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良玉蹲在地上,将那些卷軸一一展開。
這畫卷上畫的都是同一個女子,女子或淚眼朦胧,或梨渦淺笑,但不論是何神态,對溫良玉而言都是一個熟悉的再不過的人。
溫良玉将這些卷軸放回原處,自己則蹲在謝元修身前,看他安詳寧靜的睡姿,心裏幾分惆悵幾分酸澀。
天色漸漸陰沉下來,謝元修再睜眼的時候已是滿室燭光。
他将溫良玉給他披上的衣服脫下,挂在椅子靠背上,問坐在一邊喝茶的溫良玉,“表姐,你一直都在這裏?”
溫良玉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嗔怪他,“是呢!我話還沒說完你就睡着了,事關重大,我怎麽可以走?”
謝元修歉疚的笑道,“最近是有些累了,精神也差得很。”
“是呢,我要說的也是這事。”溫良玉為謝元修倒了一杯茶,遞過去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京城的青年才俊哪有一個像你這個年紀還不娶親的?是時候找個人照顧你了……”
事實上,這麽多年下來,想許身謝元修的女兒家不在少數,因為娶妻之事苦口婆心勸誡他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可溫良玉對他的心思從未變過,催婚這話從他這表姐口中說出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溫良玉知道謝元修在想什麽,扯了個笑容道,“怎麽,我身為你的表姐,關心你的終身大事不可以麽?”
謝元修搖頭失笑,溫良玉道,“元修,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應該明白你自己最應該做的是什麽。以你現在的處境,和溫家聯姻是最好的出路,有了這層關系,溫家就是你永遠的靠山。想我還是女兒身的時候經常被我爹寄養在鄉下,所以見過我的人并不多,後來我女扮男裝成了溫良玉,曾經那個溫絮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找來個溫絮,你就是我溫家的女婿。”
謝元修一頭霧水,一臉疑問的望向她。
“秋香對你情有獨鐘,你覺得她怎麽樣?”溫良玉強自壓下心中的苦楚,故作大方的問他。
謝元修一下子明白了溫良玉要做什麽。
她想讓秋香頂着溫絮的名義嫁入謝家!
“萬萬不可。”謝元修說道,“我謝元修雖不是什麽善類,但絕不會誤人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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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對她姐姐念念不忘吧!”溫良玉冷笑一聲,“你放心,她若是能嫁入謝家,高興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誤終生?這些年來,秋香和秋雨在我眼皮子底下,她們兩個什麽心思我還不清楚?秋香那個丫頭從小就喜歡你,這麽多年也沒有變過,她心思雖重,但心卻是真的在你身上。與其讓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做我的弟妹,我還不如安排秋香。”
謝元修被她一席話搞的心緒煩躁,但耐着溫良玉對他出自一片真心的份上又不好發作,只得伸手扶額,“表姐,再等等吧。”
溫良玉問,“等?等什麽?等紀桑田和蕭狄成了親,生米煮成熟飯?”
“等桑田成了親再說,這事議到到此為止。天色不早了,表姐也早日回府吧,改日元修精神好再親自登門拜訪。”
溫良玉出了謝家大門,不禁感慨,她和謝元修還真的總是鬧到不歡而散呢!
不論是自己任性妄為、還是自己忍痛割愛,目的至不過是盼着他好而已,可他永遠不懂自己的心,永遠都是用最冰冷的态度面對她。
她到底差在了哪裏?到底比紀桑田差在了哪裏?
溫良玉在天閣樓喝的酩酊大醉,最後被店小二架着回了溫府。
李忠出外辦事,溫家有點話語權的就剩下了秋雨和秋香。
兩人自七年前被李忠帶離了東栾鎮就來了京城住在溫家,因為李忠是溫良玉最信任的人,溫良玉順帶着對秋雨秋香也多有照拂。
秋雨秋香寄人籬下,即使溫良玉對兩人再好,這兩人始終要看溫良玉眼色過日子。不論是李忠還是自己姐妹倆具要靠溫良玉照顧,所以秋雨秋香這姐妹倆待溫良玉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謝元修!你這個王八蛋!嘔——”溫良玉把五髒六腑都快吐出來了,止不住的大吵大鬧,吵的溫府雞犬不寧。
秋雨的兩個孩子吓得臉色蒼白,躲在院子的柱子後窺探着耍酒瘋的溫良玉。
秋雨叫了兩個婆子把自己兒子帶下去哄着睡覺,自己和秋香還有幾個丫鬟試圖把溫良玉送到房裏。
“去!把謝元修給我叫來!把他叫來!我跟他算算賬!”溫良玉神志不清,抓着秋雨的胳膊不放,準是将秋雨當成謝元修一樣發洩了。
“當家的,您醒醒啊!奴是秋雨,不是謝大公子……”秋雨柔聲細語的解釋,可溫良玉哪管那套,死死攥着秋雨的胳膊,逼着秋雨給她一個交代。
秋香說道,“當家的這是鐵了心要見謝大公子了,以當家的說一不二的性子,不把謝大公子叫來這事情是沒完。”
秋雨意味深長的看了秋香一眼,秋香的小心思在秋雨面前無所遁形。
秋香只是想找個機會去見見謝元修,秋雨心知肚明,可卻不點破秋香,只是叫她“早去早回。”
謝元修還沒來,溫良玉鬧的夠了,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裏,目光空洞的望着星空。秋雨勸她回房她也不聽,秋雨勸的累了也不多說話。
溫良玉眼角滑下一滴淚珠,吸吸鼻子道,“你親自去把紀桑田給我叫來。”
秋雨并不想見到紀桑田,可又不敢忤逆溫良玉,遲遲的應了一聲,叫了馬車去肖府。
紀桑田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格子外的被烏雲遮蓋的月亮,腦子裏想的全是謝元修和他的那個吻。
她摸摸嘴唇,傷口已結了痂,但是扯扯嘴唇依然會感到疼痛。他說他比她更疼,她倒真希望是這樣,這樣至少證明她不是在自作多情。
那個讓人窒息的吻并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可她卻在那一刻産生了一種錯覺:他也是愛她的,愛之深,恨之切。
“姑娘,有個自稱是您姐姐的人要見您,她說自己是溫家的人,您見是不見?”點珠在門外輕聲道,“姑娘,您睡了嗎?您要是不想見,我打發她明日再來?”
