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于衛南這件事,喬安大可以死都不承認,就算他什麽都不說,沈岩青也不會對他怎麽樣。
但是,他突然覺得也沒什麽好隐藏的。
他也不喜歡老是被影響的自己。
在不認識衛南之前,喬安過的是一種亂七八糟的生活,沒人關心他,也沒人在意他,好像他每天的日子就是為了維持生存一樣,吃飯,睡覺,畫畫都是構成這種生存的一個因素,循環反複,毫無新意,而他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如果一個人的人生一直都是這種狀态,那麽也無從察覺好壞。
然而這一切的改變,都從那個下雨的夜晚他認識了衛南開始。衛南陪他說話,帶他認識朋友,照顧他,幫助他。和衛南在一起,喬安第一次察覺到什麽是羞愧,不安和自卑,這源于他本身的不同,和別人的好完全不同,是一種‘壞’。喬安有時候想,他和普通人相差居然有這麽多,多到他都不知道怎麽去改變。
于是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認識衛南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但聽到喬安這樣的話,沈岩青卻沒有露出任何鄙夷的神色,“去找他不就好了。”
喬安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平靜,平靜到不想發任何脾氣。他對沈岩青解釋,“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沈岩青頓了頓,擡頭看天空,“也許事情很簡單,只是你想的太複雜。”
喬安一時沒有說話。
貓咪們吃飽了,圍在他們身邊打起盹兒,母貓感激的用舌頭一直舔喬安的手,沈岩青突然笑了,“你看,小動物這麽喜歡你,說明你并不是壞人,至少我覺得,一個壞人是不會跑到便利店去買貓糧。”
喬安板着臉,“你不知道只是沒被我揍過。”
“哈哈。”沈岩青大笑,“哪有壞蛋說自己是壞蛋的,你其實是個笨蛋吧。”他頓了頓,在喬安惱羞成怒之前這正色的道,“聽好了喬安,要是我是你的話,我就會去找他,這沒什麽,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是人的天性。”
喬安眉頭又皺起來,這不是他很想得到的答案,最後他只是說,“你該回家了。”
沈岩青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說的對,天色也晚了,我該回家了。”他又擡眼看了一眼天空,明亮的月色照射得四周一切清晰可見,沈岩青忽然笑了笑,回頭對喬安說。
“喬安,你有想過你為什麽對我說這些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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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沈岩青走後,喬安坐在長椅上遲遲沒動。
他有點心虛,因為對方的話實際上揭穿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沈岩青這個人明明在平時很遲鈍,可這時候偏偏又敏銳的過分,讓人想忽略的餘地都沒有,大概對藝術格外有天分的人都有這樣的能力,喬安心想。
他其實明白沈岩青說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沈岩青知道他想要去找衛南。他也知道,喬安只是缺一個借口。
不管自己有沒有理由,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見他,喬安的心至始至終都說着一句話。他想要衛南。
這點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
雖然這裏面也有過遲疑和退縮,可惜既然已經接觸到了更好的生活,他怎麽還會在留戀以往那種麻木的日子。如果再過得和以前一樣的平淡,喬安受不了。
喬安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周圍的貓咪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用責備的眼神看他,但喬安卻來不及道歉,實際上他連大衣都沒套,就匆匆的往地鐵站跑去。
現在是十一點,地鐵停運的最後一班,車站的廣播不停播放着即将閉站的消息,喬安憑着記憶找到了通往衛南家的地鐵班次。
他沒什麽思考就直接走進車廂,看着此刻空蕩蕩的車廂,他打了一個噴嚏。
……
“小南哥,下班了,注意安全啊。”從辦公室走到大門的這段時間,不斷有人和衛南打招呼。
衛南揉揉鼻尖,疲憊的打了個哈欠,一一回應過去。
因為答應了蔣博州打理聖藍的生意,所以衛南現在每天晚上都要在聖藍工作到半夜。聖藍是一家集餐飲和休閑一體的娛樂會所,從最開始的一個店面發展到現在一層樓的規模,目前在W市的年輕人中也算有點名氣。
