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烏夜啼
玉黎跟着元珩和他的侍衛,一直往青桐書院走,像是往書院的最深處走去。其實書院類似于一個府邸,玉黎雖常來,但也不曾往最深處去過,原因無他……最後一進是青桐書院那個神秘的主人所有,除了主人的朋友,其他人是不許靠近的。
他怕七斤要避嫌,因此提前讓七斤帶着酒去找祁六一了,只說途中遇到了九皇子,稍後再來。
走進一個垂花門,便是最後一進院子了,首先引入眼簾的便是一個池塘和池塘邊的假山,有點像蘇州的園林,甚是雅致。沿着石子路,便是一排排的房間,元珩便帶着玉黎進了右手邊的第三間房間。
那也是個套間,進屋是會客廳,裏邊大約是卧室一類,玉黎進門後,侍衛便關上了門,守在外頭。
元珩也不說話,徑直帶着玉黎往裏間走,玉黎有點疑惑……帶自己這個外人去寝室做什麽?
不過很快他便恍然大悟:裏邊并非寝室,而是一個書房,窗明幾淨,靠牆兩排書櫃,樣子甚是古樸。
玉黎滿懷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尾随元珩走了進來。
“坐。”元珩在書桌邊坐下,示意玉黎也跟着坐。
玉黎卻不敢越矩,只說:“多謝九皇子殿下,不過玉黎未有功名在身,不敢就坐。”
元珩深邃而幽麗的丹鳳眼看了看他,見他那張漂亮的小臉上疏離而莊重,也不再客套,只說:“你認了我皇姑母做義母,想幹什麽?”
玉黎略一怔忡,随即輕輕揚起唇角,坦誠道:“不想幹什麽,只是為了活下去。”他說,“殿下您身為皇子,仍有性命之憂、身家之險,更何況我等無權無勢之人?”
元珩聞言,像是挺滿意他的坦誠,問道:“秦駿的事,是不是你下的手?”
上次他聽說玉黎去攬雲樓,就知道他應該是找幫手去了,後來又聽說秦駿出事,就推測應該是玉黎的手筆了。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玉黎卻微微笑着反問他:“請問九皇子,是我做的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雖然玉黎有點意外元珩會這麽問他,不過元珩在私底下問他,定然不是欲對他不利,否則早就向秦國公告發以賣人情了。不過,哪怕他欲對他不利也不必怕,畢竟他又沒有證據。
元珩見他如此,也跟着笑起來,他大約是長年扮演一個溫和有禮的人,因此私底下笑起來雖然帶着一絲張揚的邪氣,但是卻令他的美貌愈發燦爛奪目了,他道:“你我算是盟友……”
“我們什麽時候是盟友了?” 玉黎立刻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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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能和九皇子結盟是他的榮幸,他理該感激涕零才對,但是他還未摸清元珩的底細,萬一元珩這艘船是一艘賊船,那他可真是“船到江心補漏遲”了。
元珩見他一臉警惕的模樣,眉一蹙,淺色的唇微抿,一雙黑亮的眸子睜圓了,仿佛一雙貓兒眼,不禁笑得愈發燦爛,慢斯條理道:“秦氏上了流放之路後,有五個黑衣人來劫囚……你猜後來怎麽樣了?”
玉黎一愣,不确定道:“怎麽樣了?”
“我派去的人把那五人都殺了,秦氏妥妥當當地流放去巴蜀了。”元珩說着,朝着一臉呆愣的玉黎笑道,“如何?你是否欠我一個人情?”
玉黎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秦國公的人去救秦氏,但是被元珩暗中派去的人殺了……其實他本來也有考慮過秦國公派人去掉包或者直接劫囚,但是他沒有人手,所以也沒有什麽安排,再加上秦氏哪怕被接回來,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在京都生活,定然是隐姓埋名,或者直接去別的州郡避風頭,這樣活着,也算是遭到報應了。
他沒想到元珩居然會出手……可這和元珩八竿子打不着啊!難不成就是為了讓自己欠他一個人情?
他道:“人情之謂,本應是一人有所求,一人施以恩惠,而如今我未曾求過殿下,也就算不上‘人情’一說了。”
元珩一愣,也沒想到他如此善辨,拿幽黑的眸子定定看了他好半響,這才低低一笑,緩緩道:“牙尖嘴利。”
玉黎本是任由他打量,沒什麽心虛的,可是聽到他低聲輕笑,還用十分特別的語氣說自己“牙尖嘴利”,不知怎的,莫名其妙有些臉紅起來,忙別過了頭,又說:“本來就是如此,更何況一年前我曾在靈溪邊救過殿下,我也未曾向殿下讨要‘人情’啊。”
元珩便挑眉道:“哦?那依你的意思,我還該報答你了?”
“玉黎不敢,挾恩以求報本非君子所為,更何況所救之人是殿下,玉黎更不該索求報答了。”玉黎心想,你那麽小心眼,只要肯放過我,不向我報當日冒犯之仇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口中說不敢,表情卻是十分敢吶。”元珩身子往後一靠,表情戲谑地看着玉黎,“那你說吧,你想要什麽?”
玉黎挑眉,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殿下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元珩點了點頭,又說,“只要我辦得到的,你都可開口。”
玉黎想了想,随即認真道:“‘不求連城璧,但求殺人劍’,殿下若真要給,送我一個人可好?”
