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紀桑田是王洙帶進宮裏來的,最後也是被王洙送出宮去的。
紀桑田對王洙笑道,“你裝的挺像,我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你是個女人。”
王洙也不客氣回道,“你沒看出來也沒什麽奇怪的,你沒看出來的事情還多的很呢!”
是啊,謝元修對她有多好,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只有她看不出來,她有時候确實眼盲心也盲。不過等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愛的人也同樣愛着你的時候,那種感覺還是很甜蜜的,紀桑田想到這些,心裏美滋滋的,和王洙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笑了。
“以後好好聽謝太醫的話,他是個很聰明的男人,這男人恰好還不算太壞,好好珍惜,他等了你很多年,殿下也祝福你們。”王洙送給紀桑田一個紫檀木镂空雕花匣子,“裏面是殿下送給你們的玉如意,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紀桑田謝恩接過,目光落在王洙面若桃花的臉上,心裏為她可惜,“公公也為自己打算打算吧,總不能一輩子都……”
王洙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紀桑田也不再多說什麽,王洙竟然是女人,那之前讓她覺得奇怪的現象就都可以解釋了。不管是王洙對蕭狄有意還是七殿下對王洙不一般,這些都不是她能插手的事。王洙的身份是個死忌,只要她是王公公一天,想要在這個宮中平安的活下去,就不能和任何一個男人有牽扯。
她不多問,也是不想勾起王洙的心思,畢竟這個年紀的少女,平日裏見到的都是各種各樣優秀的男子,少女懷春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只希望她好自為之,能夠在這個宮裏平安的活下去。
溫良玉和李忠站在皇城外等着紀桑田出來,王洙将紀桑田交給溫良玉,溫良玉千謝萬謝,又給了王洙一大包金子,王洙毫不客氣的收下了,臉上的表情像一朵綻放的菊花,讓紀桑田一下子明白了什麽叫見錢眼開。
紀桑田站在一邊,看着裝男人的溫良玉和裝太監的王洙你來我往的寒暄,有些想笑,但又忽然想到,明明都是女兒身,卻要因為無可奈何的原因去僞裝男兒,其實也是很可憐的。
王洙走了,溫良玉呼出一口氣,這才側着頭斜眼看紀桑田,看歸看,卻不說話,桑田知道她在等自己先開口。
在愛情這方面,她無疑是個勝利者,有大方的權利和義務,她知道溫良玉不是壞人,便把謝元修入獄的前因後果都和溫良玉說了。
溫良玉看她毫無保留的告訴自己,緊繃的面色漸漸和緩,聽完只是道,“自作聰明的臭小子,還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紀桑田笑笑,跟在溫良玉身後上了馬車。
紀桑田問溫良玉,“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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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你的老熟人。”溫良玉瞥了紀桑田一眼,“怎麽?怕我吃了你?”
紀桑田搖搖頭,也沒說話,只是無奈的笑了。她有的時候真的覺得溫良玉很幼稚,就像小學時喜歡拉幫結派還覺得自己特別牛的大姐大一樣,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麽掌管溫家偌大的家業還沒把溫家搞破産的,還是她只有沾上謝元修的事才這麽幼稚?
秋雨此時正跪坐在案前抄寫佛經,而秋香在一旁侍立研墨。
溫良玉帶着李忠、紀桑田風風火火就進了秋雨的院子。
“當……當家……您怎麽回來了……”秋雨被關了緊閉,溫良玉為此和謝元修大鬧一場,最後心灰意冷離開京城散心去了,秋雨沒想到這才十多天她就回來了,回來時還帶着紀桑田和李忠,不自覺的手一抖,手裏的筆拿不穩,“啪”一聲掉在了地上,咕嚕咕嚕的滾到了紀桑田腳下。
溫良玉怒道,“你們兩個倒是好大的的膽子,謝元修出了事為什麽不找人通知我?”
若不是溫良玉遠游時遇到京城故交,她都不知道謝元修出事的消息,這兩個丫頭也沒傳信給自己,好在謝元修是沒事,要真出了什麽事,她錯過了救他的時機豈不是要悔恨終身?
“姐……你!”秋香不可思議的看着秋雨,謝元修一出事,她就求着秋雨趕快通知當家的回來救人,可秋雨兩頭瞞着是怎麽回事?
