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來讓我看看——”扶疏一把攥住馬缰繩,神情急切,嘴裏還不住念叨着,“有沒有傷到哪裏?我聽說谟族人都是身高丈二,目似銅鈴,嘴如血盆……你這麽瘦……我都要擔心死了!你也不告訴我,是在誰的手下做事,我想打聽都沒個去處……”
楚雁南只覺得一直以來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如果說父母亡故讓楚雁南第一次體會到了失去至親的絕望,那姬扶疏的離去則帶走了他最後一點對人世間溫暖的感知。
這麽多年來,和二叔陸天麟相依為命,兩個同樣是被命運推至痛苦深淵的人,早被折磨得身心俱疲,一個在無盡的的絕望中,只能靠瘋狂的練武才能讓自己的心得到片刻安寧;一個則是沉湎在沒有一點亮光的黑暗過去,一顆心早已是千瘡百孔……
原來這種新奇的體驗就是被人關心的感覺嗎?
沒有人能體會那種在戰場上厮殺,卻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而戰的蒼涼,甚至很多時候,不明白這具**的存在,到底有何意義。
現在卻忽然覺得,自己回來了,而且完好無缺,好像,也不錯……
“給你——”楚雁南翻身下馬,解下一個褡裢遞給扶疏。
“啊——”扶疏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接過來,打開來往裏一看,長籲了一口氣,心終于放了下來——
竟是自己當初送給雁南的藥物,看着是一點兒都沒動,手一揚,就要把那裏面的藥物倒出去,卻被楚雁南一把握住:
“作甚?”
“倒掉啊。”扶疏理所當然道。
一來這些藥物都是當初自己臨時采摘的,因為沒經過處理,有些都已經爛了;二來沒病沒災的從戰場上回來多好,又随身帶着些藥物回來多不吉利。
“不用。”卻被楚雁南劈手給奪了回來——從家破人亡那刻起,就再沒有人給自己準備過禮物,惟有扶疏……
沒想到楚雁南突然變臉,扶疏有些意外,卻也沒有放在心上,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嗎,偶爾有些傲嬌也是難免的!
當下拉着楚雁南的手興高采烈的進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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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我們今天炖羊肉吃——”
可憐見的,在戰場是不定怎麽奔波呢,瞧瞧雁南瘦的兩腮都凹下去了。
“扶疏——”家寶正在院子裏劈柴火,看到自家妹子和一個俊美無比卻是一臉冷色的少年人進了院子,不由一驚,難道是自家妹子又惹禍了?下意識的就想把妹妹扯到自己身後護起來。
“大哥——”扶疏一看家寶的臉色,就知道大哥八成是誤會了,忙擺手,“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楚雁南,剛從前線回來——”
家寶也聽扶疏提過楚雁南,只說是一個朋友,原以為是個和扶疏一般大的丫頭罷了,現在見對方竟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而且好看得不得了的男子,心裏忽然就有些不得勁——
妹子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陰沉沉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吓人朋友?
只是關鍵時刻,素來秉承的“萬事以妹妹為先”的原則還是占據了上風,沖楚雁南點了點頭,依舊接着砍柴了。
楚雁南也是自來不耐煩和人絮叨——當然,扶疏是個例外——只是瞟了一眼陸家寶,依舊一言不發冷冰冰的站在原地。
兩人之間隐隐的對峙,扶疏卻是渾然不覺,興高采烈的對家寶道:
“大哥,雁南剛從前線回來,待會兒咱們炖羊肉招待他怎麽樣?”
家寶應了一聲,又擡頭看了眼楚雁南——好像這家夥在妹子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啊!
皺了下眉,卻依舊放下手中的柴火去準備東西。
“不用——”楚雁南卻擺了擺手,“我來拿藓芽,馬上要回去——”
看扶疏不解的神情,難得又解釋了一句:
“慶功宴。”
今天凱旋,營裏肯定要殺豬宰羊慶祝一番,自己作為主帥,肯定是要到場的。
“這樣啊。”扶疏很是無奈,心疼的小聲嘟哝道,“可是那麽點子肉,輪到你們這些小兵嘴裏還能有多少?”
