來,也就是為了他唯一的哥哥容铮,才選擇活死人一般依舊在這個世間晃蕩。
不是不愛惜人才,黎琛當然希望容翰能為他效力,可事實上卻是,容翰那個人,根本就是心如鐵石,別看外表看着荏弱,卻是最典型的認準了一條道就不會回頭的那種。
除此之外,容翰還非同一般的冷漠,黎琛就曾親眼見過,容翰面無表情走過一具倒斃在地的屍體旁邊的情景,殊不知那具屍體,之前根本就是距離容翰最近的人,無比溫柔而又細心的照顧着容翰的日常,而當被發現她的身份是間諜時,擔心遭受酷刑之下,那個漂亮的女仆先是朝着容翰苦苦哀求,哀求無果之下,直接咬碎了藏在牙齒裏的毒藥身亡。
可即便她的屍體也保持着死不瞑目的瞪着容翰的恐怖模樣,那個如同月光一樣獨自美麗着的男子卻是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擡腳就從她的屍體上跨了過去。
那一刻,黎琛明白,容翰他,遠比世人以為的,還要無情。
這樣的人,讓他背叛容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既然無論如何争取不過來,那對方肯選擇合作,自然是最好的了。
而且容翰的死志如此鮮明而熱烈,看他的模樣,好像死亡對他而言,是如何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似的……
黎琛并不認同這種态度,畢竟,在儲君殿下的心裏,唯有今生今世值得期待,就如同現在,他眷戀着弟弟的溫暖,無法忍受看到他受一點傷害,既然如此,那就盡自己所能,保護他的安全,給他可供發揮的舞臺,盡自己最大努力,把所有的傷害幫弟弟隔絕在外。
如果蕭默消失了,他會痛苦,會絕望,會把所有對不起默默的人碎屍萬段,卻唯獨不會期待來生
即便有鬼魂,可誰知道下一世再次投胎的那個臭小子還是不是現在這個讓自己牽腸挂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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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當然是把握好今生,決不讓這一世的自己留下任何遺憾。痛也好,愛也罷,都在今生劃上終止符就好。
來生誰愛操心誰操心,他才不要臨終時還為什麽挂懷。
至于說那些把希望寄托在來生的人,黎琛以為,根本就是軟弱的人……
不過也幸好容翰還有軟肋,不然怕是早就抛卻紅塵世事,帶着他讓人驚豔的能力,去往另一個未知的國度了。
就只是黎琛的運氣很不好,這之前選了好幾個人和容翰接觸,想讓他們把容翰獨特的精神力運行方式給學會去,可沒想到,卻是全都失敗。
好在,老天待他也算夠意思,又送了筝筝過來。
“那裏,”黎琛遣退侍衛,獨自陪着秦筝繼續往裏走,行至一個密閉的空間時,終于站住腳,“筝筝你自己進去吧,你知道的,大師他的脾氣……”
敢和自己聯系上,并接受自己的建議,應該是容翰這輩子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吧?至于說其他人更進一步的接觸,卻是容翰決不能忍受的。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別看容翰和自己私下裏已經接觸過好幾回了,老東西和那個賤人卻是絲毫沒有懷疑。
一回頭,卻發現秦筝神情緊繃,甚至額頭上還有冷汗,還想着秦筝緊張了呢
這之前也是如此,那些有資格稍微靠近容翰的人,總會忍不住用一種朝聖者的心态看待容翰。
想了想又解釋了句
“放心,大師不會傷害你的,你記得別靠他太近……”
因為靠的太近的話,會吓壞的那個人,有可能就是容翰了。
“好,好的。”秦筝在衣襟上蹭去手心的冷汗,只覺心髒一陣陣“噗通、噗通”急劇的跳動着,好像不按住它,就會從喉嚨口跳出來似的
是小翰吧,應該是他,不會錯的吧?
