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成雙

第45章

顏澤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被他這個向來怯懦的，小小的兄弟堵在宿舍門口。

“阿澤，我們該好好談談的。你總是避開我，這不對。”眼前的鄭易池說話神色十分認真誠懇。

“我覺得沒什麽好談的。”顏澤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哥所謂談談，不過就是你們單方面向我洗腦，看似苦口婆心，潛臺詞卻總在指責我的任性和不成熟。你沒經歷過我經歷過的，你不會懂得我的感受，你也不明白我對我哥的感情。”

“我明白的，阿澤。”鄭易池低着頭，側過身，不顧顏澤的無動于衷，擠進了他的宿舍，然後在身後将門掩住。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緊張，卻始終擋在門前沒有讓開的意思，“我不是想說你不好。對不起，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想跟你談談就是想說，不論向林哥再怎麽認為相處只是兩個人的事，都有必須要處理好的方面。比如你，比如你們家。這件事，是他處理得欠妥。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每次面對你情緒激動崩潰，他更照顧那時你的感受，一切都來不及對你說。至于我，你一向避開我……”

鄭易池的話讓顏澤有些意外，他不吭聲地上下打量着他。半天，見鄭易池不自在地別開目光，才問道：“為什麽是我哥？你跟我認識這麽久，我對我哥什麽樣你不是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就往火坑裏跳？”

鄭易池聽到這樣的話，抿起嘴唇笑了一下：“阿澤，因為我從來不覺得你會是我們的障礙。”

“你什麽意思？”顏澤一瞬間火起。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鄭易池心知他誤會，連忙擺手，“你心裏有這道坎，我比誰都清楚。但是遲早有一天你會邁過去，不是我也會是別人。而在這個過程中，你不肯克服的是自己，你始終是愛着你哥哥的。”

“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

“我們本來就是兄弟。”鄭易池輕聲說道。

顏澤看了他好一會兒，面無表情：“抱歉，我還是……”

“我知道。現在你可能還沒緩過勁兒來，你打小就對你哥哥的占有欲很強，這我知道，如果幾句話就能讓你轉過彎來，我也就不回來了。”似乎是有些緊張，鄭易池又抿起嘴唇，“但是阿澤，不要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任何人的矛盾和他的側面，都有形成的理由和時間，你在我和你哥心裏都很重要，你是我哥們，一輩子的，而你也是他弟弟，更是一輩子的。”

兩人沉默一會兒。

“真肉麻。”顏澤撥開鄭易池，“我要去吃飯了，你別跟着我。”

“阿澤。”

顏澤沒回頭，他只微微側過臉。

“你和江城……”

“啊，就是你猜的那樣。”他想了想，終于還是轉過身，“我會告訴我哥，但不是現在。你要是出賣我，我保證用盡全力拆散你們。”

“放心。你有什麽秘密，不是一向在我這裏保管。”鄭易池愣了一下，随即很腼腆地笑起來。他笑起來時，總會讓人也跟着心情愉快。眼睛彎彎的，就像祝福。

顏澤僵着臉轉過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口氣走出宿舍樓，才不屑地切了一聲：“他有什麽開心的。”

月黑，風高。

顏澤發現身邊人呼吸平穩，自己卻怎麽也睡不着。翻來覆去又是半刻鐘，蹑手蹑腳從床上爬起來，來到客廳蹲坐在沙發上，抱起自己的筆記本開了機。

屏幕在黑暗的房間裏一亮，刺眼得他眯了眯，等适應之後點開網頁，打開百度。

他敲上兩個字：江城。

網頁很快跳轉了百度百科出來。

顏澤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回過頭，看到剛才還熟睡的人抱着胳膊靠在他背後的牆壁上。

顏澤：“……”

江城：“……”

他看了一眼顏澤，目光又放在屏幕上百度百科的“江城”上，揚了揚眉毛。

顏澤：“我可以解釋。”

江城點了點頭，坐到顏澤旁邊，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未婚，真的是未婚。”

“誰要跟你說這個！”顏澤一巴掌打過去。

“那你查個什麽勁兒？大活人就在你旁邊，你非要去問百度。”

“是之前……”顏澤有點猶豫，随即脖子一梗，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喂，我之前總看到你和秦家那二少爺在一起。說起來我們剛認識參加那個酒會時候你倆就鑽到後院嘀嘀咕咕了，說，有什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江城打哈氣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後笑了幾聲：“秦二啊，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因為之間有一點誤會，所以他對我挺惡劣，我當然要化解誤會啊。”

