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賞花會(下)
倚春園中所有人都被玉翠軒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而等到他們趕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玉绾扶着工部員外郎孫榮的女兒孫沛婷,孫沛婷頭發散亂,身上蓋着不知哪兒來的披風,領口有些松,而面上更是一副驚魂未定、泫然欲泣的模樣。
見狀,孫沛婷的母親吳氏忙上前,一臉焦急地問道:“婷婷,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對啊,绾兒,婷婷這是出什麽事了?”蕭氏作為女主人,也跟着走了出來,關切地問道。
孫沛婷一臉的恐慌,像是話都說不完整了,玉绾則欲言又止似的,最後道:“我、我也不是很确定……方才三哥邀請我和婷婷來玉翠軒單獨說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我想着吩咐人去拿些點心來,就出來了,再來的時候就聽到婷婷大叫‘非禮’,我進來,她便是如此模樣了……”
衆人一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種可能……玉黎欲對孫沛婷不軌?今天來的客人都是些夫人小姐,因此對這種八卦格外有興趣,頓時興致勃勃地準備看戲。
“什麽?”蕭氏一愣,但她到底心思玲珑,立刻賠笑道,“恐怕是什麽誤會吧?黎兒向來恪守禮儀,遵守規矩,應該不會做什麽糊塗事吧……”
話音一落,就聽一直哭着的孫沛婷激動地叫了起來:“就是他,他欲輕薄我,我拼命掙紮和叫喊,他這才放過我,從後門逃出去了!”
“也許他只是做了一個比較令人誤會的動作,婷婷你太過敏感了,是以誤會于他……”蕭氏解釋道。無論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她都不允許此事發生……這是她第一次舉辦宴會,若是發生這種丢臉的事,以後外人怎麽看她?而玉府名譽受損,玉章辭和李氏自然也會怪罪于她。更何況她與玉黎無冤無仇,說不定以後還要靠他在玉府站穩腳跟,這麽多原因加在一起,她怎麽會允許此事被咬實了呢?
然而站在一旁的孫沛婷母親吳氏一聽,立刻翻了臉,青着臉對蕭氏道:“玉夫人,你的意思是我家婷婷故意冤枉玉黎嗎?她一個女兒家,犯得着拿自己的清白去冤枉他?今日幸好,未曾做出什麽過分之事,你還可維護一二,若真毀了我家婷婷的清白,你縱是巧舌如簧,也颠倒不了黑白!”
這樣一說,周圍的人就有些議論紛紛了,畢竟玉府早已有前科……玉玄不就是一個和自己的庶母偷情的好色賊子嗎?他的弟弟做出這種事倒也不稀奇了,只是沒想到啊,左丞相一門,家風居然如此差,是做了什麽孽喲!
“黎兒不是這樣的人,此中定然有什麽誤會!”衆人只聽一聲義正言辭的辯駁,循聲望去,只見是西府玉家的長子玉清,只見他蹙着劍眉,肅然道,“黎兒素來正直守禮,更何況他年紀還小,男女之間更是從不越雷池一步。如今他人不在,你們便是說他殺人他也無法辯駁了!”
“大堂哥,你雖然和三哥感情深,但你也不能如此輕易下結論啊,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現如今三哥逃之夭夭,自然是無法對證了。”玉绾說着,見玉清冷冷地看着自己,又說,“婷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見她受如此委屈,心中自然不忍,三哥雖是我哥哥,但我寧願為婷婷說話。”
“不會吧,據我所知三公子不是這樣的人。”一個出乎衆人意料的人站了出來,原來是靖安侯府的蕭謹言,他說着,面露出一絲暧昧的笑容,道,“因為三公子……似乎不喜歡女子呢。”
他此言一出,衆人當即嘩然。
玉黎居然不喜歡女子?!他喜歡男人?!這可真是驚世駭俗!
“蕭公子!”玉清幾乎是怒喝一聲,“我感激你仗義執言,但也請你為了幫黎兒洗清冤屈就胡言亂語、抹黑黎兒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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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是抹黑三公子的名聲呢?”蕭謹言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若是衆人都知道玉黎喜歡男人,那以後他娶玉黎也就方便多了!“畢竟我……”
“二堂哥,請你慎言!”蕭氏也急了,這種醜聞哪怕是真的,也不可以随便說啊!她意識到當務之急是找到玉黎本人,因此立刻道:“好了,既然你們如此說,不如把黎兒去找來,當面對質便是了。”說着,不容其他人再說話,對身旁的貼身侍女道,“落棋,你立刻派人去把三少爺找來,快些。”
“是!”