看秦筝答應,黎琛擡手在門上按了一下,指紋驗證成功後,房門無聲的向兩邊滑開。
“進去吧,筝筝。”黎琛把一個圓環塞到秦筝手裏,溫聲道,“我就在外面,有什麽事的話,你按一下圓環就好。”
秦筝接過來,随便往口袋裏一塞,又沖黎琛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一腳踏進房間,秦筝才發現,明明外邊瞧着很封閉的地方,裏面卻是別有洞天,不但有花有草,甚至還有假山流水。
中間還有整整齊齊碼好擺在地上的并蒂蓮,剛采摘的緣故,那些蓮花上還綴着露珠,粉粉嫩嫩的顏色之外,不時氤氲出縷縷清香,讓整個環境都顯得芳香宜人。
并蒂蓮的旁邊,還雜亂無章的堆着些帶刺的玫瑰花,長長的莖,紅的嬌豔的花,和着粉白的蓮花,有一種讓人意外的淩亂之美。
而就在大片玫瑰花的後面,随風微微蕩漾的白沙之後,隐隐約約有一個人坐在那裏。
隔着白沙不能瞧見對面那人的臉,只能瞧出來對方身形不是一般的高,更不是一般的瘦,如果不是輕紗随風晃動間,有微弱到幾乎不可查的呼吸聲傳來,秦筝簡直以為,坐在對面的是一具沒有聲息的骷髅了。
秦筝的心髒一下抽緊,擡腳就想跑過去
只要掀開輕紗看一看,她就能确定,坐在對面的到底是不是她家翰翰了。
可惜還沒等她有進一步的行動呢,前面忽然出現一排栅欄,栅欄後面則固定着一個座椅,分明是給秦筝準備的。
秦筝頓時就有些囧然,又想到之前黎琛一再囑咐的話,唯恐會刺激到容翰,讓對方直接反悔走掉,只得老老實實的坐下來。
等她坐好,一只修長而瘦弱,五指都仿佛有些透明的手緩緩的從白紗下探出。
而也正因為那皮膚太白,才讓男子指腹上點點針眼大的傷痕顯得更加刺目。
甚至可能是長時間泡在水裏的緣故,對方手指都有些變形。
眼瞧着那只手漫不經心的朝着地上帶刺的玫瑰花抓了過去,秦筝一陣心悸,忍不住出聲阻止“別……”
玫瑰花下面那麽多刺,就這麽抓下去該多疼啊。
可白紗後坐着的人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照舊探手揪過一枝玫瑰花藤,極快的一扭一挽,就把玫瑰花和一株并蒂蓮扣在一起。
下一刻,那株并蒂蓮被甩到了秦筝面前。
瞧着男子因為毫不在意的抓握了花刺而滲出點點血痕的指腹,秦筝只覺越發刺目。
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握住面前的并蒂蓮,并蒂蓮入手的一瞬間,便有熟悉的波動傳來,剛才還清雅宜人的荷花香氣中瞬間氤氲進濃烈的玫瑰花香,清淺和濃烈,宛若水與火強勢碰撞。
明明重新糅合的花香馥郁的讓人心醉,秦筝卻根本無心體會,反而一個用力,就把手中的蓮花捏了個粉碎。
蓮花碎掉的那一刻,花香也随之彌散
如果有外人在,肯定會以為是秦筝太過激動,就把大師第一次授課給搞砸了。
只有秦筝明白,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如此熟悉的精神力運行方式,分明正是上一世秦筝手把手教給秦翰的。
事實再明白不過,對面白紗後那瘦弱宛如骷髅的男子,肯定就是那個總會跟在後面不停的喊着“疼疼姐姐”的秦翰。
對面的容翰雖然始終垂着頭,卻明顯對外界的觸感不是一般的敏銳,察覺到對面的蓮花碎了,直接頭都沒擡,伸手就想再抽一枝并蒂蓮過來。
只是那只手不過做了個伸的動作,然後就整個的僵在了那裏。
卻是一股龐大的精神力忽然通過并蒂蓮和玫瑰花相連的地方湧了過來,細膩,溫柔,如同三春的暖陽一點點爬上指尖,一遍遍輕吻着那布滿細小傷口的指腹,随之而來的,還有無數洶湧澎湃的感情浪潮,關懷,挂念,深深的眷戀,和無盡的悲傷……
容翰整個人如遭重創,又如同涸轍中那條等待最後一滴水救命的魚。
下一刻,忽然擡手用力拽掉白紗,人也跟着從椅子上站起,一路跌跌撞撞的朝着秦筝就沖了過來。
随着他的靠近,剛才猝然出現的栅欄也跟着消失。
容翰“嗵”的一聲,跪倒在秦筝椅子前。瘦弱的胸膛正好撞在實木椅子扶手上,脆弱的骨骼,發出一陣讓人心悸的撞擊聲。
聽着就是很疼的樣子。
容翰卻似是全無所覺,哆嗦着手就想去摘秦筝臉上的口罩,不意剛一湊近,一顆豆大的淚珠就從女孩子長長的睫毛下滾落,正好砸在容翰的掌心處。
容翰的手下意識握緊,任那滴淚水燙的整個手心都是痛的,下一刻忽然傾身而起,直接把秦筝用力抱在懷裏“疼,疼啊,姐姐……”
好疼,好疼,一顆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