衆人這下子可是明白了,秋雨以為謝元修這次真是完蛋了,不通知溫良玉是為了延誤救謝元修出來的時間,她這是記恨上了謝元修,巴不得他死在裏面。
秋雨求助的看了李忠一眼,李忠只是不忍的別過頭去,秋雨忽然就笑了,挺直了腰板目光冷冷的回視溫良玉,“為什麽要讓人通知您?您為謝大少操心的事還不夠多?您這麽為他,他可有對您回報半分?秋雨只是不忍您被他利用終生罷了,他死了最好,您也可以早日解脫,所有人都解脫了……”
“你胡說什麽!”李忠上前來捂秋雨的嘴,秋香只是呆呆的看着秋雨,整個人都怔住了,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看着薛靈芝追着肖式滿院子跑的場景,那一刻,她看到了不一樣的祖母和母親,而她知道,她下一刻又要看到不一樣的姐姐了。
溫良玉呵斥李忠,“放開她!讓她說!”
李忠只得聽令,以眼神示意秋雨不要再胡言亂語,可是秋雨今日是一心撕破臉,根本不看李忠。
“謝元修把你們都當狗玩弄,當家的又把我們姐妹倆和李忠當狗一樣使喚,呵,當家的願意當謝元修的狗,李忠願意做當家的狗,謝元修願意當紀桑田的狗,可有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當你們的狗?”秋雨聲音嘶啞,歇斯底裏的咆哮,模樣也變的猙獰可怖,“你們這些所謂的顯貴視人命如草芥,你們遲早都會有報應!”
溫良玉握緊了拳頭,指甲嵌進肉裏,面色極其冰冷,“你!你們自從來了溫家,我幾時虧待過你們?我待你和秋香與親姐妹有何異?我把的兒子視若幾出,而在你的眼裏,我只是把你們當成狗?”
“好姐妹?”秋雨冷笑一聲,“真是不敢當啊!李忠娶我過門不過就是為了找個信得過的下人伺候你,呵,親姐妹?親姐妹用得着整天提心吊膽的看你臉色?當家的你別太天真了,這個世界殘忍的很,不是你以為是什麽樣,就得是什麽樣!”
溫良玉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罵,氣的有些站不穩,桑田和李忠眼尖,同時要上去扶她,跪在地上的秋雨見了此情此狀,唇畔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紀桑田叫李忠把溫良玉帶下去,溫良玉不知是不是傷心至極,任由李忠攙扶着走了,紀桑田蹲在秋雨面前,伸手去捏她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我那封信,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秋雨笑意更深,就像個為自己惡作劇無比自豪的變态一樣。紀桑田望着這張又美麗又猙獰的面孔,心裏唏噓的不行,“你早就恨上我了是不是?從我害你娘被抓走的那一刻,你就恨上我了是不是?”
這個世界上知道她紀桑田會寫字的人不多,知道她紀桑田只會用炭筆寫字的人更少,而見過她炭筆字的,除了當時一起念書的這姐妹倆,紀桑田已經想不出別人。
當時秋香年紀還小,肯定是模仿不出來她的字的,秋雨從小就聰明過人,能做到騙了謝元修的程度,恐怕只有她一個了。
讓紀桑田震驚的是,她原以為自己好歹也救過秋雨一命,秋雨不應該如此恨她,可她以前全然忘了,對有的人來說,恩德不值一提,只有仇恨才會銘記于心。
“我來替你算算,你到底恨多少人。”紀桑田松開手,秋雨白皙的臉上還有她的指印,“你娘與人私通,毀了你的家,又和趙括合謀害你,所以你恨他們;你祖母和你爹對你娘非打就罵,所以你恨他們;我害得你們家家破人亡,你也同樣恨我;你這些年被迫屈于溫良玉之下,你恨她;李忠娶你不愛你,你恨他;謝元修關你的緊閉,你恨他……你恨的人還真不少呢,只是你恨的每一個人都對你有恩,你心裏也挺矛盾的吧!”
秋雨眼圈有些紅了,仍是倔強的睜着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算了,不說別的了,說說你不恨的人吧。你弟弟紀昭被你丢在京郊驿館,八歲大的孩子被人呼來喚去,一雙小手上面卻都是老繭,你對你珍愛的人也不過如此啊!”
