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樊聲目不斜視地穿過客廳,準備上樓。
“阿聲。”樊聲的母親開了口,淡然地看向臉偷跑都如此光明正大的獨子,雖然語氣并無半分命令,但樊聲擡到一半的腿還是收了回來,然後走到空着的沙發上坐下來。
“阿聲,好久不見。”岳小衡提起茶壺給骨瓷杯裏滿了茶,推到樊聲面前,動作自然得好像這裏是自己家。然後他剛剛收回手,站在鳥架上的翠迪就張了張翅膀,伸直脖子好像從喉嚨眼捯饬什麽似的,發出一聲驚恐的吶喊:“僞娘!”
樊媽媽“嗯”了一聲,眼刀刷刷朝樊爸爸飛過去,樊爸爸連連擺手:“不是我教的,隔壁老孫總來逗鳥,肯定是他教的!”樊爸爸想了想,又補充,“或者他孫子!”
岳小衡笑了笑,把鬓邊的的長發別到耳後:“回頭我可以教教翠迪。”
樊聲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好了。”樊媽媽把一直托在膝蓋上的茶杯放到茶幾上:“我和小衡在機場等霧散等了幾個小時,累得很,阿聲你要是沒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聊。”
“我有什麽事,不是你把我叫住的嗎。”樊聲說。
樊媽媽看過來:“我不過是提醒你罷了,給臺階不下,你爸都是怎麽教你的?”
樊爸爸很想說我沒怎麽教他,他自個兒長成這樣的,但沒敢開口,他在這個家裏的話語權還不如翠迪。
樊聲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地把嘴唇抿成直線。
樊媽媽站起來:“總之你記得你是有事的,什麽時候想起來什麽時候辦,你要是想太久可不要怪我。”說罷轉身上樓,樊爸爸瞅準機會,探過身來拍拍兒子的肩膀,比了個加油的姿勢,就屁颠颠上樓去了,一邊喊着“老婆老婆,翠迪最近學了個新句子,叫小別勝新婚~”
客廳就只剩樊聲和岳小衡了。
當然還有翠迪。
“僞娘!僞娘!”翠迪還在叫,樊聲起身走過去,在它黃色的喙上敲了一記,它就乖乖閉嘴了。
“鹦鹉的記憶力也不好啊,小時候它還叫我花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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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樊聲不在意地應了一聲,“應該都是老孫他孫子教的吧。”
“不認識。”岳小衡也站起來,他身材雖然平扁單薄,但骨架并不纖細,把身上那襲古着長裙撐出了有些灑脫的味道,“我就記得你跟着翠迪一起叫我花仙子。”
樊聲露出個被噎了一下的表情:“你記錯了吧,我怎麽會……”
“我不會記錯的。”岳小衡的手臂從樊聲身後繞過來,圈着樊聲的手臂抱住他,“你是我的阿聲啊。”
樊聲迅速甩開對方,直接把西服外套脫下來就丢到沙發上。
岳小衡眼睛一亮。
“诶,這麽快真的好嗎……”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樊聲嫌棄地看了一眼西服,又嫌棄地看向自己:“別招呼都不打就湊上來,我好歹也跟你六七年沒見了。”
“哦對,”岳小衡笑起來,“你潔癖還這麽重呀。”
樊聲滿臉的不耐煩。
“我也沒想把咱們的重逢搞得不愉快,好吧,你需要時間适應,是我的錯,我太着急了,這麽些年,我都一直想着你,就算知道總有一天能回來,也還是不安,擔心你被別人搶走,還好……”
岳小衡看着樊聲:“我回來的還不算晚。”
樊聲也看着他。
樊聲和岳小衡算是青梅竹馬,沒錯,不是竹馬竹馬,是青梅竹馬。
岳小衡從小就有點兒性別認知障礙,好在岳家爸媽人很開明,兒子不喜歡坦克飛機喜歡芭比娃娃,也就由着他去,岳小衡小時候就白白小小的一只,身體弱,明明是男孩卻喜歡穿裙子被同學欺負,和他從小長大的樊聲總會出面幫他,于是他基本是自由自在地長大的。
後來岳小衡進入青春期後喚醒了第二性征,被發現是個嬌弱的Omega,家人更加寵溺,包括看着他長大的樊家爸媽,那個時候樊聲和岳小衡看上去感情也很好,于是兩家人一合計,決定結親家。
那麽知根知底的兩家人,又恰好一個Alpha一個Omega,簡直絕配,當然這裏面起主導作用的還是樊媽媽,她是個畫家,不受世俗條規束縛,一點兒不覺得兒子的未婚夫是個跨性別者(Transgender)有什麽問題,好了,問題來了,既然如此先鋒,那為什麽還要搞娃娃親這種早就被時代抛棄的傳統糟粕。
樊媽媽的回答是,我是在一個商業時代把油畫賣出千萬的藝術家,你還不懂我的本質就是矛盾?
