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樊聲笑着揉了揉陳循的腦袋,又回頭看一眼柯泉兩人離開的方向,突然彎下腰,壓低聲音,用小孩子分享秘密一樣的聲音說:“我有東西給你看。”
陳循看着樊聲,他從沒見過樊聲露出這樣有點狡黠有點天真的表情。
樊聲走到牆邊,扭動走廊的第一盞壁燈,陳循就這麽眼睜睜看着走廊兩邊的牆面,像神話電影裏那樣緩緩下落,露出了牆背後約半米深度的空間來,而那裏面堆滿了成箱的樂高積木,和用積木拼出來的建築和動物。
樊聲此時露出有些羞赧的表情,低聲問陳循:“你要不要,試試?”
陳循一直張着嘴,老實說每個孩子都有過房間裏堆滿玩具的夢,哪怕長大以後會輕易忘記這個願望,但面對眼前五彩斑斓,精巧趣致的玩具,陳循瞬間心癢了,好像一陣帶着鈴铛響的風撲面而來,空氣都仿佛抖充滿糖果香味。
“我、我小時候都沒有玩過正版樂高。”陳循在一箱工人積木前蹲下來,“你有那麽多,天哪。”
“我從四歲收集到現在。”樊聲也在他身旁坐下來,“好多都是已經停産的絕版。”
陳循擡頭看樊聲:“你把這些積木藏在你媽媽的畫背後,意圖也太明顯了,叛逆的小孩啊。”
“也許吧。”樊聲這次倒是沒有反駁,他随手就将幾塊積木拼成一個直升機的模樣,遞給陳循,“童年經歷對人的影響很大,小時候得不到的東西,很容易變成執念。”
陳循聽了這話,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樊聲察覺到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臉頰:“想什麽呢?”
陳循把臉肉拽回來,一邊揉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那我大概是缺關注吧,我家裏,因為弟弟是個Omega,而且又要強,折騰出不少事情來,從小爸媽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比較多,我難免心裏不平衡,所以如果有人注意到我的話,我就會拼命說話,好讓別人的關注度持續,但又總是搞砸,反而成了個壞毛病。”
樊聲看着陳循的側臉,這個家夥好像垂着的睫毛都挂滿失落,他心裏一緊,伸手過去輕輕摸陳循的臉:“不是壞毛病,我喜歡你話唠,而且我今天在會議室門口聽了半場,你後來做的補充很好,英語也流利,你不是總搞砸。”
陳循擡起頭來,眼睛亮亮地看着樊聲:“真的嗎?”
“真的。”樊聲肯定地閉了閉眼睛。
陳循一時間有些激動,嘴張張合合,想說什麽,樊聲反應極快,伸手按住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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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是不是又要說煞風景的話?”
陳循心虛地眨巴眼睛,露出被猜中的谄媚笑容。
樊聲嘆氣:“我知道你問題出在哪裏了,你是有冷場強迫症,不管高興還是難過,不知道說什麽了張嘴就上段子,你要知道,有時候安安靜靜不說話,這種氣氛也是可以享受的。”
陳循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那雙不符合年齡的懵懂雙眼讓樊聲心跳快起來。
“比如這種時候。”
他說,然後低下頭輕輕吻住陳循的嘴唇。
那個下午柯總監曠工了,而綜合部的陳循和CEO樊聲,就在那條走廊上,坐着玩了一下午的積木。
這公司不賣藥丸可惜了。
晚上樊聲送陳循回家,難得犯了話唠,陳循舀下車了又被叫住。
“如果你爸媽不同意怎麽辦?”
陳循看着樊聲那雙幾乎有點可憐的眼睛,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過是搬出去住,他們不會不同意的。”
樊聲想了想:“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們幹脆先去領……”
“閉嘴!”
陳循一把捂住樊聲的嘴,另一只手豎起食指表示警告:“這次你閉嘴,終身大事不要不過腦子。”
“我過腦子了。”樊聲含含糊糊地說,然後伸舌頭在陳循掌心裏舔了一下,吓得陳循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忙縮回手,萬分嫌棄地看着樊聲。
“我剛剛上廁所沒洗手。”
“……”
陳循高高興興地回家了,哪成想剛剛推開家門,就差點被屋裏頭的低氣壓吧唧拍在地上。
陳爸爸和陳媽媽坐在沙發上,均是愁眉不展,陳循蹑手蹑腳走進去,弱弱問了一句:“這是怎麽了?”
