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只一人寬,兩人并肩走便有些窄了。
幾人排排隊,走的十分規整。
這條道叫做黃泉路,沿途生了許多紅色無葉的花,花海綿延沒有盡頭,就仿佛路也沒有盡頭一樣。凡人死後由陰差押送孤零零的走過這條路,罪人需帶上鉸鏈手铐,善人則不用。不過今天。
“我鏈子用完了,你那兒還有多的嗎?”不遠處的陰差嘀咕。
一條長龍整整齊齊的帶着銀光閃閃的手鏈腳鏈,走起路來拖拖拉拉,聲音方圓十裏都能聽見,活像支喪屍大軍。
非常熱鬧。
百而來年都沒這麽熱鬧過。不過轉念一想,人是個很自私的物種,常常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打起來,一場一場的死一大片,這個時候黃泉路想必比現在更熱鬧。
過了黃泉道是三生石。月黛頭一次見這傳說中的石頭,平平無奇的塊一人高大石頭,杵在忘川旁,四周是綿延無盡的曼珠沙華。據說此石在天地破曉之前便在這兒立着,沒人知道這塊石頭在這兒待了多久。
這石頭多用以過路的亡魂回望生前的所作所為,有些像回憶錄,走馬觀花似再次感受自己的一生,反省一輪。由于今日鬼魂衆多,其他鬼也便不說了,蘇子則卻必然是要看一看的。
他渾身僵硬還故作鎮定的走過去。
月黛十分好奇他經歷了些什麽,但偷窺別人的隐私又不大好,正糾結着。司晨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
“三生石所映照出的東西旁人是看不見的,只與那些記憶有關的人能看見。”
月黛吓了一跳,縮着脖子點頭。
他靠的太近了。
司晨看她,眼神難以捉摸:“不論神鬼,六界內外都可分辨。”
月黛有些愣愣的,他卻已經站直了。
蘇子則臉色本來就不好看,從三生石上下來時不能從臉上看出什麽,只覺得有些愣愣的,仿佛是有點傻了。
他站了片刻,擡腳往前走去。
再往前去就是奈何橋。
奈何橋前就是孟婆湯,再往前就是輪回道。不過罪大惡極的人是不用喝孟婆湯的,而是直接去審判司。
奈何橋下是忘川。
走在這小橋上,每一步都嘎吱作響,仿佛随時都會散架。月黛走的心驚膽戰。
“我聽聞忘川中有許多怨魂,每當橋上有人走過時下面便會翻湧不止,原來也是謠傳嗎?”周易心大膽肥,伸頭看着那黑漆漆的忘川水。
水如墨汁一般黑,如死水一般靜,黑黢黢的水面上光潔如鏡,沒有任何倒影。
陰差觑了司晨一眼:“可能……今天人比較多吧。”
不想走到半截,這位鬼兄就被打臉了。
那黑黢黢的河水猶如煮沸了般,噗噗騰騰地翻起水泡,伴随着一只只枯槁般的冤魂哀嚎着往橋上攀。
這橋鬼差不知走了多少遍,見怪不怪,只覺得臉有些疼。這一座橋上的,包括月黛也都算見過世面的,皆一臉冷漠,周易還停下逗了逗這些張牙舞爪的東西。
忘川下的冤魂幾千幾百年的都有,他們被執念所困,不願離去,最後在千百年的消磨中漸漸喪失神志,淪為忘川幽魂中的一員。
快走到盡頭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後面緊接着停了一串。
周易正和久機子東拉西扯,在後面嚷嚷:“怎麽了?”
月黛也想知道。
久機子站在橋頭,一動不動。
忘川中的鬼魂還在上下撲騰,動作愈加激烈,像受了什麽刺激一樣,更多的鬼魂從忘川底爬出來,争先恐後的往橋上湧。
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這些鬼魂是想往蘇子則身上撲。
不遠處等孟婆湯的鬼魂們一邊排隊一邊看熱鬧。
鬼界是個神奇的地方,它神奇就神奇在不能使用靈力。周易和久機子兩人在最後面,相當于在橋中央,惡鬼們網上爬的水珠濺到兩人身上,周易已經在後面嚷嚷了。
蘇子則在仙人、人、妖、靈、鬼的各路注視下,終于動了一動。他像個剛上好發條的人偶一樣,先是半邊身子動了下,頓了下,扭過身子。
他先是拿出捏了一路的白瓷瓶子,遞給月黛。
淑妍在那裏面。
月黛愣了下,忽然明白他對說的那句憐憫,疑惑中帶有些惶恐的雙手接過。
“多謝。”
他面色難看的吓人,月黛總覺得他下一秒就會倒地不起。
她這麽想着,蘇子則往回收的手突然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肩膀上,在衆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狠狠一拽,月黛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他硬生生将自己的鎖骨掰斷,拽了出來。
他胸前的血浸染很快透了衣裳,一直往下面蔓延。
月黛看着那血淋淋依稀可見的骨髓的東西,恐他這個也是遞給她的,不覺後退半步:“你、你你你你不疼嗎?”