卻也知道,軍令如山,今日無論如何是留不下楚雁南了。
當下小聲囑咐道:“那明日你抽時間再過來,你來了我們再殺羊。”
楚雁南微微頓了一下:
“你們吃,無須等我——”
看陸家的家境,明顯不怎麽好,興許一年到頭,都不見得能吃上什麽葷腥,這傻丫頭,竟是一門心思的要等着自己……
扶疏已經轉身回屋,出來時一只手裏拖了兩個大大的袋子出來,另一只手裏則抱着當初楚雁南交代過的那盆藓芽。
看到那盆藓芽,楚雁南的神情頓時一怔——
和自己送給扶疏保管時幾近枯黃的模樣不同,現在這盆藓芽竟是煥發出生命的氣息,一變而為濃郁的深綠色,而且枝桠上還發出了兩枚新葉!
這就是據說最難侍弄的藓芽嗎?
外人不知道,楚雁南卻清楚,這藓芽乃是神農氏姬家所獨有。據說姬家人有一種神奇的能力,能令天地間最貧瘠的土地煥發出生機。只是要保持這種能力,就必須經常食用一種名叫藓芽的植物。
只是這藓芽最難侍弄,饒是神農族人,也無法讓它大面積生長,即便是神農山莊,也不過僅能種出小小的一畦罷了。
從神農山莊帶出這藓芽到現在已經整整八年了,因想着是姬扶疏小姐愛吃的東西,自己一直精心侍弄着,可饒是如此,這藓芽也頂多保持半死不活的狀态罷了,想要奢望它煥發生機,卻是再無可能。怎麽交到扶疏手裏這幾日,變化卻是如此之大?
有些深思的擡頭,卻被眼前的一幕情景弄得哭笑不得——
卻是自己那匹馬兒這會兒傲嬌的緊,扶疏的小身子跑到左邊,馬兒就把身子轉到右邊,扶疏颠颠的跟着跑到右邊,馬兒打了個響鼻,直接就把屁股對了過去,竟是無論如何不肯讓扶疏靠近。
楚雁南大踏步上前,沉聲道:“黑寶——”
“黑寶——”扶疏呆了一下,登時就樂不可支——該,看你這畜生還嚣張!不是很威風嗎,結果卻和自己曾養的狗兒一個名字!
這樣一想,方才被欺負的郁悶瞬間煙消雲散。
看到不停沖着馬兒撅嘴瞪眼做出種種威脅模樣的扶疏,楚雁南臉上的神情更溫和,拉着扶疏的手摸了下黑寶的頭:
“黑寶,她是,扶疏——”
頓了一下,續道:
“記住,不許欺負扶疏,要聽她的話。”
黑寶又打了個響鼻,黑溜溜的眼睛似是有些不屑的瞟了一眼扶疏,終究低下頭,強忍着任扶疏的手在自己腦袋上又摸了一下,終究一扭頭,一副“大爺不伺候你”的模樣。
“哇,這只黑寶的性子真是——”扶疏簡直笑不可抑,怪不得叫黑寶,就是同自己以前養的黑寶一樣可愛呢。
只不過自己的黑寶是一條狗,倒也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不過是自己一次偶然外出,在街角上看到的一只小小的流浪狗,當時狗兒被不知什麽人打折了一條腿,伏在街角的樣子可憐極了,看到自己靠近,就掙紮着擡起頭,水潤潤的眼睛怯怯的瞧着自己,嗓子裏還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我要走了。”楚雁南已經飛身上馬,小心的把扶疏放在上面的兩個裝滿果子的袋子擺好。
“啊?”扶疏一下回過神來,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雁南,能不能想法子帶我去軍營看看?”
自從知道那位公爺應該就是阿筝後,扶疏又偷偷一個人跑去軍營前,卻再也沒見過阿筝。
哪想到楚雁南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不行——”
軍營裏可全是男人……
“雁南,幫我,我真的想去看一下,不然,我穿上男裝——”扶疏神情中頓時就有些焦灼。雖是明白雁南現在的處境,要幫自己混入軍營肯定很難,可除了雁南,自己又實在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求助的人了。
連州距京城上千裏,若是阿筝真的離開,再想見面,定然是遙遙無期。無論如何,自己要在阿筝離開前見他一面。
楚雁南卻是一抖缰繩,調轉馬頭就疾馳而去。
這是,不答應了?