陳媽媽擡起頭來看了陳循一眼,深深嘆了口氣,然後把手裏的報紙放到桌上。
陳循走過去看。
“你們兄弟倆啊,當初給你們取名字的時候,取的就是循規蹈矩,墨守成規的意思,結果你們一個兩個,個個都不省心。”陳爸爸突然開口道。
而與此同時,陳循也看清了那份報紙上的頭條。
《尹承違約或遭起訴,因與戀人陽臺鏖戰》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前半句跟後半句有關系嗎?這些報紙又瞎寫。”
陳循好歹也是多年追星狗,早就不會被标題黨忽悠了。
“你接着看。”陳媽媽無力地說。
陳循便接着看了,結果往下一掃,就掃到了一張尹承半趴在一個男青年身上,兩人站在酒店門前準備攔車的照片。
陳循早有準備尹承這幾天可能去獵豔了,也不是第一次見尹承被拍到跟別人行為親密,大事這張照片還是讓他瞪大了眼睛。
那個費勁地扛着尹承的青年,照片清晰度不高,或許別人看不清,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陳墨。
陳循腦中快速閃過陳墨最後一次出現在家裏時,手裏那枚耳骨環,心裏警鐘大作,再看另外一張照片,腦袋就當機了。
另外一張照片看上去是從酒店對面拍的,清晰度更差,但是看得出來是尹承和陳墨在落地窗前抱在一起接吻,而且衣不蔽體。
陳循覺得要麽是自己眼睛出問題了,要麽是自己腦子出問題了。
反正這不可能是真的。
“循循……”陳媽媽走過來摟陳循的肩膀,“我們剛剛已經給小墨打過電話了,他雖然沒承認,但是說暫時不回家,給我們惹麻煩……”
陳循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老媽。
“真的?小墨……和尹承?”
陳媽媽好像随時準備撲到陳循懷裏大哭一場,眼圈都紅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麽你們都要這麽不走尋常路呢?你跟個Alpha在一起,小墨找個Beta,是不是那些人天天搞平權,把你們洗腦洗成這樣的?你們知不知道我跟你爸在擔心什麽?為什麽Alpha跟Omega,Beta和Beta在一起才是正确的?因為真正能讓兩個人長久在一起的,不只有感情,信息素也是基礎啊。生活裏可能會有的摩擦已經避免不了,為什麽還要去選擇一個,會被別人的信息素幹擾的人做伴侶呢?老媽真的不明白……”
這番話好像是這個普通的中年女人憋在心裏很久的話,說出來都帶着顫音。陳循向來都知道,父母算得上思想新潮開明,所以才會更難吧,自己挂念孩子的心意和這個社會上關乎公平的倡導背道而馳,她甚至不敢說一句阻止的話,因為擔心自己是錯的,擔心孩子會因此感覺不幸福。
“我們不是不想支持你們。”陳爸爸的也開口說道,聲音竟然蒼老許多,“這個社會上反對跨第二性別結合的人很多,如果做父母的不支持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的壓力豈不是更大了,感情路會不會走得更沒有信心?但是,生來的信息素,這個是注定的啊,Alpha和Omega會互相吸引,這不是理智也不是感情能控制的,這是不可逆的生理反應。循循你到青春期的時候,我和你媽發現你是Beta,你明白我們有多開心嗎?我們根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天生優秀的Alpha也不希望是最容易傳宗接代的Omega,我們就希望孩子能普普通通的,自己高興怎麽活就怎麽活,生活已經不容易,要被很多事情擺布,再被自己的荷爾蒙擺布,那生而為人的樂趣,還有多少呢?”
陳循沒有想到老爸會說這些,他的思緒陷在那些話裏,心越來越沉。
“循循,我知道你對象是Alpha之後,真的是睡不好覺,就像當初知道小墨要碩博連讀一輩子不打算結婚的樣子,你也見過小墨在外面發熱的模樣,那些Alpha,就差沒上來吃了他了,萬一你對象以後經不住,跟別的Omega亂來甚至标記了怎麽辦?你連怪都沒法怪他。”
“不要說了……”陳循抱着腦袋在沙發上坐下來,“我想靜一靜。”
陳循想起了自己和樊聲的第一次,因為樊聲被Omega的信息素影響,急于發洩,他們才有了交集,而第二次,是因為自己被小墨下了藥,後來知道那藥裏添加了人工的Omega信息素,毫無疑問樊聲願意跟他發生第二次,也是因為被信息素吸引。
一切都是因為信息素,如果沒有信息素,他根本不可能和樊聲在一起。
那麽給予這一切的信息素,會不會也可以摧毀這一切呢?