“你!”秋雨這才有一分情緒波動,她完全沒想到紀桑田會知道紀昭的存在,忽然就抓住紀桑田的袖子,“你把我弟弟怎麽了?”
在一旁吓傻了的秋香也意識到什麽,匍匐爬了過來,“昭兒他!”
紀桑田:“他好的很,年紀小,又懂事,三觀正,完全看不出來是你們倆的一母同胞,為了不讓他學了你們的陰毒卑鄙,我看你們以後也不用見他了。我會叫他認我做姐姐,以後只叫我一個人姐姐。”
秋雨是明白人,聽紀桑田這麽說,就知道紀昭不但會安然無恙,還會真的過的很好,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過……”紀桑田哪能這麽放過她,“你猜猜,溫當家有沒有你想的那麽寬容大度?你猜你今天鬧了這一場,她會怎麽對待你的兩個兒子?怎麽對待你的妹妹?”
“呵。”秋雨不屑的看了紀桑田一眼,她對這點完全不擔心,溫良玉恩怨分明,又有李忠在,溫良玉處置她絕不會牽連無辜。她對溫良玉太了解了,否則也不會真來鬧這麽一場。
紀桑田笑道,“就知道你不擔心,不過你說我要是從中挑撥挑撥,你在世上難得的幾個不恨的人會不會因為你被趕出溫家,從此過上颠沛流離的生活?”
“我不信你敢!”秋雨想去抓紀桑田的臉,被紀桑田巧妙的避開。她這種反應,紀桑田知道她已經信了,看她惱羞成怒的樣子,紀桑田痛快了不少,得意洋洋的離開了秋雨的院子。
三天後。
紀桑田端着藥喂給溫良玉喝,“我都已經替你出氣了,你還有什麽郁結于心的?”
溫良玉長這麽大,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虛弱過,前幾天被秋雨這麽一鬧,急火攻心就卧床不起,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什麽精神都提不起來。
紀桑田說,“差不多得了啊!你病也病了,氣你的人一個被關在天牢裏,一個被李忠送到別院去了,最後還得我親自服侍你,你還有什麽不滿意啊!”
溫良玉冷哼一聲,有氣無力道,“不是還有一個你麽?就差你沒遭罪了,我這口氣出不來!”
紀桑田笑了,“那你倒是出氣啊!我人在你手裏,你可以找人把我扔井裏,或者把我綁到別莊去和秋香秋雨做伴,再不濟你還能恐吓我,你不是最喜歡恐吓我了嗎,見我第一面就恐吓我,不是說要滅了我全家嗎?你去啊去啊!”
這一下,兩個人都笑了,溫良玉無奈道,“當初真應該滅了你全家,否則你也不會小人得志在我面前張揚。出氣有什麽用,還不是我前腳收拾你,謝元修後腳就來找我算賬?”
紀桑田知道她這次是真的看開了,點點頭,“對,他肯定不會饒了你。”
溫良玉咳了幾聲,“你盡情的去告狀,叫他來找我,看他出的來出不來!”
紀桑田替她順了順背,“我一定會好好告狀的,等他出來再說吧。不過我看他不太想出來了,天牢的飯香的很,他那麽樂在其中,我哪好意思打擾?我不管他了,離家那麽久,我也要回楚州了,帶着昭兒一起回去。”
“帶昭兒做什麽?”溫良玉詫異道。
“我爹娘一直覺得虧欠我二叔一家,把昭兒交給他們是絕對可以放心的。我爹娘雖然看我不順眼,但是肯定不會虧待昭兒。”紀桑田說,“如今我二叔被你也送去別莊,昭兒只能跟着我,我不介意帶着他,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爹娘年紀大了,我不能留在楚州照顧他們,雖說我心裏怨他們,可是畢竟是我爹娘……”
溫良玉也說,“是啊,畢竟是骨肉至親……”
紀桑田陪溫良玉說了一會兒話,見她心情好轉,方道,“李忠在外面一直跪着,你打算把他怎麽着?他雖然做了不少糊塗事,心卻是向着你的。”
“是啊,比我自己的表弟對我還好,叫他進來吧,我跟他說說話。”溫良玉疲憊的倚在靠墊上,等着見李忠。
“嗯,那我出去了,你別為難李忠,我還等着李忠給我張羅回楚州的馬車呢!”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倒數第二章~
☆、終章
紀桑田帶着九歲的紀昭回到楚州,這一路雖說不上颠沛流離,但舟車勞頓還是有的,紀昭很懂事,沿途不吵不鬧不叫苦,還經常反過來照顧紀桑田。
紀桑田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孩子,他目光純淨,毫無邪念,心裏也像是明鏡一般,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九歲大的孩子比秋香秋雨懂事多了。
他隐隐約約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從不多問,紀桑田猶豫着要不要把他們紀家兩房一團亂麻的破事從頭到尾給他理一理,可他卻道,“桑姐姐,我相信你是好人。”
紀桑田捧着他稚嫩的小臉,忽然間什麽都不想說了。作為一個當事人,這事經她之口說出難免偏額一方,她肯定是覺得自己永遠是對的,二房永遠是錯的,過早的讓這個無辜的孩子相信自己的父母不是什麽好人真的好麽?