樊聲表示無言以對,他雖然無言以對,但沒過多久,岳小衡就查出一種在Omega中有很高發病率的疾病來,不然為什麽在社會百般保護的環境下Omega還是數量稀少呢?自然是因為Omega的基因先天有缺陷,容易誘發各種疾病,于是被基因鏈選擇排除在外。
後來岳小衡一家,舉家到海外治療,這一分別就是七年,期間兩家來往未斷,最近聽聞岳小衡病愈要回國了,樊媽媽開始不停對樊聲提起他的這位未婚夫,并且敦敦教誨,要他不能背信棄義。
樊聲起先覺得好笑,直到看出來他媽是認真的,他頭疼了。
今天接到電話,他爸在電話裏樂呵呵地通知他樊媽媽和岳小衡一起回國,他頭疼地更厲害了。
天知道他對岳小衡真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小時候他把岳小衡當哥們兒,因為大家說他是男孩子;後來他把岳小衡當妹妹,因為岳小衡覺得自己做女孩子也挺好;再後來大家要他把岳小衡當做未來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也行的時候,樊聲徹底亂套了,他那時候亂了套,就一直沒亂回來,所以他看見岳小衡就累,心累。
所以當岳小衡對他說“我回來的還不算晚”的時候,他沒怎麽忍耐,淡然回道:“不,你晚了。”
岳小衡睜大眼睛。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樊聲說。
在岳小衡眼眶都要撕裂的同時,樊聲覺得剛剛好像咬到了一下舌尖。
他竟然把“男朋友”這三個字那麽輕易地說出來了?
于是兩個人就這麽面面相觑,兩個人都面目扭曲,不過總結下來都是懵逼。
翠迪又在旁邊拍了拍翅膀,氣息不穩地叫:“竹馬!天降!壓大壓小!”
岳小衡脫下腳上的室內拖鞋就朝翠迪扔過去,吓得翠迪呀呀亂叫,然後扭頭就沖樊聲踢過來,但是Omega那點兒戰鬥力還不夠陳循有力,樊聲一把扣住他的腳腕,稍一用力,岳小衡就一條兒直溜的躺地上了。
樊聲咬咬牙,他沒看錯的話,岳小衡是瞄着他垮下來的,媽的,最近這些人是不是都跟他兄弟過不去?
翠迪在屋子裏盤旋着叫:“雞飛蛋打!雞飛蛋打!”
岳小衡越想越難受,躺地上哭了起來,樊聲沒理他,擡手把翠迪一把抓住,然後從岳小衡領子上揪下根綢帶來,兩下裹好翠迪的喙,鳥架上一扔,就走了。
樊聲回到房間,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陳循打來的,這讓他立刻想到了剛剛脫口而出的“男朋友”,于是毫不猶豫地挂斷。
他現在腦子裏沒別的,就只剩一壺燒透了的,嗚嗚叫的……汽水兒。
陳循放下手機,站在原地半天不會動。
樊聲挂他電話了?
樊聲不會這麽拔掉無情吧?拔那麽多回了現在才來無情?
陳循竭力想腦補出點兒什麽來,但怎麽想樊聲都不是那種會在床上甜言蜜語哄人玩兒的,樊聲才不屑呢,那問題是出在……那通電話嗎?
陳循正想着入神呢,卧室門被敲響了,陳媽媽探進個頭來,笑着對陳循說:“循循,有空不?媽跟你說個事兒。”
陳循點點頭,暫時放下手機。
陳媽媽摩拳擦掌地進來了,這張姿勢陳循還是熟悉的,一般勸弟弟去相親的時候就這動作。
于是陳循有些警惕地挺直了背。
“是這樣的,你那天來家裏的那個朋友,小樊,他人怎麽樣啊?”
“啊,他,還。還好吧。”陳循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
“人不錯吧?我就說,你媽我看人一看一個準,小樊一表人才的,接人待物也有禮貌,你以後多叫他來家裏玩,聽到沒。”
“他沒事……來玩什麽啊,他挺忙的。”
“我說你怎麽一直沒對象,你怎麽那麽愣!”
陳循愣了愣,随即咧嘴笑起來,聽這話,原來老媽是想要撺掇他和樊聲搞對象啊,那正好!
“媽,其實……”
“你沒對象不着急,你也要替小墨着急啊!Alpha數量那麽少,你弟弟又是那種古怪脾性,我們不催他他就要抱着标本過一輩子啦!”
“……媽,我就想問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是充話費送的麽?”
“沒有呀,你是隔壁老王家的。”
“……”
“沒有啦,媽媽跟你開玩笑啦。”陳媽媽咯咯笑着,正為自己這個笑話得意的時候,陳循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是廣告短信,陳媽媽随意瞥了一眼,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陳循疑惑地循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怔了一下,連忙伸手去捂手機,但說時遲那時快,陳媽媽憑着多年在超市搶打折衛生巾的經驗,一把奪過了手機,盯着陳循的屏保。
陳循抱住了頭,他太得意了,回來的路上把偷偷拍的樊聲的照片設成了屏保,而陳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以前的屏保一直都是尹承。
“循循,你這,你下手也太快了吧……”
陳循低下頭,不知為什麽他竟然會有歉疚感:“媽……我……”
“這麽快就幫你弟弟把照片都搞到了啊?哎喲這張角度真不錯,看着媽媽的小心髒都撲通撲通的,你弟弟見了肯定喜歡,也是,你弟弟這種性格,要潛移默化,就像你跟他一塊兒長大他才親你,在外面就整個自閉症,拿照片轟炸貼滿他實驗室,他就不會排斥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