放在三年前,他們三個根本沒想到聖藍能發展到這個地步。當時的衛南,高儀都很年輕,蔣博洲比他們大一點,但同樣也是稚氣未脫。戰戰兢兢的開始第一次試水,之後又慢慢的開始摸索壯大,這裏面有什麽辛苦和難處,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畢竟不是學管理出身,衛南最開始的幾天對聖藍的人和事還有些不上手,好在他是做慣事情的人,底下人又很聽話,因此到現在也算是順順利利。
只是一般等他清點完當天的業務,回到家裏,差不多已經半夜一兩點的時間。
在騎車回家的時候,衛南突然想到高儀早上對他說的話。
“我聽說你的小朋友最近和美院的一個學生走的很近。”高儀的口氣似乎有點惋惜,但仔細一聽,好像又不是那麽一回事,“好可惜,你栽培的小花朵還沒采摘就被人奪走了。”
衛南本來有些吃驚,然而因為高儀的話又忍不住笑起來,“你那是什麽見鬼的比喻。”
高儀看了他一眼,“別笑了,我是讓你看着點喬安,別這邊忙着做事,那邊被人挖了牆角。”
牆角?衛南頓了頓,喬安現在還不能算他的牆角。
而且他現在也沒抽不出時間處理喬安的事。
說起來,高儀的話不是沒讓衛南有些觸動,畢竟他曾經對高儀承認過他對喬安有意,這不是假話,但此時的他也只是笑,沒有回答高儀的話。
其實衛南在感情上并不是一個多主動人,這點從他相交的人那麽多,真心的朋友卻只有那幾個人就可以看出來。在和別人相處的時候他可以表現的非常熱情,但也僅僅是熱情而已,他的真實想法是什麽,恐怕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不過,當他在自己家的門口看到坐在門口,被冷風凍得縮成一團的喬安時,心底湧起的驚訝并不是假的。
……
從地鐵站出來,喬安憑借記憶找到衛南家的小區,結果他人在門口就被人攔住了,理由是喬安不是小區的住戶,在和門衛磨了好半天後,喬安才被允許進入。
幸好他上次來的時候,因為搭乘衛南那輛小破摩托被其中一個保安攔住調侃過,現在那家夥認出了喬安,看他抖抖索索的樣子太可憐才勉強起了同情之心,允許他登記姓名後進入小區。否則什麽證件都沒有就想要出入這樣高級的住宅區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而在找到衛南家的房子之前,喬安又可悲的在小區裏迷失了好幾次,這裏面的別墅都太相像了,夜晚燈光又暗。喬安走着走着就不小心被看不清楚的臺階絆倒了。
站起來,手掌都磨破了,全身也被塵土弄得髒兮兮的。
喬安洩氣的嘆口氣,豎起衣領打着哆嗦繼續往前走,沒帶大衣真是他的大失策,現在時間已經是十一月中旬,夜晚的戶外還是很冷的。
有時候他都想這樣回家算了,但是內心有一股沖動就是讓他堅持了下去。
最後喬安找到衛南家已經快到十二點多,靠着三樓的玻璃房讓喬安辨認出這就是衛南的家,可惜偌大的房子一點燈光都沒有,一片漆黑。
喬安勇氣也快用盡了。
他艱難的爬上階梯,恩了一下門鈴,沒有人來開門。
是睡覺了?還是沒有回來?喬安在他家門口四處看了看。
衛南的小破摩托沒在這裏停着。
當看到這個事實,喬安真是快被自己氣死了,他居然沒有和衛南聯系過就直接跑來了,衛南可能和朋友出去玩了,或者和那天一樣,和蔣博州他們在外面過夜,所以晚上根本不會回來,而自己卻傻兮兮的,在這種天氣下站在衛南的家門外吹冷風。
還是說,他潛意識以為衛南會在這裏等着他。
喬安不想去考慮這個問題,他也不想去想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認為,他只能對自己說,衛南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會知道他然這樣跑過來,所以找不到人是正常的事。
他吸吸鼻子,在衛南家的門前走廊蹲下來,盡量減少自己身體和風接觸的面積。
無論怎樣,他決定先等一等。
……
衛南在看到喬安的那一刻就快步走上前,聽到腳步聲,喬安一下擡起頭,那一瞬間,衛南好像看見了一只走失的小動物看見主人找來的場景。
真是有點可憐,又讓人憐愛,衛南不由加快腳步走上前。“你怎麽來了。”還穿的這麽少這麽單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離家出走的年輕人。
喬安呆呆的,好像因為寒冷變得有些遲鈍,“我……”他嘴唇動了兩下,把‘想找你’這句話咽下去,“我突然想畫你溫室的玫瑰。”喬安鬼使神差的說出這樣的理由。
雖然這樣說,但實際上喬安根本沒帶畫筆和炭筆過來。
不過衛南沒有拆穿他,相反的,他看起來像是接受了這個理由。
其實,喬安的到來讓他吃驚之餘,衛南心裏也湧起一陣久違的驚喜。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描述,好像一塊石子忽然投入水中,掀起平靜水面的一陣陣波瀾。
他突然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真是一個藝術家。”
這個舉動太親密了,讓喬安的臉刷的紅起來。但是他此刻被風凍的眼紅鼻子紅,也看不出有什麽不同。
衛南先把自己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然後才拿出鑰匙打開門。
一進入溫暖的室內,喬安又打了個噴嚏。
衛南擔憂的看了他一眼,“會不會是感冒了,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出來太急沒有帶外套也沒帶手機的喬安羞愧的說不出話來。
衛南嘆口氣,“算了。我先給你煮點生姜水暖合一下。”
喬安連忙說,“不用那麽麻煩,我喝點熱水就可以了。”