扶疏愣了半晌,沮喪的抱着頭,蹲在地上。
已經行至遠處的楚雁南忽然回頭,正好看到縮在地上的那小小的一團影子,心瞬時抽了一下。
回至大營,整個營地一片喜氣洋洋,楚雁南翻身下馬,正好碰見李春成。
“老大——”李春成這句“老大”現在叫的可是順溜的緊,只是沒等他說完,就被楚雁南給打斷,“葉漣在哪裏?”
“葉漣?”李春成迷瞪了半天,才想起來,擠了擠眼嘿嘿一笑,“老大您是說那個谟族公主,呶,那個營帳——”
所謂“當兵有三年,老母豬賽貂蟬”,更何況是那麽個長相美豔誘人的公主?別看老大一副冷冰冰、生人勿進的模樣,現在瞧着八成也是春心蕩漾了!
而且今日那個公主可是當衆撂下話了,明眼人一聽就能明白,分明是看上了自家老大!
瞧現在的情形,是妾有意、郎有情?
還要再說,楚雁南已經丢下他,大踏步往帥帳左邊的葉漣營帳而去。
“楚雁南?”聽說楚雁南來見,葉漣明顯愣了一下,半晌冷笑一聲,拿出公主的譜大喇喇道,“叫、進。”
從表示臣服,葉漣渾身上下便展現出一國儲君的凜然威勢,卻沒想到,竟是被這小小的校尉當衆打臉,至今想到楚雁南看都不願看自己一眼就絕塵而去的情景,葉漣就氣的肝疼。
“明日你和我出去,接一個人過來。”楚雁南站在大帳中,竟是和葉漣相對而立,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
“你——”葉漣頓時大怒,這人怎麽這般狂妄!自己好歹也是一國公主,這人不行禮拜見也就罷了,竟還敢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聲音頓時轉為森然,“接一個人?你的人?把本宮今日的話當成了兒戲嗎?信不信本宮在談判合約上再加上一條,讓你們大齊皇上處死——”
楚雁南卻是絲毫不懼,冷冰冰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直刺葉漣心底:“永遠也不要有這個念頭,否則,我會讓你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不止是你,你們整個谟族都會為她陪葬!”
從父母雙雙離去到姬扶疏噩耗傳來,自己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從那時就發誓,一定會讓自己成為最強的人,然後護住每一個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讓你挖空心思想要設計的一切全都成空——”楚雁南神情諷刺的抛下最後一句話,掀開大帳徑自離開。
挖空心思想要設計的一切全都成空?
葉漣臉色一白,憤怒而又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元宵節情人節雙節快樂,(*^__^*)
35
“方才葉漣說想要和你一起出去。”陸天麟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楚雁南,明顯是要一個解釋。
楚雁南不可能成為谟族驸馬,這是陸天麟和楚雁南都心知肚明的事。
慢說雁南本就身份特殊,身為大齊戰神楚無傷的獨子,若是被送往谟族和親,傳出去,大齊豈不顏面掃地?
更不要說,此一次戰役,楚雁南的光芒已經再無可掩蓋,谟族人本就勇武善戰,再送給他們這樣一個天生帥才,怕是大齊再無寧日!
退一萬步說,便是楚雁南今時今日一無是處,陸天麟自信,以自己現在的實力,也可護的了他——大哥身後就留下這麽一棵獨苗罷了,自己這輩子也注定無後了,楚雁南勢必要傳襲楚、陸兩家煙火,即便此去谟族會有無窮的富貴,自己也不可能放他離開。
也因此,即便楚雁南當衆不給葉漣面子,陸天麟不過冷眼旁觀罷了——再是公主,也不過敗軍之将,還是認清自己的位置為好!
卻沒料到,方才親衛陸鴻卻過來回禀,說是聽将軍們說,楚雁南昨兒個親自去公主帳裏拜訪,好長時間才出來,瞧兩人的樣子,許是已經兩情相悅了。
陸天麟本待不信,卻不料一大早葉漣就來至帳中,言說想要楚校尉陪着出去轉一轉!
“葉漣不過是拿我作伐子罷了。”楚雁南皺了下眉頭,伸手把陸天麟的酒杯取走,又拿了盤子,把扶疏送的酒果裝了滿滿一盤擺上,“既然想要利用我,當然要付出些代價。”
所以無論自己态度如何惡劣,她也只能忍着,以葉漣那樣狡詐的性子,不但不敢得罪扶疏,還會想法子捧着。
雖然昨日裏還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今兒一大早不是馬上按自己說的做了嗎?