元珩萬萬沒有料到玉黎會如此,意料之外也再次高看了玉黎一眼,此人真是比想象中的有趣啊!他問道:“你的意思是……”
“我不會武,小厮也只是三腳貓功夫,若是遇到方才蕭公子那種‘誤會’,怕是要吃虧,更甚者,也許有性命之虞。”玉黎說着,往外看了看,随即轉身對元珩說,“我知道九皇子殿下身邊有許多出色的侍衛和暗衛,殿下若真的想報恩,就請殿下送一個侍衛或者暗衛給我。”
皇室訓練出來的侍衛,必然是最頂尖的,他也不要多,只需一個就夠了,以後也不必再怕有人對自己不利。
“原來你是看上了我的暗衛。”元珩恍然大悟,想到什麽,又輕笑道,“不過你知不知道,能讓我分侍衛和暗衛之人,得是我的皇子妃才行?”
玉黎一愣,他是真的不知道皇室有這種規定,否則打死他也不會提這種要求啊!他懊惱地一擡頭,結果便對上了元珩似笑非笑的目光,立刻覺得臉上火燒,忙低頭道:“玉黎無知,唐突了殿下……”
元珩跟他開個玩笑,沒想到他居然真的信了,一張俊俏的小臉上露出又羞又惱的表情,令尋常有些冷淡自信的臉多了幾分少年的可愛,他心想,這小子尋常愛裝大人,原來也會有這種表情,居然還挺可愛的……他唇角揚得越高,說:“我逗你的,你還真信了。”
玉黎立刻轉羞惱為惱怒,也不顧君臣之禮,瞪向他:“殿下不願意就算了,何必拿玉黎尋開心!”
他那雙杏眼瞪大了愈發像貓兒眼,面上帶着薄怒,還有些緋紅,表情甚是靈動,元珩就像是看到了一只在他面前撒嬌作癡的小貓兒,不禁笑出聲來。
玉黎繼續瞪他,心想,笑吧笑吧,當心讓別人聽到,知道你不是個啞巴!
最後,元珩終于斂起笑,面帶威懾地拍了兩下手,立刻就有六個黑影如同翩飛的落葉一般,從各處落下,最後落在房間裏,在元珩面前跪下,異口同聲道:
“參見主子!”
元珩便站了起來,走到六人面前,對玉黎說道:“這便是今日當值的六個暗衛,還有外頭三個,水龍吟和水雲游,風歸雲。”又說,“水龍吟不能給你,他懂唇語,其他七個你自己挑便是了。”
外頭三個是明衛,只要熟識的人都知道他們是元珩的侍衛,他若要了去,定然會為人猜忌,所以他并非動過心思,他想挑一個暗衛去。不過他看着地下跪着的,六個差不多裝扮的人,也有些無從下手,因此對元珩道:“不知這六位哪一位擅長什麽,哪一位武功高一些?”
元珩看了玉黎一眼,心想這小子還真是得寸進尺,還想把我最得力的暗衛挑走不成?他瞥了底下跪着的六人一眼,道:“你們自己說,把自己的武功和擅長告訴玉三公子。”
然後便聽六個暗衛輪番介紹了一遍,幾人的名字,或者說代號倒是有趣,分別叫風入松、烏夜啼、江如練、應天長、蘇幕遮、滿江紅,這幾人擅長的也五花八門,什麽射箭輕功舉石鎖,甚至還有下毒,不過六人非常默契,沒有一人提到自己的武功高低,想必都不願被挑走,或者不敢表露出一絲願意被挑走的心思。
元珩自然很滿意,俊美的臉上笑意盈盈,看向玉黎:“怎麽樣,想挑誰?”
玉黎牽唇一笑,指着應天長說:“他什麽特長都沒有,所以他應該是武功最高的。”
元珩一愣,随即釋然的笑了,确實啊,應天長是今日當值暗衛的暗衛長。他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要他?”
玉黎笑着搖搖頭:“殿下的安危也很重要,免得到時候又出現一年前那次的情形……”見元珩不悅,唇角愈發得意,“我這也是關心殿下。”
元珩冷哼了一聲。
“那我就要烏夜啼好了。”玉黎說着,解釋道,“我覺得下毒還挺有趣兒的。”
看誰不順眼就毒死誰,這種感覺真是十分爽。
元珩見他一臉得意的模樣,忍俊不禁,又對烏夜啼說:“聽到了嗎?以後他就是你的新主子了。”
“是。”烏夜啼說着,朝玉黎拱手行禮,“烏夜啼參見主子!”
玉黎滿意地點了點頭:“起來吧。”又對元珩說,“殿下雖是為了報救命之恩,但玉黎也非不識擡舉之人,以後但凡有用得上玉黎的,但說無妨。”
元珩肯将暗衛領給他看,還把暗衛送給他,等于是在暴露自己的私人力量,在玉黎眼中,也算是一種信任和示好之舉。
元珩挑了挑眉,有些詫異他前後的态度變化,但還是很滿意,便點了點頭,又用欣賞的口吻說:“好好讀書,你是個可造之才。”
玉黎聞言,立刻在心中嗤笑,心想你這長輩的口氣算是怎麽回事?我分明比你多活一世,論年齡,我可比你大多了!
不過他自然沒敢說,只道:“多謝殿下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