他一點表情都沒有。
司晨将月黛往後讓了讓。
月黛到他身後才發覺跟在後面的久機子和周易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退到了橋的另一邊。
忘川中撲騰的惡鬼這會更像是着了魔一樣往橋上爬,一層疊着一層,好像大風卷起千層浪,一張張蛻皮發黑的臉争先恐後的往上擠。他們挨到橋便化作一團黑水,又漏回橋下,很快又凝聚成型再次反撲過來。
小木橋上零零散散的掉了許多小顆的骨節,眼珠或是手指頭。
月黛不禁往前靠了靠。
蘇子則不知念了句什麽,他手上血淋淋的骨架閃着熒光,變成了塊玉石的模樣,上面依稀刻着什麽。
玉石閃爍起光輝的時候幾乎是所有的惡鬼都撲了過來,這架千年老橋都晃動起來,鬼差面粉一樣的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
月黛有些好奇,還沒看清那東西刻了什麽,司晨已經收了過來。以荷包封着,納入袖中。
玉石從他手中拿走的那一刻他仿佛一下子蒼老許多,他又看了眼月黛。
月黛知道他在等一個肯定,确認保護淑妍不讓她魂飛魄散的肯定,可是想起那些因他而破碎的家庭,月黛只想給他個大耳光子。
司晨适時的擋在她面前,冷聲道:“走吧。”
蘇子則似乎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抿緊了唇,拖着叮叮哐哐的鎖鏈往裏走。
他通往的不是孟婆湯,更不是輪回道,而是個一眼望去裏面只有紅和黑兩種顏色的入口,那扇大門打開的一瞬間,血肉模糊的東西怪叫着往外擠,很快又被鐵環套住脖子,狗似的被拖回去。
蘇子則進去後大門猛的關上,門上的匾額寫着“一層地獄”四字。
月黛百來年的世面沒幾天見識的多,深覺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他還能出來嗎?”
司晨說:“五百年之後吧。”
承歡膝下幾乎是所有平凡人生來就享有的,不論陪伴的是父母或是祖父母再或其他人,再慘一些的雖不受人待見,但絕不到人人厭棄,害怕,無人搭理。
因為自小沒有人和溝通講話,蘇子則直到六歲才會說話,十來歲才能吐出完整的句子。
而因為自出生就受鬼魅在體內撕扯的痛苦,他有時候甚至感覺不到痛。并不是沒有痛覺,只是已經麻木了。
遇見淑妍之前,他就像被栓在井底的青蛙,繩子勒到皮肉裏面也不知道疼。淑妍的出現讓他的繩子得以解開,也是淑妍帶他跳出陰暗腐臭的井低。
他才知道原來這世間有光、有甜有辣有燈有夕陽西下有大漠孤煙,有喜有樂有春風得意有柳暗花明,原來是那樣精彩。
而這些精彩全來源于淑妍。
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從不曾見過太陽。
故事的轉折來的突兀又可怕。
蘇子則的師父是個腦子不正常的魔修,最喜孩子的血,他從各個地方擄來的孩子能吭聲的全藏在山裏,放了血不能吭聲的順手埋在蘇家院子裏。
蘇家完全不知道此事,那個魔修做事也不是十全十美,最後消失的孩子在蘇家的院子底下被發現。
這件事需要人來承擔,淑妍好巧不巧的出現在魔修的眼裏。
一只本領低微的妖精是再好不過的用來息事寧人的替罪羔羊。
蘇子則被支走,無緣無故要他出遠門,他能察覺到異樣,可沒想到他們在打淑妍的主意。答應父母出門時他甚至在想,自己慢慢與他們相處,他們可能不會再害怕自己了。
回到宅子,上上下下遍尋不到淑妍的蹤跡。
那個魔修的師父剛畫完一副陣,聽他問淑妍,收了筆,漫不經心道:“哦,那個小妖啊,已經死了。”
整個宅子裏屬于淑妍的氣息已經消失的幹幹淨淨。
“死……了?”
死了,在他離開的三天裏,被綁在柱子上活生生煎熬了三天,直至魂飛煙滅。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要把他最後一絲光亮掩埋。
滔天的恨将他淹沒,長年累月根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