所以說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比較省心。
“你有自己的打算便好。”陸天麟欣慰的點了點頭,伸手想去拿酒杯,又中途頓住,改為捏了顆果子放在口裏。
等楚雁南騎了馬兒出來時,葉漣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兩人并辔而出,彼此間氣氛冰冷,落在外人眼裏,卻又是另外一番風景。
葉漣心裏又是氣悶又是憋屈,枉自己自負甚高,沒想到卻栽在了這樣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手裏,論武比不過人家,論到智計也是望塵莫及!
本以為已經掩飾的很好,卻沒想到竟會被對方看破!
自己又不是傻子,更不是自虐狂,怎麽也不會找一個處處壓自己一頭的人做夫婿!之所以拿楚雁南說事,又特意提出“以血蘭為聘禮”這樣一個看似不可能的要求,就是為了讓那大齊皇上誤以為谟族野心不死,想要奪了大齊的悍将!
自己越是這樣說,怕是大齊皇上越想找到血蘭,然後交給一個不會威脅大齊的人,讓他成為自己的驸馬!卻不知,其實這會兒,自己最需要的,恰恰就是血蘭。
不止谟族遭受天災,還有父皇,舊疾突然發作,已是必死之症,若然沒有血蘭,怕是三月之內,便會撒手塵寰。
而自己年紀尚幼,在族中威望未著,所以才行此險招,悍然出兵攻打齊國。想着若然能破了金門劫了大齊的糧庫,不止可解族人之危,更能讓自己的威望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更重要的是,當初救過父皇一次的那株血蘭,便是在天砀山的山脈中覓得。
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一敗塗地,成了別人的階下囚!
現在族內有父皇撐着,短時間不會有礙,可若是不能盡快找到血蘭,真有什麽意外發生,消息傳開來,怕是大齊會趁虛而入,整個谟族都有滅族之災……
雖然無法探明楚雁南到底知道些什麽,葉漣卻也明白,此時此刻,自己惟有乖乖聽話才是。
兩人一路無話,很快來至陸家的小農莊外。
看楚雁南翻身下馬,葉漣心知,裏面應該就是那個魔鬼要自己陪着來接的人。
而且既然要自己出面,說明應該是個女人。
不由瞧了一眼楚雁南——明明是個男子,卻偏生比女子還要俊美,也不知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在這樣的男人面前不自慚形穢,并進而能收服這個小惡魔!
這樣想着,心裏竟是隐隐有些好奇和急切。
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葉漣因一直伸着頭往裏面瞧,沒注意腳下,腳踝狠狠的撞到一塊兒凸起的石頭上,疼的頓時“哎喲”一聲。
“小心——”開門的正是家寶,正好看到快要跌倒的葉漣,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扶,葉漣一個收勢不住,一頭紮在家寶懷裏。
“雁南,大哥——”扶疏聽到聲音趕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由一愣。
“這位,小姐,你,怎麽樣?扶疏,你快來扶一把——”家寶還是第一次和一個女子如此接近,太過緊張之下,額頭上汗都出來了,臉也紅彤彤的。
葉漣卻是長出一口氣,幸虧這傻小子伸了把手,不然,自己非出醜不可,至于楚雁南,自己可不認為,他會有那個好心——打過幾次交道,葉漣早就認清了楚雁南的本質,基本上就是一個冷血冷肉見死不救的渣!
果然聽家寶讓扶疏去攙扶葉漣,楚雁南皺了下眉頭,潛意識裏,楚雁南不想任何一個人使喚扶疏。
葉漣心裏一突,沖扶疏擺了擺手:
“無事。”
卻是驚奇的不住上下打量扶疏——不過片刻間,楚雁南周身的冰寒都為之消褪,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眼前這女孩,應該就是那個人渣看重的人了。
雖是小小年紀,已經看出是個美人坯子,特別是身上那種純然幹淨的氣質,讓人油然而生出一種親近之感。
只一瞬間,葉漣便有些理解楚雁南——就如同自己在谟族的深宮中見多了爾虞我詐的黑暗和殘忍,那楚雁南的生命裏,八成也是黑暗肮髒的東西居多,而越是身在黑暗的囚籠,便越是渴望陽光的照耀……
那若是,自己想個法子把這叫扶疏的女孩,也染成黑的呢……
“哎呀——”沒想到剛一放手,葉漣又差點兒被門檻絆倒,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抱,哪知觸手溫熱,擡頭看去,自己抱的不是門框,卻是陸家寶的腰!