算了,順其自然吧!
紀桑田一行人到達楚州時已經是日落黃昏,彼時宋玉正坐在鋪子門前的小板凳上,懷裏是襁褓中的嬰兒,她手裏拿了個撥浪鼓輕輕晃着,逗的懷中不谙世事的嬰兒眉開眼笑,宋玉也跟着笑,眼角擠出淺淺的細紋,但是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屬于女人的風韻。
夕陽西下,昏黃的光線投射在宋玉的身上,紀桑田只覺得宋玉從來沒有這麽溫柔過,雖然這溫柔不是對她,但她卻一點也不嫉妒。
宋玉得償所願有了兒子,那也并沒有什麽不好。這個時代重男輕女,許多人家視傳宗接代為頭等大事,紀桑田對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表示不屑,但也不會用時代局限性去苛責這些人。
紀桑田也許不能融入這個時代,但她也沒想過去改變這個時代,能夠不被這個時代改變,也沒有人去逼她改變,光是這一點她便覺得自己還算是幸福的。
這時,紀聲言從門裏出來,彎下身子把宋玉拉起來,又伸出手去逗那嬰兒,一家人站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
紀桑田有些不忍打破這和諧,和點珠紀昭站在對街遠遠的看着,心想要不要去住客棧?
正在這個時候,紀聲言忽然擡頭,恰好與紀桑田的目光相接,随即他慈父的笑容僵在臉上。
紀桑田嘴角抽了抽,看着朝自己走來的紀聲言和宋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大伯!大伯母!”
還是身邊這個孩子先發聲打破了沉默,紀聲言夫妻倆不認識紀昭,有些面面相觑,紀桑田解釋道,“這是……昭兒……”
“昭兒?”宋玉上前摸了摸紀昭的臉,紀昭說,“桑姐姐帶我回來看大伯父大伯母。”
宋玉拉起紀昭的手帶他回家,又滿眼是淚的看看紀桑田,“我的好閨女,總算回來了……”
紀桑田:“……”
“怎麽還不進來?”紀聲言和宋玉要回屋去,見紀桑田站在原處,轉身問她。
“哦……”紀桑田應道,“這就來。”
紀桑田和點珠去馬車裏搬大箱小箱的東西,都是給紀聲言夫妻倆帶的禮品,紀聲言也上前幫他們一起搬,嘴裏還嘀咕道,“都是一家人,還帶什麽東西。”
杏兒是紀桑田當初帶回來的丫鬟,所以和紀桑田難免更親一點,她見到紀桑田回來開心的不得了,但嘴巴跟不上腦袋,都不知道怎麽表達。
宋玉給杏兒塞了幾兩銀子,叫她去楚州最好的天香樓買只乳鴿,再去老字號萬寶樓買些醬貨回來,自己則要親自下廚為女兒置辦飯菜。
小時候都是宋玉做飯,紀桑田吃的很理所當然,可是現在她卻有些不好意思,或許是和宋玉生分了,做不到再心安理得的享受她對自己的好。
紀桑田也跟去廚房,被紀聲言攔住了,“你娘好久都不下廚了。”紀聲言說,“你就讓她忙活吧,她是真的想你。”
紀桑田心情很複雜,紀聲言聲音變小了,又說了一句,“爹……爹也想你了……”
紀桑田:“……”
紀桑田擡頭,愣愣的看着有些滄桑的紀聲言,他的鬓角斑白,皮膚也變的松弛了,很多年前背着她和她訴苦、埋怨自己沒用的紀聲言如今一臉老成。那個時候她年紀還小,可紀聲言卻很信任她,和她毫無保留的說自己的心裏話,如今她長大了,紀聲言卻再也不會說那些話了。
她忽然間發現,變老,無論是樣貌還是心态,似乎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點珠,你去幫幫我娘。”紀桑田不想和紀聲言單獨相處,總覺得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便借口道,“我去看看弟弟……”
她這個弟弟生的很讨人喜歡,皮膚白皙,胖嘟嘟的,臉上都是肉,名字是紀憶。
紀桑田一看見他就喜歡的不得了,她發現自己最近很容易喜歡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談了戀愛就母性大發。
“咳咳!”紀聲言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的身後,紀桑田心想,他怎麽又跟過來了,紀聲言一本正經的問她,“跟你娘多學學,快要出嫁的姑娘,以後為人母別什麽都不會,該收收心了。”
紀桑田眨眨眼,出什麽嫁啊!不會她一回家就又逼婚吧?她已經有謝元修了啊!
