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中秋夜宴(上)
很快便八月份了,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涼,在淅淅瀝瀝地下了幾場秋雨之後,很快又要八月十五中秋節了。
八月十一這一日,雨漸止,天邊露出天青色的曦光。花草樹木和遠處的屋頂都如同擦洗過一般,連顏色也豔麗了起來。
玉黎穿着淺藍色的秋衣,終于從風雨小築中走了出來。他深吸一口氣,聞到雨過天晴之後泥土的香氣,感受到空氣中一絲絲的雨露濕意吹拂過自己的臉龐,不禁惬意似的,微微阖目。
智雪亦從風雨小築中出來,歡喜道:“可算雨過天晴了,我還擔心若是一直下雨,又無人從這裏路過,那只得我跑出去叫人了。”
“我便說,只消一個時辰,雨定然會停下來的。”玉黎将正看到一半的書卷合攏,轉頭對智雪道,“咱們回去吧,否則碧笙怕是等急了。”
“嗯!”
主仆二人便從風雨小築往西走,穿過幾個連廊,便是砺鋒院前頭的園子,其實那園子有個名兒,只是名字的牌匾正對着東面,是針對外面來的客人的,園子叫做疊翠園,取“滿目蔥茏疊翠來”之意。玉黎不喜歡玉府,倒挺喜歡玉府的幾個園子和亭臺樓閣。
兩人進了疊翠園,再走一段,往南拐走一會兒就到砺鋒院了。此刻大約是新雨後,園子裏也沒什麽人,靜悄悄的,只聽得見偶爾叽喳的鳥兒叫聲。
“哼……”
玉黎耳尖地聽到了有人的聲音,他頓住腳步,微微蹙起了眉頭。
“好像是玉玄的聲音。”智雪壓低了聲音道。
玉黎略一怔忡,便壓低了腳步聲往另一方向走去,那邊正是照月池的方向。他走了幾步,果然就看見玉玄獨自坐在石凳上,一副像是喝醉了的模樣,側着身子把頭靠在了石桌上,憔悴的臉上帶着不正常的酡紅。玉黎見狀,唇角立刻勾了起來:“呵,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你。”
玉玄聽到動靜,便把頭擡起來,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對面站的是誰,罵罵咧咧道:“是你這個小雜種!你、你怎麽不去死!”
玉黎聞言,亦不惱,輕笑道:“喪家之犬,也敢在此狺狺犬吠。”
“你才是喪家犬,狗雜種!”玉玄聞言,惱羞成怒地站起身來,因為喝醉酒站立不穩,搖搖晃晃地走到玉黎面前來,仿佛是要打他,卻被智雪一把扭住了拳頭,仍是罵聲不止,“你這個狗雜種,沒娘養的畜生,我今天不打死你……”
玉黎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掙紮扭曲,仍是平靜地冷笑:“阿雪,還記得當初他是怎麽對我的嗎?今天你也讓他嘗嘗那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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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智雪應了一聲,反手将玉玄推倒在地上,他站立不穩,退了好幾步才倒下,剛好倒在照月池的岸邊,智雪蹲下身去,一把将他的頭按進了水裏,恨恨道,“你多喝幾口,醒醒酒!”
玉玄趴在地上,臉朝下被死死按進水裏,掙紮反抗不得,一口氣喝了好幾口水,眼睛鼻子也全是水,被玉黎抓住頭發拉起頭的時候,整張臉滿是驚慌失措,跟一只死到臨頭的豬一般,拼命喘氣。
玉黎抓着他的發髻,陰冷地在他耳邊道:“你不是很想我死嗎?我讓你看看是誰死!”說着,又發狠一般将他臉朝下一把按進水裏。
玉玄喝了一肚子的水,可頭頂的那只手卻還緊緊地按着他,他幾乎快要窒息了,心底慌亂,不顧一切地胡亂掙紮起來。
玉黎不為所動,等他喝池水喝夠了,這才把他拎起來,在他耳畔輕笑:“那日你為什麽會如此急色地去跟夏氏偷情,你知道嗎?是因為我在你的茶水中下了麥角,不過那點毒,尋常人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你呢,色膽包天,自尋死路,怪誰呢?哈哈,蠢貨!”
玉黎像扔一只死狗一般将他扔在一旁,自己起身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斂起冷笑,語氣陰沉而危險:“我就是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死過一次的人,惜命得很,你若是再來惹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下一次,就不是喝幾口水這麽簡單了!”
說着,也不管玉玄如何了,轉身即走:“阿雪,走。”
主仆二人回了砺鋒院房中,智雪這才露出興奮又激動的神情來:
“阿黎,我老早就想這麽做了,爽死了!”又拉着玉黎的手說,“還有,你說那幾句話的時候,好威風,好懾人,哈哈哈哈……”
玉黎已是一臉平靜,看着智雪臉上是溫柔的笑容:“小聲點,當心隔牆有耳。”
智雪忙用手捂住嘴巴,往外頭看了看,這才壓低了聲音說:“玉玄他去告狀怎麽辦?夫人會不會來找你?”