饒是葉漣自诩智計百出,這會兒也臊的俏臉通紅。
扶疏卻是瞧得樂不可支——這個和雁南一塊兒來的女子也太可樂了吧,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大哥投懷送抱,和大哥還真是有緣呢!
“這是,須草——”葉漣卻忽然驚叫一聲,不敢置信的瞧着房屋東北角的一塊兒土地,此時已是深秋季節,外面的草兒已經漸漸轉為枯黃,偏是這塊地裏的草竟還是濃郁的綠色。
顧不得腳疼,葉漣一瘸一拐的疾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子,手指微有些抖的撫過那些須草,若是谟族能長滿這樣茂盛的牧草,那些牲畜又怎麽會大批的餓死?自己的子民也可以安居樂業,又何必入侵大齊,血染戰場?
一把握住緊跟在在後面的家寶的手:
“告訴我,這些,這個園子裏的東西,都是,誰栽種的?”
其實私下裏早就和父皇商量過,若是大齊願意給他們一個神農氏的嫡系傳人,那他們願意拿價值連城的寶物來換。可惜神農氏姬家歷代人丁單薄,而大齊又寶貝的緊,甚至即便僅僅是隸屬于神農山莊的人,都不願意讓其他各國接觸到。
這次之所以拿大齊不可能送給自己當驸馬的楚雁南做幌子,就是為了讓大齊皇上産生錯覺,進而放松警惕,達到自己的目的,卻沒想到,這樣一個偏僻的小農莊,卻竟然就是藏龍卧虎之地。
本是勉為其難跟楚雁南跑這一趟,葉漣這會兒卻是慶幸不已。
瞧着緊握着自己的那雙白/皙小手,家寶再次面紅耳赤,吭哧了半天才紅着臉把手給抽出來:
“是我種的——”
不過種子卻是妹子精心培育的,更兼連年改良之下,那塊兒地早成為沃土,這須草自然長得比外界要茂盛的多。
話音未落,卻被驚喜至極的葉漣再次握住手,剛想說什麽,一陣風拂過,須草下面的泥土露了出來,竟是再肥沃不過的黑色,葉漣神情一下失望至極:
“要長在這樣肥沃的土地裏嗎?這須草,也太嬌貴了吧——”
因地理位置使然,谟族土地貧瘠的緊,若是種出這般茂盛的須草須得這樣的沃土,實在是對谟族半點用處也沒有。
扶疏心裏微微一詫,須草自是不會這麽嬌貴,這塊土地本也是相當貧瘠,卻是一年年用須草改良過,才逐漸如此,只是外人并不知須草有此功用,甚而利用不當、适得其反也是有的。
自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些須草的種子全經過自己親手處理!
這些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忙向大哥使了個眼色,哪知家寶精神卻是全部集中在葉漣緊緊握着自己的手上,根本沒注意到扶疏的示意,反而讷讷道:
“不是啊,這塊兒地原也是很貧瘠的,我和妹子侍弄了兩年,土地才變成這個樣子,不是須草,這土地也不會這麽肥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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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可以利用須草把貧瘠的土地變得肥沃?”
“扶疏會種地?”
葉漣和楚雁南幾乎同時道。
和葉漣看着家寶幾乎發光的眼神不同,楚雁南看向扶疏的神情卻有幾許深思。
“那個……”葉漣的眼神實在太火辣了,還有緊緊握着自己的手,竟是怎麽也甩不開,家寶一張臉漲的通紅——若是給家寶一塊兒地,那自然是手到擒來,很快就能侍弄好,可若是讓陸家寶當教書先生,教給別人怎麽樣侍弄這塊兒地,卻實在是太難為人——
家裏一向理論和實踐并重的是妹子啊!
當下可憐巴巴的轉頭瞧向扶疏:
“妹妹——”
“這位姑娘傷了腳,還是別站着了。”扶疏上前扶住葉漣一條胳膊,又笑眯眯沖楚雁南道,“雁南,你去和大哥殺羊,待會兒咱們炖羊肉吃。”
難不成其實這農莊的真正當家人是眼前這小姑娘?葉漣有些發愣,又聽扶疏竟然敢吩咐楚雁南那個魔頭去殺羊,下意識的撇了撇嘴——
連求自己辦事,都那般盛氣淩人的魔頭,會這麽聽話?所謂殺雞焉用牛刀,不過是殺只羊,也敢動用萬軍陣中殺人如麻的楚大校尉?!