紀聲言語重心長道,“桑田啊,謝家也算個大戶,規矩多,你以後可要懂事些,雖然你沒有公公婆婆,但也別仗着小謝大夫寵你,你就無法無天。”
“你……你怎麽知道……”紀桑田心想,她回來以後話都沒和紀聲言宋玉說幾句,這幾個月的經歷還沒來得及說,但是紀聲言和宋玉都不問她,想必是謝元修派人過來提前說過了吧……不過……雖然她只會嫁給謝元修,可她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順利的嫁過去,紀聲言這麽斬釘截鐵真的好麽……
紀聲言剛要開口再說些什麽,點珠就過來叫兩人過去吃飯,紀桑田要把紀憶抱過去,紀聲言說,“別帶他過去了,咱們一家三口坐下來好好聊聊。”
紀桑田只得把紀憶交給乳母,心裏七上八下的跟在紀聲言身後往前廳去。
紀桑田沒有什麽胃口,可是宋玉一個勁兒給她夾菜,逼的她不好意思不吃,每次想撂下筷子,紀聲言也得插句嘴,“你太瘦了,多吃一些。”
紀桑田快要撐死了,但想到一直吃東西就能少和她爹娘說話,吃不下去也得塞,只覺得那些咽下的食物都頂到了嗓子眼,異常難受。
紀聲言撂下筷子,表情有些為難,“桑田,仔細想想,是爹這些年委屈了你……”
紀桑田聽着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呢,這不是紀聲言小時候最愛對她說的麽?怎麽現在又要來一遍?她頓時噎住了,猛灌了幾口酒,咳了一陣。
紀聲言叫她慢點吃,然後嘆口氣道,“爹有了憶兒愈發覺得虧欠你,你跟着爹從來就沒過過好日子……爹上回還失手打了你……爹事後也很後悔……”紀聲言将杯裏的酒一飲而盡,宋玉在一旁垂淚,紀聲言接着道,“幸好你跟了小謝大夫,以後有他照顧你,爹放心了……”
紀聲言是真的後悔了,他之前看這個女兒怎麽看怎麽覺得刺目,可他這個女兒離家的時候,他又覺得時時憂心,家裏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到了最後就剩下吃老本,差點做不下去關了鋪子。
他這個時候才發現女兒在身邊的好。
他這個女兒雖然不如別人家閨女安分,可會做生意,又有設計天賦,家中生意沒有她不行。仔細想想,他們家能搬出窮茅屋,都是依賴他的女兒,沒有他的女兒,他什麽事都做不成。
宋玉沒有喂養紀憶的奶水,鋪子生意又不好,連乳母都請不起,紀聲言腸子都快悔青了。而就在這走投無路的時刻,謝元修的聘禮送到了紀家,解了紀聲言的燃眉之急。
得知自己的女兒與兒時玩伴重逢,紀聲言也為女兒高興,運送聘禮的人告知他紀桑田相安無事,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女兒……不管是讓他愛還是讓他恨,他都是在乎她的。
“啊?謝……謝大哥把聘禮都送來了?”紀桑田先前差點被噎死,這下又差點被嗆死,“什麽時候送的?我怎麽不知道?”