說得極其無辜，卻也一句也沒提秦練。

“哦……什麽誤會啊？你們不是認識很多年了嗎，怎麽他對你還沒有知根知底。我倒是聽說他還有個哥哥。”顏澤完全不覺得自己探話的技能一塌糊塗。

江城看着他，無語了一會兒：“哪個孫子跟你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顏澤一臉茫然。

“好吧，他哥哥，秦大，以前是跟我有過那麽一段……嗯，那麽一段事。”江城斟酌着說辭，繼續往下，“我們家和他們家以前就認知，但并說不上親密，只是合作關系而已。後來你知道，我出櫃以後，秦家就覺得是我害了他家兒子，把人帶到陰溝裏去了。”

江城說着還很生動地攤了攤手，聳了一下肩膀。

“一個巴掌拍不響，這道理連我都知道。秦家不至于因為這個就跟你們家鬧翻……話說回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體戶啊混蛋，怎麽背後還有這麽大一個撐腰的？”顏澤惡狠狠問。

江城又語塞了一下：“你上次看中的那套鍋給你買。”

“真的嗎？”

“真的。”

“好的你繼續往下說。”

“秦大當時還和我處在一起，所以家裏人逼着他定親的事，他沒有告訴我。當時我父親也在因為我們兩個的事惱怒，嗯……于是他做了一些事情，直接并間接地導致我出櫃了。”江城困得要緊，直接跳過了中間整個過程，“于是秦大就成了業界騙婚的渣男，還是個Gay。然後秦家就跟我們絕交了。”

顏澤又拍了一把他的背，發出沉悶地聲響，威脅道：“不準偷工減料。”

江城揉着背心笑着把顏澤抱過來摟在懷裏：“我說，你竟然一點都不介意？”

“我很開明的。”顏澤想了想，認真地點了一下頭，“感動不。”

“我好感動。”江城說着過來吻顏澤。

“我說你——”被吻住。

“其實——”被吻住。

“你等——”被吻住。

顏澤終于怒了，狠狠地摳了一下江城的肚臍眼：“你有完沒完！”

“我爸他不接受同性戀的。”江城總算停下來，一只手虛虛環着顏澤，“或者說歧視也不為過。”

有一瞬間，顏澤似乎看到江城眼中某種情緒一閃而過，但很快就不見了。江城又變回往常懶洋洋而無所謂的樣子：“我說，該睡了吧？你大半夜瞎搗鼓什麽？體力這麽充沛不如做點運動好了。”

話一說完，也不等顏澤反應，直接扛起人就往裏屋走了。顏澤根本掙紮不來，一邊罵一邊踢他，就被一路扛了回去。

實習結束後，兩人相處的時間明顯地減少。

顏澤要回學校，而華易離大學很遠，他們輕易不互相跑一趟。偶爾江城晚上會到顏澤那兒接他出去吃飯，兩個人再看個電影之類的，最多膩歪在一起的時間也就只剩下周末。

開學之後，顏澤也搬回了爸媽那兒住，雖然不比哥哥那裏近，但也比江城那裏近得多。一來二去，江城對這樣的狀況也就十分不滿。

“不然我在你們學校附近琢磨個小公寓？”周末，江城試探地問顏澤。

顏澤一臉你他媽有病：“我還有一年就畢業了，謝謝。”

“一年的禁欲生活也很慘的。”江城跟在他後邊，“你哥那邊怎麽樣了，為什麽不回去住？”

“他要是再把人往家裏帶，我多尴尬？還是眼不見心不煩。”顏澤一邊炒菜一邊說，“何況我們的關系，如果和我哥住在一起不是更容易暴露？”

“他一直把你當寶貝疙瘩一樣，你寧願自己住外面他能願意？”

顏澤哼笑一聲：“可不願意着呢，三天兩頭往這邊跑。”

“他那位小朋友……”

“那天鄭易池來找過我，說得好像是我太放不開了。我知道也許是我自己固執，但這沒辦法，是病。”

“得治。”江城點頭接道。

顏澤乜了他一眼，頂開他：“閉嘴吧你。”

“你不覺得咱倆出一塊兒後，你粘着你哥明顯少了？”

“廢話，那不是得必須跟你黏在一起？”

“什麽話，怎麽成必須了？”江城笑模樣地問。

顏澤炒菜的動作于是停了一下：“不粘着我難受，行了吧？”

說着轉過頭去不看他，該幹啥幹啥。江城靠着廚房邊笑容越來越大：“我說真的，畢業後來我們這吧？”

“再說。”顏澤把炒菜撥到盤子裏，一旁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顏澤滿手占着沒法接電話，就揚了揚下巴沖着手機，“幫我接一下。”

他本意是讓江城幫忙接了放他耳邊，誰知江城卻直接接了聽：“喂？”

“手機給我講。”

江城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有什麽事？”

“誰啊？”顏澤飛快地擦手。

江城已經走了出去：“他有事，還有，你別再玩什麽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