陳循的眼前閃過樊聲黑沉沉的眼珠,那雙被浴火煎熬喪失理智的眼睛,那個時候的樊聲,堅定地甩開了自己的手,走向了別人。
陳循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悶痛,他彎下腰去,單單是這樣零碎的回憶他就已經受不了了,萬一樊聲以後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跟別人在一起了怎麽辦?
他無法忍受的。
【我希望無論如何,你都不要放棄我。】
樊聲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腦海中,陳循握了握拳頭,直起腰來。
對啊,什麽都還沒發生,靠臆測來自亂陣腳實在太可笑了。
“老媽……我,我想現在去看看他。”陳循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被你們說心慌了,我想去看看他,才能安心一點。”
陳媽媽和陳爸爸對視一眼,愣了愣,顯然他們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沒用。
“你去吧你去吧,真的是,你們這些小崽子,真的是……”
“噢對了,順便我要搬出去了,樊聲讓我過去和他一起住,我本來想跟你們說這個的。”
“……不行!!!”
陳爸爸和陳媽媽異口同聲,陳循深吸一口氣,大聲道:“樊聲說你們要是不答應就跟我去扯證兒!我還不想扯證兒,所以我覺得你們還是先同意吧!”
“你個兔崽子你要氣死我啊啊啊啊啊啊!!!”陳媽媽撲過來就想把陳循就地處決,還好陳爸爸眼疾手快,上前死死抱住自家老婆,沖陳循使勁兒使眼色。
陳循心領神會,果斷轉身往房間跑,氣得陳爸爸跺腳:“我是叫你哄哄你媽!你跑什麽!”
等陳爸陳媽一個嚷嚷一個攔地移動到陳循房間門口,陳循已經快速收拾好一個行李箱跑出來了,跟兩個身姿矯健頗具廣場舞風姿的中年人過了幾招,就沖向了大門。
“你們不要生氣,我告訴你們一個大咪咪,哦不大秘密,其實尹承是Alpha,小墨找了個Alpha,你們應該高興!”
趁着陳爸陳媽被驚喜砸中,正愣神的空檔,陳循成功翹家了。
他一路拉着箱子跑,覺得渾身充滿動力,他要去找樊聲,告訴樊聲,他已經做好準備了,什麽都打不倒他,不管是爸爸媽媽還是未來會有的各路信息素,他都有信心擺平!
只要樊聲給他一個擁抱,只要樊聲親他一下。
他就能抛棄一切顧慮,做一個能被寫進平權運動史的,超牛逼的Beta!
陳循路上打了樊聲幾個電話,樊聲都沒接,他也不管了,直接跑到樊聲給他的地址,氣喘籲籲地擡頭看了看,那扇窗戶果然是亮着燈的。
一想到樊聲就在那裏面,他就覺得自己咕嘟咕嘟地直冒泡泡。
他強壓住內心的急切,坐電梯到達目的地,然後盡量禮貌地摁了門鈴。
門鈴響到第二聲的時候,門就猛地從裏面打開了。
“阿聲我……”
陳循愣住了,因為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樊聲,是岳小衡。
岳小衡頭發淩亂,腰上只有一條浴巾,雙眼通紅,看不出來是傷心還是……亢奮。
和這幅畫面一起沖擊着陳循的,還有撲面而來的信息素的味道。
Omega的信息素、Alpha的信息素。
做愛以後的……信息素。
從房間裏追出來的是樊聲,他只穿着睡衣,上衣大敞着,露着他汗濕的胸膛和八塊腹肌。
有八塊呢……陳循暈乎乎地想,我只有一塊。
岳小衡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完全僵住的樊聲,又看看陳循,笑了一下。
“阿聲也是你叫的?”
陳循想,他大概是做不成能被寫進平權運動史的,超牛逼的Bet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