“就在前幾日,我們……我們答應了這門親事……”宋玉吓了一跳,知道她的女兒是那種萬事随心不能委屈半分的性子,所以再也不敢替她随便答應親事,可聽提親的人的意思,自己的女兒明明是和小謝大夫情投意合,難道不是這麽回事?“桑田,你不會不想嫁吧?”
紀桑田:“……”
宋玉怕女兒生氣,再與他們夫妻倆生了嫌隙,連忙道,“桑田,你要是不願意嫁,娘就把聘禮退回去!”
“不不不……”紀桑田有些不好意思,“要不還是嫁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紀桑田時不時溜到庫房看看謝元修的聘禮,她拿着單子對了對,發現這家夥給的聘禮真不少,讓她不禁為自己的嫁妝有點發愁……
“大姐,你看這怎麽有一張紙……”紀昭在庫房的角落發現了一張紅色的箋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紀桑田将這封折疊的很整齊的箋子打開才發現這也是一封聘禮單子,落款是………
肖迪。
肖迪……不就是她認識的那個蕭狄麽……再看看這單子上的筆跡,就是那蕭狄沒錯……
她給自己下過聘?
紀桑田拿着這單子去找宋玉,宋玉告訴她,這個肖迪正是她離家出走之前幾天上門提親的那個人,她當時被委屈淹沒了神志,根本就不關心對家是誰,再加上紀聲言的一巴掌,她果斷幹脆的就離家出走了……
紀桑田這下子什麽都明白了……
一個月後。
謝元修從牢裏放了出來,而謝軒卻因意圖謀害皇親、陷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被打入天牢。
謝軒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他下的瀉藥怎麽就變成了毒藥。
謝清一把年紀,再無年輕時的冷傲清高,跪在地上求皇上饒恕謝軒一條性命。皇上大怒,喝道,“朕憐你謝氏一族曾有救主之恩,已經是對謝軒法外開恩,否則以他的罪行,朕完全可以誅你謝家滿門!如今只處置他一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你可真是太讓朕失望了,你讓朕如何再信任你?如何再信任同德藥堂?”
謝清被皇上訓斥一頓便趕出了宮,之後便卧床不起,最後主動提出到鄉下去養病。
謝元修也知道老爺子的個性,口硬心軟,平時雖然罵他二叔罵的痛快,可骨肉之情也是不能割舍的。不管謝軒犯了什麽錯,老爺子都是選擇原諒。
謝大奶奶懷謝元修時,謝軒為了不讓大房生出長子嫡孫,便在謝大奶奶的安胎藥裏動了手腳,如果不是謝大奶奶身子向來硬朗,恐怕當年便是一屍兩命。
謝元修九歲時無意中偷聽到謝軒兩個親信的談話得知自己母親早逝的真相,便把這一切告知了謝賢,謝賢只是告訴小謝元修:不得胡言。
小謝元修不甘心,又去把這事告訴了謝清,第二天便發現那兩個小厮失足掉到了井中——死了。從那一刻起,謝元修再也沒有把這事告訴別人。
他從那一天便下定決心:既然你們要粉飾太平,那我就算豁出一條命也要攪了你們的太平。
他處心積慮研制可以和同德藥堂對抗的丸藥,他勤奮學醫方得考入太醫院并占有一席之地,他在貴妃和皇後兩邊小心周旋才有了今天。
如今,他二叔已是将死之人,他又替皇後扳倒了貴妃,除了那個能與她攜手為伴的人,他此生已沒有什麽心願。
半年後。
謝元修将同德藥堂交給他三叔謝瑜,自己則從謝家搬出,另買了間不大的宅子,只帶走了金洪一個仆人。
金洪有些可惜,“哎,大少爺,您把謝家交給三爺,三爺膝下又沒有兒子,百年歸老後謝家不還是要到二房的二少爺和三少爺手裏嗎?”
謝元修揚眉道,“那又如何?那個時候的謝家還是現在的謝家麽?花無百日紅,以後的日子走着看吧。”
“诶?您是不是走錯了?”金洪歪着頭道,“這不是回家的路啊!”