哪知一念未必,楚雁南已經聽話的和陸家寶轉身而去。
葉漣險些一口氣上不來,半晌才緩過勁來,打量扶疏的眼神充滿了算計——
這小丫頭果真有些本事啊,能鎮住那個農藝神乎其技的少年人不說,連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在她面前都能化身乖巧小綿羊,若是能拉攏過來……
順手撩起衣袖從左手腕上拔下一個鑲了好些顆珍珠的玉石手鏈——
谟族人喜歡随身帶着些金銀珠寶,葉漣也不例外,兩只皓白的手腕上各戴了好幾只手镯手鏈之類的裝飾品,自然,作為一國公主,任一件都是驚人的昂貴。
這些東西本來當做戰利品上繳了的,只是葉漣既說可以代表谟族臣服,陸天麟便做主,把葉漣的私人物品又還給了她。
這一只手鏈最是光華璀璨,小姑娘沒見過什麽世面,一定會被晃花了眼!
說起來這镯子可是母後所賜,真給了還是有些肉疼的,只是自己這會兒手頭實在沒有其他東西——算了,若真能把小姑娘收服,還是賺的!
不說楚雁南,單是方才那少年能為自己所用,那谟族便會受益無窮。
正好扶疏把水果洗淨了端過來,葉漣笑吟吟的接過水果,随手把手鏈放在盤子裏,咬了一口水果道:
“賞你。”
“賞我?”扶疏一愣。
以為太過驚喜了,把小姑娘給吓着了,葉漣神情益發愉悅,意有所指道:“好看吧?我家裏還有很多呢,只要你一直都這麽聽話,以後還會有賞。”
只要小姑娘愛財,就不怕自己收買不了。
“果然很漂亮呢。”扶疏漫不經心的拿起來把玩片刻,竟是産于谟族河湟境內的雨阗玉,只看這塊玉的成色便知是上品,只是扶疏常年在田裏操勞,實在是嫌這些首飾之類的東西太過累贅——
因神農族人不稀罕什麽世俗爵位,又既不缺吃也不少穿,歷代大齊帝皇實在想不出什麽法子拉攏姬家,便惟有源源不斷的送來各種珍奇寶貝,別說這樣小小的手鏈,便是用一人高的極品雨阗玉雕刻的觀音菩薩,神農山莊都有兩尊。
葉漣嘴角微微上挑,一絲愉悅而又得意的神情在眼底一閃——這丫頭自然不懂得這手鏈的價值,只是他們的父母看女兒得了這樣的好東西,怕是九成九會去求人鑒定,到時候,不怕小姑娘不來舔自己腳後跟……
一念未必,扶疏已經擡起頭來,把手鏈又塞回了葉漣手裏:
“謝謝姑娘,只是我不喜歡戴這些東西,姑娘還是自己收着好了。”
“不喜歡戴?”沒想到扶疏會這樣說,葉漣明顯有些反應不過來,以一種看下裏巴人的不屑語氣道,“傻丫頭,你可知道這手鏈是什麽做成的?不然,你拿回家,讓你爹媽去店鋪裏問問——”
不吓死你!
“我知道啊,這不就是谟族的雨阗玉嗎。”扶疏挑了挑眉,很是無奈道。
明明這姑娘和自己上一世差不多大,這樣叫自己“傻丫頭”真的很別扭啊。
“你知道——”葉漣險些咬住舌頭,再注意到扶疏沒有絲毫波瀾的淡然神色——
不對,怎麽小姑娘眼裏的神情倒反而是認為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可,不可能啊!連這樣精美的手镯都不放在眼裏,難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方才還甜美的水果,這會兒吃在嘴裏竟是無滋無味。
扶疏已經執起葉漣的手,要把手镯重新戴了上去,卻在看到葉漣手腕上的九只镯子時愣了一下,半晌才道:
“姑娘家境雖是不凡,可這些镯子,全是父母的心意,還是不要輕易送人的好,不然,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一片愛女之心?”