然而,府中下人幾乎出動了大半,卻還是沒找到玉黎的身影。
玉翠軒中的人都有些不耐煩了,尤其是吳氏母女二人,憤憤不平地說玉黎定然是畏罪潛逃了,蕭氏故意拖延時間好混淆視聽。
但是坐在一旁的玉绾心中卻有些異樣:據她所知,玉黎是個很狡猾且異常頑固的人,往常碰到這種事他都會一直争辯到底,這次怎麽會一直不見蹤影?難不成真的是知道自己百口莫辯,因此早早逃走不現身嗎?
她的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不安。
過了一會兒,最後一撥去找的人也回來了,根本找不到玉黎,據說連玉老夫人都驚動了,現在正在來的路上。
蕭氏正想着措辭要對吳氏母女道歉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說:
“三少爺來了。”
衆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穿着黑色勁裝的男子,佩着劍,面容非常俊毅,身材高大,雙手橫抱着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
那少年,不正是消失不見的玉黎嗎?!
可是玉黎雙眼緊閉,像是睡着了,就是衆人議論紛紛這樣嘈雜的聲音,也未曾吵醒他。
蕭氏認出那男子是玉黎的貼身侍衛烏夜啼,忙上前詢問道:“烏夜啼,你主子怎麽回事?”
衆人也甚是好奇,怎麽一會兒不見,玉黎就成了這樣?他不是“畏罪潛逃”了嗎?包括玉绾和吳氏母女也奇了,睜大了眼睛看着玉黎。
只見烏夜啼将玉黎放在一邊的榻上,冷冷地看了玉绾和吳氏母女一眼,道:“這就要問她們了吧!”
“啊?”蕭氏也是一頭霧水。
玉清忙走到一邊,關切地叫了幾聲玉黎的名字,可玉黎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立刻擡起頭問烏夜啼:“黎兒到底是怎麽了?”
烏夜啼道:“我是在假山洞裏發現三少爺的,發現他的時候就已經變成如此模樣了,我懷疑是有人對他下了迷藥……”
“什麽?!”
衆人更是嘩然,完全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反轉……下迷藥藥昏玉黎,再把他往假山洞裏一藏,就好比是“死無對證”,玉绾和孫沛婷怎麽說都行了!
衆人紛紛看向了玉绾和吳氏母女,開始懷疑她們賊喊捉賊了。
玉绾正想說些什麽,就見碧笙帶着孔大夫匆匆進了來,身後跟着玉老夫人和侍女杜若:
“麻煩大家讓讓,讓孔大夫進去給三少爺看一看!”
孔大夫拎着藥箱,利索地從人群中穿過,走到玉黎身邊為他把脈。
“怎麽樣?孔大夫?我家少爺怎麽了?”碧笙焦急地催促道。
“對啊?我孫兒到底如何了?”玉老夫人也急忙問道。
孔大夫捋了捋胡須,嘆了口氣,道:“确實是被人下了蒙汗藥,好在藥效不深,我藥箱裏有坐拿草,聞一聞就能醒了。”
說着,從藥箱裏取出一個小瓷瓶,拔掉瓶塞,放在玉黎鼻下晃了晃。
然後就看見玉黎有動靜了,他皺了皺眉頭,随即緩緩睜開了眼睛,他見衆人都在屋中,臉上一片迷茫,問道:“出什麽事了嗎?怎麽大家都在這裏?”
玉清見他醒了,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道:“黎兒,先前發生什麽事了,你還記得嗎?”
玉黎仍是一臉迷茫,想了想道:“方才我在倚春園裏,然後绾兒妹妹就說有事與我說,要我移步玉翠軒,我本不想來,但她央求我,一臉着急的模樣,我就跟她一起過來了,到了之後,绾兒妹妹請我喝茶,我喝了一杯茶之後,沒過多久就覺得很困,然後就沒知覺了……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
“三哥你怎麽能這麽說呢?”玉绾一臉激動,貌美如花的小臉上泫然欲泣,“我根本沒請你喝什麽茶,你怎麽可以這樣污蔑我?!”
“否則黎兒中了蒙汗藥如何解釋?”玉清冷冷地瞪着她,他雖不肯往陰暗處想,但如今事關玉黎,他卻是完全往一邊倒……相信玉黎的。
“我怎麽知道?也許是他明知自己逃不了,所以故意串通孔大夫來逃脫罪名呢?”玉绾辯駁道。
“绾兒!”坐在一旁的玉老夫人聽不下去了,孔大夫是玉府的老人了,有必要為了這種事作僞麽?“不許對孔大夫不敬,孔大夫是與我一道過來的,他甚至還不如我了解這裏的情況!”