玉黎一笑而過:“別擔心,他沒有證據的,他喝得爛醉,誰知道他是不是自己跌進水池子裏又産生了幻覺?”
現在玉玄的名聲這麽臭,也就他娘秦氏還相信他了。就算他四處嚷嚷那日是玉黎給他下了藥,又沒有證據,誰會信?更何況他和夏氏的事又不是從那一天開始的,玉老夫人和玉章辭才不會信他的鬼話。
兩人正說笑着,碧笙走了進來,道:
“你們說什麽呢這麽開心,晚膳什麽時候用?”
玉黎道:“過會再用罷,我剛吃了幾塊點心。”
“好。”碧笙說着,又走到二人跟前來,有些神秘地說道,“少爺你還不知道吧,前頭都傳着呢,說八月十五宮中中秋夜宴,老爺打算帶三小姐一起去。”
玉黎聞言愣了愣,這才反映過來碧笙在說什麽……
每年有許多大小節日,宮中過得比較隆重的便是中秋和元宵,除夕倒是排在後面了,因為中秋和元宵都會把達到一定品級的大臣邀去宮中舉行夜宴,而除夕則比較仁慈,放大臣們回家團圓。因此今年中秋節與往常一樣,也請了京中四品以上官員入宴,而且顯出天家仁德的是,官員可攜帶一位家眷入席,一般官員都會帶上自己的嫡子或嫡女,畢竟讓自己的子女得個好前途才是頂要緊的。當然也有夫妻恩愛的官員,把自己的夫人帶上,但這畢竟是少數。
前世玉章辭當然帶的是玉玄,不過今世玉玄的名聲這麽臭,再加上玉章辭看他也不順眼,因此自然不會帶他去,這樣就給了人猜測……會不會今年就帶玉黎去了呢?畢竟如今玉黎拜了名士祁公為師,又時常出入青桐書院……
可惜,也許他們低估了秦氏枕頭風的作用,也許他們高估了玉黎在玉章辭心中的地位,總之玉章辭是決定讓玉绾一起去了,大約心想着,自己大女兒能嫁作世子妃,小女兒說不定有幸作個皇子妃呢?
反正玉黎這個親娘是歌姬的庶子,在他眼裏,似乎哪怕做了狀元都是上不得臺面、拿不出手的。
玉黎聽了碧笙的話,也不惱,反正他早已不對玉章辭抱有希望,玉章辭做下這個決定,他又怎麽會有“失望”這種情緒呢?
而且他又不打算靠着抱人家大腿去得前途,也不需要“找個高枝嫁出去”,這種夜宴,不去也罷。
因此他道:“随他們去吧,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
碧笙和智雪心中雖為玉黎打抱不平,但見他自己沒什麽委屈和失望的情緒,便也釋然了。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玉黎散學回來,就被玉章辭叫進了書房,說的,正是關于中秋夜宴的事。
“中秋節宮中夜宴一事你可知道?”玉章辭坐在書桌後,面帶嚴威地看着玉黎。
玉黎不覺得玉章辭會後悔了想帶他去,因此也并不是很熱情,只點了點頭,說:“略有耳聞。”
玉章辭又問道:“你與九皇子殿下是什麽關系?”
玉黎愣了一愣,他與元珩?能有什麽關系?他搖了搖頭:“我并不認識這位殿下。”
玉章辭卻好像并不相信他的說辭,将放在抽屜裏的一張請柬拿了出來遞給他:“這是九皇子派人來送的請柬,邀請你去中秋夜宴。”說着,緊緊盯着他,仿佛在觀察他的表情。
玉黎愈發詫異,将信将疑地打開了請柬,一看上面果然寫着自己的名字,落款亦是“元珩”二字,還蓋了九皇子的印章。不會有人來跟他開這樣的玩笑,而且來送請帖的人是九皇子的人,那麽請柬确實是九皇子送來的了?可是元珩和他根本不認識,送他請柬做什麽?
而且按照玉章辭的意思,好像是懷疑自己因為想去中秋夜宴,但是他又不帶自己去,所以去向九皇子求了請柬似的。
他擡起頭,對玉章辭道:“父親,我确實不認識九皇子殿下,我也不知道為何九皇子會無緣無故送請柬給我……那我,到底該不該去?”
玉章辭當然不敢說不該去,畢竟是九皇子的意思,他也不能得罪他,只好說:“既然九皇子相邀,不管什麽原因,都必須去。”
“好吧,那我去便是了。”雖然不知道九皇子邀請他是什麽原因,不過應該不會是對他不利的事……畢竟九皇子是什麽人?要弄死他,跟碾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再者,玉绾本以為她有的去,而他作為庶子不能去,正得意洋洋吧?這下子,真是再好不過的打臉機會了。
所以,無論等着他的是刀山火海還是錦繡前程,都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