難道這女子竟是谟族王室?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
谟族以九為尊,只有帝王家才可以佩戴和“九”有關的飾物。而葉漣戴的這一套九個镯子,扶疏上一世也有兩套,都是谟族進貢給大齊的,皇上直接取了兩套派人給姬家少夫人和小姐送了去,據說這九只镯子很有講究,不止彼此間陰陽玄理相配,更是請活佛做過法事,最是有養身辟邪的功效。
而那镯子上的溫潤珠子正好嵌成一朵花狀,明顯是待字閨中的少女飾物,必然是父母求了來又送給孩兒的。
葉漣抽了抽嘴角,自己果然再次小瞧了楚雁南!竟然只一眼,就看出了自己這套镯子的來歷,可見和楚雁南淵源頗深——
憑女孩的穿着,肯定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而她之所以能懂得這些,明顯應該和楚雁南有關。
在軍營中這幾天,葉漣已經完全接受了關于“楚雁南”出身京中某個世家名門這種說法。實在是別看楚雁南冷血的緊,舉手投足間偏是能處處展現出大齊最上等人家才有的那種優雅。而這種深入骨髓的優雅特質,明顯是從小就嚴加訓導的結果。
說不定,自己手上的東西,楚雁南就有,而且送給小姑娘過——
要不然,小姑娘的神情怎麽會如此淡定?
自己可不信,這世上真有人能做到視金銀如糞土!
葉漣心裏頗有些失望,看來,想要收買小姑娘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只是也并非全無收獲,起碼已經能确知,這小姑娘在楚雁南那個魔頭的心目中地位确實非同一般,或許,這個小姑娘身上應該有哪些自己還不知道的特質——
不覺看向滿園異景,還有那陸家寶說道須草可以改良這塊貧瘠之地時,下意識的看向小姑娘的眼神,自己看的不錯的話,明顯有求救的意味。
這般想着,頓時收起了輕視之心。
“姑娘先坐着,我去後面——”扶疏剛想說去廚房看看,後面就傳來自家大哥的一聲驚叫。
兩人愣了一下,齊齊起身,只是剛轉過彎,卻又同時站住——卻是陸家寶正一身血的呆站在原地,面色蒼白;而他前面的地上,最前面放着顆羊頭,後面整整齊齊放着被切割成四四方方的一塊塊兒羊肉,大小一般無二,排列整整齊齊,雖是些肉塊,卻是如士兵列陣一般前後左右距離位置不差分毫。
家寶已經完全吓傻了,妹妹這是從哪兒認識的一個怪物啊?也不是沒見過屠夫殺豬殺羊,可有誰見過有人一瞬間就把殺羊剝皮開膛切成方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再前後左右列排排的?自己根本來不及躲開就濺了一身血,更可怕的是明明那麽血腥的動作,這人坐起來偏是好看的緊,還有那享受的神情,實在讓人毛骨悚然啊……
葉漣嘴角抽了抽,這家夥就是一戰争狂人吧,真特麽變态,連殺個羊也要一塊塊兒按對戰方式排列:
“楚校尉,真是好雅興啊。”
楚校尉?扶疏眼前忽然閃現出第一次見到楚雁南時,自己那群同樣排列的整整齊齊的羊兒,忽然明白,看來,怕有什麽東西是自己弄錯了的!
“扶疏——”楚雁南愣了下,看看排列整齊的肉塊,手不由一緊——每次手裏掂着刀時,總會不由自主的被那種嗜血的沖動所主宰,卻忘了,這不過是一只羊……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看到扶疏錯愕的眼神,特別是楚雁南不自覺流露出的緊張,葉漣微一思索,便即明白,八成在小丫頭面前,楚雁南從沒有展現過自己血腥殘忍的一面,當即輕輕一笑,“楚校尉不止會殺羊,就是殺人也幹淨利落的很,咱們在楚校尉面前,可得小心些!”
這麽好一個挑撥兩人的機會,自己可絕不會放過。
楚雁南下颚一下抽緊。
“雁南——”扶疏看向楚雁南的神情同樣滿是不贊成,楚雁南臉色漸漸蒼白,卻聽扶疏續道,“殺個羊都不會,切這麽大的塊,可怎麽吃啊。”
“你——”葉漣這次是真咬着舌頭了,抖着手指指着扶疏,“我說,楚雁南,殺人——”
“雁南是将軍,當然會殺人。”扶疏卻是一副毫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