謝元修笑道,“你少奶奶想吃乳鴿了,昨晚上還跟我說了,今天不帶只乳鴿回來我也別回來了。”
金洪一臉同情的看着謝元修,他們家向來不可一世的大少爺怎麽自從娶了媳婦就沒脾氣了呢……
“大少爺,小的以前真沒看出來您……這麽懼內……”金洪聲音越來越小,怕說了謝元修不愛聽的話,可他這話不說出來又難受。
謝元修像是沒聽到似的,又接着吩咐道,“今天晚上我打算帶你大奶奶去夜市逛逛,你要是跟着就離遠些,別讓我們看到你,聽到沒有?”
金洪:“……”
————————————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有個後記和一兩個不會很長的番外,謝謝一路支持~感恩~
☆、後記
後記
謝元修花了三倍價錢從蕭狄那裏買下了那間文房鋪子,紀桑田知道這事後先是背後吐槽蕭狄獅子大開口、專賺黑心錢,後又數落謝元修有錢沒處花。
“我覺得咱們倆就不應該財政獨立,我就是管你管的太松了,你才會這麽大手大腳亂花錢!”紀桑田想到謝元修一天之內就敗了那麽多銀子,簡直心塞的不能自持。“你有錢沒處花給我花啊!”
謝元修倒在太師椅上,拿書遮着臉,紀桑田上前把他的書搶過來,謝元修很無奈,“我不就是給你花的麽,再說了,我花錢你不是會賺錢麽。”
紀桑田被他搞的哭笑不得,自己嫁給謝元修快一年了,整天閑在家裏沒事做。宅子裏沒有幾個下人,人口少,生活也簡單,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他們的二人世界。比起住在謝家老宅每天夾着尾巴面對一堆亂七八糟的親戚,她現在的日子可以說惬意逍遙的很,就是一點,她太閑了……
前幾天和謝元修抱怨自己這種長草的生活狀态,謝元修問她,“閑點不好麽?”
“不好不好,你又不陪我,我自己在家裏真的很難過啊……”紀桑田眨眨眼,“咱們要個孩子吧?”
謝元修當時沒說話,沒過兩天就買鋪子叫她自己做生意了……
謝元修問她,“現在你還閑着無聊麽?”
紀桑田坐到他的腿上,整個人挂在他脖子上往他懷裏蹭,“要個孩子吧?你半夜被召進宮我一個人睡不着,有個孩子陪我還可以給我暖暖床。”
謝元修摸摸她的後腦勺。
紀桑田有些急了,“你就是不想要孩子是吧?為什麽不想要?”
謝元修實在嫌她吵,按着她的脖子将嘴唇湊了上去。
“嗚……”她還沒有說完呢……
“每次都這樣,一說到孩子他就回避問題。”點珠往紀桑田臉上撲粉,紀桑田的嘴巴一直動啊動。
點珠無奈了,“夫人,您先別說話,這粉都撲不勻了。”
紀桑田悶悶的閉了嘴。
點珠給紀桑田上好了妝,見她一副怏怏的樣子,安慰道,“夫人,孩子這種東西就看個緣分,強求不來的。爺寵您,還不逼您生孩子,這不是挺好的麽。”
“可是……”紀桑田前些日子去別莊看謝老爺子,謝老爺子說自己沒幾年活頭了,她當時聽了忽然就很難過,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裏,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不想惹人閑話,更何況自己又是打心眼裏喜歡孩子的。
點珠眼珠轉了轉,一副有話藏在心頭不吐不快的樣子,“夫人,您說,會不會是爺的問題?”
畢竟不想要孩子的男人太少了,謝元修這種反應讓人不得不懷疑。
紀桑田紅了臉,“你……你別胡說……他挺好的!你這丫頭什麽嘴啊!”
點珠道,“不是,不是說那方面,是不是身體不好?您說你和大爺成親這一年來這麽……這麽的……恩愛……就算是有心避免,難道就沒有情難自禁的時候?”
屋裏那主仆倆的聲音越來越小,謝元修站在廊下,氣的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一連幾天晚上,謝元修一反常态,沒有再碰過紀桑田一下。
任紀桑田怎麽暗示他,他都坐懷不亂。
兩個人背對背躺着,紀桑田不知道怎麽招惹他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生氣了。
紀桑田從後面抱他,又去親親他的耳朵,“睡了嗎?”
“睡了。”他悶悶的應了。
紀桑田将臉貼在他的背上,心裏也有些郁悶,一個男人不但不願意和她生孩子,連碰都不想碰她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七年之癢?不對啊,這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