桑田将門打開,整個人都很疲憊,“去看看。”
自言自己是溫家人……秋雨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老幾了。紀桑田心裏頗為看不上她,見了她也是冷冷淡淡的,昔日姐妹如今卻像是陌生人一般。
桑田不想聽她無聊的寒暄和刻意的讨好,直接不客氣問她,“李夫人今日來到底有什麽事?”
秋雨被她那句“李夫人”噎的半天說不出話,只得讪讪道,“咱們姐妹闊別多年,我……我想請你過府一敘……”
此話一出,桑田和點珠都笑了,桑田挑着眉毛問她,“這麽晚了,你叫我跟你去你府上敘舊?是什麽舊啊非得今天敘不可?我來京城這麽多天也不見你跟我敘舊,怎麽今天想起來了還這樣急?”
秋雨心裏有鬼,畢竟她也不知道溫良玉大晚上叫桑田過去幹什麽,自然也不能保證什麽。
桑田見秋雨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籲了一口氣,道,“我來替你說吧!想跟我敘舊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點珠走到桑田身邊,給她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管是誰都不能去。
桑田對點珠的提醒視而不見,“走吧!點珠,你好好看家,我不回來別忘了帶人去接我。”
這話讓秋雨臊的臉紅,說的好像溫家是個龍潭虎穴一樣危險。
點珠不敢不聽桑田的,畢竟蕭狄交待過,只要桑田不走,她想怎麽折騰都行。只得安心在家等着,秋雨回頭對點珠道,“這麽晚了,就讓桑田住在溫家吧,明日我再親自把她送回來。”
桑田“哼”了一聲,揚頭走在前面。
桑田沒有猜錯,想和她敘舊的确實另有其人,只不過她到的時候那人已經睡了。
桑田面對熟睡的溫良玉哭笑不得,問秋雨,“你們溫家買不起丫鬟了所以把我叫來伺候她麽?”
秋雨琢磨,溫良玉剛剛又是念叨謝元修又是念叨紀桑田恐怕都是醉話,算不得數的。可她惟溫良玉馬首是瞻慣了,竟是連醉話都信了。
秋雨秉退了其他下人,去洗了手巾給溫良玉擦拭身子,桑田坐在桌子上看秋雨細心伺候,忍不住問她,“這七年來你一直都這麽伺候溫良玉?”
秋雨一邊給溫良玉擦臉,一邊道,“溫當家的身份……你我都知道,為了藏住女兒身份,溫當家一般不讓人輕易近身,所以這些年都是我和秋香在伺候着。”
桑田有些明白秋雨為何這麽怕溫良玉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李忠把你娶回來,把秋香帶回來,就是為了給他的溫當家找個值得信賴的老媽子?”
紀桑田的聲音裏有抑制不住的激動與憤怒,秋雨吃驚的看了她一眼,聲音低了下來,“我本以為你會幸災樂禍的……”
桑田翻了個大白眼,怒其不争的罵了一句“廢物!”
秋雨道,“其實李郎對我也是不錯的,還有溫當家也沒有虧待我,我娘剛被送到廟裏沒兩個月就病死了,還是溫當家出錢給我娘收的屍。我爹嗓子被毒啞了,被驿站趕了出去,若是沒有溫當家接濟根本就活不下去,還有祖母和我弟弟紀昭,我們這一家人都寄生溫家……”
“夠了夠了。”桑田揉了揉太陽穴,“你若是真覺得這日子很好,你又何必和我費那麽多唇舌解釋?到底是在和我炫耀還是在勸說你自己?”
秋雨替溫良玉掖好被子,苦笑說,“桑田,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幸運,你什麽都不用做就有人等着你守着你。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我不能讓秋香步我的後塵,你把謝大夫讓給她吧……”
桑田聽的雲裏霧裏,有些事她好像明白卻又不是很明白,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弄明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見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