玉清亦跟着道:“而且,方才你在園中要黎兒和你一起出去,我分明是看見的,黎兒不太高興,你在那裏央求他,很多人沒聽清楚你們在說什麽,但卻都看在眼裏的!”
是的,方才玉绾故意央求玉黎的時候,動靜有點大,很多人都是看在眼裏的。
眼看局面對玉绾和自己不利,孫沛婷立刻哭起來,道:“難不成我還會拿自己的清譽來冤枉三少爺不成?我與三少爺無冤無仇,為何要冤枉他呢?!”
她話音一落,便聽玉黎道:“什麽?你的意思是說我想毀你的清白?”他說着,轉過頭去看玉清,“清大哥,她是不是在說我想非禮她的意思?”
玉清緩緩點了點頭,又想到什麽,轉過頭看向站在一邊的蕭謹言,道:“蕭公子方才為了替你洗刷冤屈,口不擇言,說你并不喜歡女子……”
玉黎聞言,心中幾乎是恨得滴血……蕭謹言這個賤人,居然趁機落井下石污蔑自己!他面上義正言辭道:“我并未對這位姑娘做什麽,因為我喝了茶就已經失去意識了,而這位姑娘說得與我無冤無仇,恐怕也不見得……畢竟這位姑娘與我無仇,可绾兒妹妹就不一定了,畢竟她的母親可是因為欲害我而被流放了呢……”
衆人恍然大悟,如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分明是玉绾為了陷害玉黎,與孫沛婷合謀演得一出戲罷了!不過這孫沛婷也是蠢鈍,此事無論怎樣都乃人家家事,用得着你去替人出頭?
孫沛婷的母親吳氏也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女兒是被利用了,心念一轉,立刻道:“婷婷,你好糊塗啊!你善惡分明,眼中揉不得沙這是好事,但被人挑撥幾句就替人出頭,也太沖動無知了!還不快向三公子和夫人道歉!”
孫沛婷還有些轉不過彎來,但吳氏在暗處拼命扭她的肉,她不得不哭着道歉道:“對不起,三公子,夫人,婷婷給你們添麻煩了!”
玉黎心下嗤笑一聲,心想這個吳氏倒是極聰明的,幾句話就替孫沛婷開脫了,還特意強調她“善惡分明,眼中揉不得沙”,不過這孫沛婷這麽蠢,以後定然還會給她惹更多麻煩的。
他微笑道:“不要緊,畢竟我也沒怎樣,孫姑娘也是為人利用。”說着,有意無意地看了玉绾一眼。
沒等玉绾說話,他看向蕭謹言,笑道:“多謝蕭公子為玉黎仗義執言,不過喜歡男子這種荒唐事也太驚世駭俗了,您怎麽就能想到這種理由?……嗯,若是我要娶的人是個心思龌蹉的蛇蠍女子,那我倒是能考慮考慮男子。”
衆人聞言都被他逗笑了。
不過心思細膩之人往深處想一想這幾句話,便可知曉玉黎問“你怎麽就能想到這種理由”是在暗示蕭謹言自己喜歡男子,所以才會想到這種驚世駭俗的理由,還有他的後一句話中“心思龌蹉的蛇蠍女子”,不正是在指他的妹妹玉绾麽?
蕭謹言只是笑了笑。
但是玉绾卻忍不住當衆哭起來,對着玉黎撲通一聲跪下道:“三哥,是我糊塗,我做了錯事,可我只是因為最近父親不關心我,我神思焦慮想岔了罷了,三哥你大人大量,就原諒我吧!我以後願意自降身份,讓三哥你做府裏真正的嫡子,三哥……”
她語氣哀傷誠懇,聲淚俱下,一副痛徹前非幡然悔悟的模樣,尤其是配着她那花一般的容貌,當真是楚楚可憐,若是玉黎不原諒他,好像就是玉黎小氣似的。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玉黎自然不能不做做樣子,他起身上前扶起她,一邊道:“三哥自然會原諒你的,不過你這性子可得好好改一改,若是以後嫁出去了,還神思焦慮一個不小心想岔了,這可如何是好?還有,蒙汗藥這種東西還是少碰為妙,若是一不小心弄錯成了毒藥,那可不得了了……”
衆人聽了玉黎的話,也明白了他話中之意……她今日有膽子下蒙汗藥,日後自然有膽子下毒藥,這樣的毒女子,以後真是要離她遠一點吶,誰知道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她就又“神思焦慮想岔了”呢?
玉绾面上一副感激的模樣,心中恨不得活剝了玉黎的皮……不僅沒被自己陷害,居然還反過來将了自己一軍,真是個狡猾的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